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1 / 1)

林渊未来之前,这小白莲教已经在平江成了点气候,叫原先的衙门头疼不已。

教主紧抿着唇,他成立这个小白莲教实属偶然,他原先也只是个脚夫,靠着拉货维生,他最先不过是想过点好日子,在平江当脚夫,虽然不至于饿死,但是地位低下,任谁都能踩他两脚,路上冲撞了贵人,唾叱打骂也是常事,一年吃不上两顿肉,那时候他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吃肉吃到饱。

慢慢的,他假借白莲教的名义收拢了一群人,有了信徒,有了供奉,还有了美人。

他喜欢这样的日子,每天吃喝玩乐,左手边是美人,右手边是美酒,他并不想和当权者对抗,他很清楚,只靠着几千教众想要和数万大军对着干根本没有胜算——他就是普通百姓出身,虽然如今过得不错,但依旧畏惧强权。

他想说:“我们如今就挺好的,日子过得不错,干什么要跟手握重兵的人针锋相对?知足常乐不好吗?”

可他不能这么说。

跟随他的人都有野心,要是他这么说了,他毫不怀疑这些人会杀了他,再扶持一个跟他们想法一致的人成为教主。

他看着这个正在他面前泪流满面的人,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说不想与那南菩萨为敌,此人立刻就能取了他的性命。

所以他只能说:“那南菩萨阴险狠毒,手段酷烈,我们何不徐徐图之?若眼下与之为敌,恐我们羽翼未丰,不过送羊入虎口啊。”

布衣男子连忙说:“教主需知,那南菩萨接手平江不过月余,便是天王老子,也难在这点时日里叫百姓忠心耿耿,此时他未立足站稳,我们还有机会,若是真徐徐图之,怕是我们到时候连一击之力也无。”

“别说了!”教主怒斥,“究竟我是教主还是你是?究竟我说话管用还是你说话管用?你如今竟还要来管我了?可见你是翅膀硬了,连本教主都不放在眼里,要不这教主的位子你来做?我看我是屁股坐了你的位子,叫你寝食难安了!”

布衣男子连忙跪下,膝行几步至教主面前,拜服道:“教主!机不可失啊,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若不拼死一搏,就会成为那南菩萨的刀下鱼肉,教主!”

“滚!”教主大喊道,“我叫你滚!滚出去!”

布衣男子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还记得自己被这个男人请来时这人说的话有多么动听,他一直以为自己跟了一个心胸宽广,胸怀大志的主人,却没料到到了此时此刻,这人还胆怯的不敢动做。

这就是他给自己选择的主人?

“教主……三思!”布衣男子磕了几个响头,这才离开屋子。

教主独自坐在屋内,等人走了,他那伪装的怒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是亲眼看着平江被南菩萨的铁蹄打下来的,那是他头一次看到真正的战火,朝廷的兵力毫无抵抗之力,他还记得自己听到的巨大的轰鸣声,还记得他看到的巨大的投石机,那行令禁止的军队,士兵手中锋利的长刀,那些人没有打进平江城内,但他当时就在城边的村子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

他害怕,他怕死,他可以躲在边角作威作福,但他从未想过要真正和权威争斗。

朝廷衰弱的时候他都不敢动手,更何况现在这个南菩萨比朝廷更有力,更得人心,他只是想过点好日子,能穿华美的衣服,有下人伺候,有美人在侧,这就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但身边的人总要逼迫他。

他们想要荣华富贵,就推着他往前走,他也需要他们的力量巩固自己的位子。

但是现在,他们要推着他去送死了。

他们都想最后一搏,可教主清楚,这哪里是最后一搏,这分明是引颈自裁。

但他还不能跟他们说真话。

教主枯坐了一晚,天亮晨起时他看着日光。

想了整整一夜,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要活命,他要过好日子,他不会听那些人的话。

“备车!”

“公子哪里去?”

“去吴府。”

他听说吴长青是个好人,不管是不是,至少名声在这里,为了名声,自己去投诚,他也不可能杀了自己。

第92章 092

小白莲教算是平江邪教之中影响力不高不低的一个, 信徒三千众,这三千信徒有男有女, 但大多数都是贫民, 连小富之家也没有, 这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教派上层的人其实收不到多少供奉, 吃吃喝喝大约是过了, 但是买兵器养兵是不可能的。

养兵需要消耗庞大的财力,哪怕这养几百人, 消耗的钱粮都不是少数。

毕竟愿意拿命换前程的人要看到好处才会上, 他们就算把人抓到军营里, 别人要跑,总是能找到机会跑的。

最怕的还不是跑, 而是一群当兵的联合起来, 反而把他们搞的进退两难。

吴长青最近春风得意,他原先只是个县官, 调到平江来就做了区长。

升官发财这样的乐事, 怎么能不得意呢?

他到现在,才知道被人巴结是个什么滋味。

可越是被巴结,他就越是持重, 毕竟是从高邮起就跟着林渊的老人了,他比别人更知道林渊的脾气。

南菩萨确实有一颗菩萨心肠,但这心肠只给百姓,可不给他们这些做官的。

他还记得林渊曾经对他们说:“你们干的好, 钱和权我都能给你们,你们干的不好,砍一颗脑袋,那面还有无数颗脑袋想要冲上来,总能找到下一个合适的。”

那时候他们这些当官的在底下听得胆战心惊。

南菩萨不是一个好把控的,不是弱君,相反,他竟然有暴君的潜质。

暴君最大的特点,就是说一不二,手段酷烈狠毒。

只是这位暴君的狠毒酷烈是对着敌人,以及他们这些当官的。

吴长青让下人给面前的男子倒了一杯茶,笑容满面地问:“小白莲教?”

教主姓鲍,鲍十三,他当了这个教主以后才换了名字,鲍江河,吴长青看到此人第一眼的时候在心底还赞叹了一声,长得如此端正的人十分少见。

方脸宽额,大眼浓眉,看着一身正气,怪不得能招揽到信徒,要是那贼眉鼠眼的,别说信徒,就是多与人说两句话都叫人怀疑他是别有居心。

这时的人们相信,君子有君子的长相,小人有小人的长相,相由心生,观脸看人。

鲍江河表现的十分大方,他就算不是个大方的人,被人架在上面这么久,哪怕内里没变,外头也有几分意思了。

至少在吴长青面前没有露怯。

鲍江河说:“大人若能保下小人,小人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长青笑了:“吃茶吃茶。”

两人就这么干坐着,鲍江河坐得都不安稳,屁股下头就像有针在扎。

吴长青看鲍江河的样子,知道到时候,这才说:“如今头上这位大人,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你不过来,小白莲教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鲍江河呼吸一窒,他感觉到了威胁,这威胁让他不寒而栗。

吴长青又说:“若有的,我兴许能保住你。”

鲍江河不敢说,他怕说了,那些人就会想方设法要了他的性命。

吴长青似乎也看出来他的忧虑,轻声说:“递投名状,就别留什么后路了,真留了,两边不讨好,两头不是人。”

鲍江河额角的冷汗落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双手颤抖地说:“小人知道另外几家的教主和他们得力手下的身份跟住址。”

吴长青:“这就对了,贤弟,当机立断,不失为智者。”

“来人啊,把本官这贤弟送到宋知事的府上去,一路上可得好生伺候,不可懈怠。”吴长青打发了人送鲍江河出去,他知道林渊看重宋濂,能不费吹灰之力的转手卖个好,为什么不卖呢?他又不会少二两肉。

他卖了好,不管别人记几分,总归是他占便宜。

鲍江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送到了宋濂的府邸,宋濂是个文人,文质彬彬,温文有礼,行为举止都带着书卷气,却不会叫人觉得他高高在上,鲍江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底都掉了。

然后鲍江河就被关在了院子里,他知道自己估计是走不出这个院子了,但他的相好也被送了进来,每日有吃有喝,不必自己干活,被人白养着,他也算是知足。

——

“鲍教主失踪了!”

“已经有一月不见人了。”

“发生了什么事?”

“快去张氏茶馆!”

“那小白莲教的教主在茶馆里讲生平呢!”

“这可是个稀罕事,竟没人管?”

“那怎么知道,许是上头的大老爷也发觉小白莲教的好处了?”

百姓和教众们纷纷涌入张氏茶馆,许多人挤不进去,只能在窗口看,人挤人人挨人,过年时也没有这么大的场面,张氏茶馆的老板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牙豁子也露了出来,今日一过,他张氏茶馆也算是闻名平江了!

鲍江河也是头回看到这么大的场面,以往面对信徒的时候都不曾这么紧张过。

他脑子里想起昨夜宋濂对他说的话。

“鲍公子想来也不愿总在院子里,若想出去,当是要为大人分忧的。”

他这就过来分忧了。

鲍江河咽了口唾沫。

“在下姓鲍,原先是小白莲教的教主。”

教众们哭喊着:“教主!教主!我们在这儿呢!”

鲍江河看着教众们,心里也不是滋味,来这儿的都是普通教众,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那些没来的,估计正想着怎么能在他没说出真相之前弄死他。

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再没有回头路了。

“几年前,鲍某与诸位一样,不过是个平头百姓,父母兄弟早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靠与人做脚夫维生,日子过得艰难。”

鲍江河的心绪终于慢慢沉稳下来,他想起以前的日子,为了生计忙碌奔波,以前觉得苦,现在想来,竟也算不上什么苦日子,受点脸色,却依旧可以填饱肚子。

日子过得也简单,哪怕吃一顿肉,也觉得满足的不行。

“后来听说北边白莲教势力庞大,过得是人上人的日子,心思就慢慢活动了。”

“就假借白莲教的名义,弄了个小白莲教,当时不过是想着收些信徒,也好叫鲍某能过得好些,存点娶媳妇的钱。”

“也不知怎的,信徒对越来越多,跟随鲍某的人也越变越多,逼上梁山,不得不往前走。”

“身边的亲信也有了自己的思量,既然韩山童能自立为王,韩林儿能称帝,他们就觉得我也行,到时候各个都能当官,享受荣华富贵。”

说到这儿的时候,下面的信徒已经半疯半癫了。

“教主!必然是有人逼教主这么说的!”

“教主啊!”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鲍江河却不为所动:“教众献上童男童女,这些人我都没留在身边,亲信们把人要了去,收归房内,玩死了玩残了,变告诉信徒,那是神佛带着他们的孩子过好日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