第36章

（一百六十七）

布列塔尼亚很少出太阳。

不同于欧海尔塔遍地皆是的灿烂阳光，湛蓝的海浪和几近纯白的沙滩,布列塔尼亚的天气总是内敛低沉,暧昧不清的。

而此刻寒冬的上午,空气中还氤氲着淡淡的浅烟薄雾，欲语还休，若隐若现,翠绿的草皮上凝结着一层薄而透的轻霜,在奔跑的球员脚边溅开被碾碎的露珠。

就像传说中烟雾缭绕,神秘朦胧的秘境一样,误入其中的凡人自树林深处,窥见了俊美无俦的神祇。

一瞬间阳光倾泻而下,刺破了层层云团,照亮了轻纱一般的雾气。

那些光芒剑一般的射向人间，拱卫着神祇的威严，守护着凡人不可抗拒的魅力。

然而所有人凝神再看,现实世界中的太阳并没有出来。

但球场上奔跑着的那个身影，就像是一道光。

你好像可以把世界上的一切赞美全部倾泻到他的身上,而不必担心言过其实；他在球场上奔跑的轨迹,就像是乌黑深夜中劈开天幕的急雷狂电，谁能在那样的高速中游刃有余的大幅变向，冷静突围？那简直宛若神祇登临的号角。

他像是圣堂前笑如春风般等待加冕的优雅王子,亦像是单枪匹马，冲向恶龙城堡拯救公主的坚毅骑士。

一时间场边一片死寂，像是被那魔法般的魅力与魄力所慑去了言语。纵然每个人都清楚,足球是11个人的运动，然而内心深处，人们却总是乐意看见英雄单枪匹马的拯救世界。

每个人都死死的注视着那个少年孤身一人带球狂奔的身影，宛若不敢触犯神迹般的，虔诚不语，几乎屏住了呼吸。

直到他在球门前身姿轻盈矫健的晃过仓促出击的门将，一球入门，转过身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朝着场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时，艾登·格林才听见身旁的好友——安德森猛地嚎叫了一声。

“嗷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激动地一把抓住了艾登·格林，瞪大了眼睛：“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艾登·格林冷静的扳开了他几乎隔着西装掐进自己肉里的双手，语气中却带着淡淡的骄傲：“一次射门。安德森。”

“一次射门！”安德森怪叫了一声，“听听你说的话！好像那有多么微不足道一样！那可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射门！那是，那是——那简直就是艺术，是一副绝世的画作。”

他扭头又看向了球场，神色狂热的就像是发现了绝世珍宝的巨龙，“天啊，他才十五岁，不敢相信，他才十五岁——”

而江繁对着场边的那个笑容，是给萨利的。萨利在他的射门中怔了好一会儿，像是回忆起了自己的少年时期，过了半晌，才回以一个明媚的笑容，然后看向了安德森教练，有些揶揄道：“作为他的经纪人，如果一线队需要和他签订职业合同，欢迎跟我洽谈。”

安德森以一种，羡慕而渴求的语气问道：“你在哪里发现他的？”

“网上。”萨利笑了笑，“他在欧海尔塔的希特阿姆街头踢球，被人录下了一场比赛，发在了网上。叫做‘下一个风之子’。”

“真是该死。”安德森恼怒的抱怨了一句：“布列塔尼亚才是足球的发源地，但天才们却总是出现在欧海尔塔！”

他近乎贪婪的看着江繁在球场跑动的身影，喃喃道：“多么不可思议啊——自我当了教练以来，就再也没有像是普通球迷一样，为某个进球的精彩如此着迷了。我现在看着进球，如果是兰洲进的，想的只是这个进球能不能保持，能保持多久，赢了这场比赛能让我们的积分排名有多大改变，而如果是对手进的，我想的就是怎么才能追上比分，怎么才能保持排名不要下降，或者怎么才能直接干掉那个球员……”

艾登·格林慢条斯理道：“我说过，如果你见过他踢球，你就会了解。”

但安德森却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道：“不……试训和正式比赛的差距绝不是一点两点，我不否认他的天赋和才华——这的确是个叫人折服的天才，但他还是太过年轻了。也许在青年队多历练两年会更加稳妥……他太珍贵了，艾登，珍贵的叫人甚至不敢轻易下手雕琢——万一我们把他毁在了职业联赛上，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但是，一把锋利的刀，不让它在战场上饮血杀敌，而只是因为珍稀美丽收藏在家中，只会让他变得迟钝和越来越难以实用。”艾登道：“而且，你还要考虑一点，万一格雷戈里觉得兰洲不给他施展才华的空间，到时候转会去了别的俱乐部呢？也许你是为了他好，想要让他稳扎稳打的成长，但这个年纪的少年能够理解这样的苦心吗？他会不会觉得兰洲在打压他而心生怨怼？我也并没有说，让他一进一线队便成为主力，你可以把他放在预备队里，甚至预备队的替补，偶尔让他上场体验一下正式比赛的氛围，让他慢慢适应，不也很好吗？”

安德森张了张口，心道，这个少年的经纪人不是萨利吗？萨利难道会让他离开兰洲？但他好歹也在足球圈里工作了这么久，心知经纪人和球星只是合作关系，就算现在年纪小，比较听话，但等他长大，成年……便总会寻求独立。

格雷戈里如果铁了心要走，萨利也不可能硬把他留下。萨利并不是那种强硬的性格，从来不是，温柔的男人或许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坚持与少年产生冲突。

（一百六十八）

在场边争论着江繁的去留时，场上的情形也发生了变化。由于不够重视，猝不及防被江繁抢断了球后来了一次长途奔袭，一线队如今迅速的调整好了心态，开始对他重点盯防。

江繁顿时就被完全限制住了。

他尝试过几次加点突围，但纵然能甩开对手，却也难以接到队友的传球——毕竟一线队的经验和实力，都远在预备队之上。

而自身难以拿到球，队友又无法进行有效支援，江繁顿时就被围困成了一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