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要回书院,我连马车都是用你的,谁送我去找瑞王?不惑吗?他敢吗?”
“而且我现在去找瑞王能有什么好处?我爹爹已经进了掌戎司,瑞王妃的位置就不可能再落在我头上,我把自己送过去,顶多就是个妾室了。堂堂皇子,能为了妾室去与身为君王的父亲叫板不成?一个妾室,即便再得喜爱,也达不到荣辱与共的重量。”
“所以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跟着外祖父学经商,亏本买卖自然不会去做,你还觉得我是要去找瑞王吗?”
她连着反问,铿锵有力,差点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越往下说,与他对视的目光亦越坚定。
宋晋庭听着她的辩驳,再面对她一张泰然地面容,也觉得自己几乎要信她那些胡诌。同时,他还觉得诡异。
她的表情实在是控制得太好,即便被他一次一次揭穿,她神色就不曾变过,唯一变幻的是脸色。就刚才那一瞬间的苍白,如今又无影无踪,表情木然得像个精致瓷娃娃。
他眸光闪动,再一次细细地打量跟前的小姑娘。
她微微抬着下巴,仿佛不惧怕他的打量,眼神也不躲闪了。
美人皎皎,引人心头发痒,那股对她的喜爱在宋晋庭胸腔里横冲直撞,真是恨不得把这个满口谎言的人儿给狠狠揉碎与自己一体。
冲动翻涌,催得他心烦意乱,却又心中一动,忽然低头。两人鼻尖相碰,她今日不知抹的是什么味道的胭脂,隔着距离都有阵阵甜香袭来,让他想不管不顾地吻下去。让她彻底断了求助他人的心。
宋晋庭口干舌燥,眸光发暗。可再如何,他也不能真欺负她,心尖尖上的人,再气人也还是得疼着。
他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把杂念屏弃,全神贯注观察她的反应。
谢幼怡多半也被他吓到了,她瞳孔明显睁大,慌乱地偏过头避开他。
即便是这样,她面上表情亦没有变化,冷静得可怕。
宋晋庭一回试探,心里那种诡异感更甚。从刚才开始,视线追随着那张白皙无暇的面容,余光扫到她耳根微微地泛红,眸光再一转,发现她脸颊染着淡淡的红晕。
应该是为他的试探在害羞。
他一愣。这样一看,似乎又没有什么不妥,哪个姑娘家面对这种轻浮孟浪不害臊?
宋晋庭寻不着她怪异的缘由,不知不觉被分了心神,连她哄骗自己的事都先放到一边。
谢幼怡不知自己异样已经让他起疑,被他逗弄得更是心神不定,只想快刀斩乱麻。
她只要脱身即可,便趁着他分神这会用胳膊抵着推开他,不用特意,语气已经是又急又冷:“从进门开始,你就疑我,看低我。可我如今要回学院,一刻耽搁不得,你只管对外说我谢幼怡今日在你府上!左右我现在任由人欺负,是什么名声都无所谓了!”
她丢下话,泥鳅一样就从缝隙溜了出去。宋晋庭这才回神,发现自己居然被反将一军,忙伸手去捞她,可才刚刚把人抓住,屋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砸门许久的绘雪织墨哭着冲见来,急忙拽住自家姑娘,把人硬生生从宋晋庭手里抢了回来。踹开门的不惑瞪大眼看黑了脸的公子,急急道:“公子,老爷让我跟您回京,就是不让您行差踏错的!您把谢姑娘关里头那么长时间,实在不妥!”
上回已经不知对人做了什么禽兽事,还亲口认的,今日怎么又欺负人姑娘?!
不惑说得大义凛然,宋晋庭真是恨不得一手掐死他算了,再去看谢幼怡,她已经被两个丫鬟护着往外走。
不惑也知道自己肯定坏了什么事,二话不说转头跟上主仆三人,落荒而逃,护送人离开。
宋晋庭被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迈出步子。可只是一步又收了回来,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抬手去揉按太阳穴。
他头疼得很,是被谢幼怡认定一件事就倔强不轻易改变的性子闹的。
可这能怪谁,她如今的个性,不也有他纵容的一份才长成的?再追出去,她还是会执拗不为所动,她要去就去吧,且看看究竟是她去见瑞王的步伐快,还是安平侯落到他手里快。
宋晋庭按着额头,无奈长叹。既然她非要演口是心非那一套,他陪着就是,权当哄她高兴了,反正她算计的那些事不可能如意。
谢幼怡好不容易上了马车,所有的力气都耗在那间屋子里了,软软靠着织墨,小声道:“一会你就下车,按我先前说的去做。让我兄长尽快到瑞王府,恳求瑞王把他引荐给太子,见了太子只说往后谢家都供他驱使,别的一字都不要提!”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去见瑞王,只是打算让兄长出面,所以刚才她不算哄骗宋晋庭。
织墨眼里的泪还没干,用手背抹了一把道:“姑娘要向太子做这样的承诺,可想过会有其他后果?如若瑞王也趁机逼迫姑娘呢,那不是辱没了姑娘?!”
谢家兵权早不在手,哪里还有什么能供太子驱使的,唯独是谢家和夫人的沈家紧紧连在一块的巨额家财。
沈家只得夫人一个女儿,再无子嗣,当年嫁到侯府,沈老太爷就是有为女儿找靠山的打算。不然沈家那些银子,迟早得被人吞尽。
如今她们姑娘做下这个决定,同样是在往虎口闯啊。
谢幼怡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沾了不知何时起的水汽:“这是如今最好走的一条路,太子那边肯定会愿意见一见哥哥。”
她跟着外祖走南闯北,听到的事不是一星半点,其中有一样秘辛就有关于太子暗中行商敛财。
如果太子真要财,她这一步就不会走错。
让朝廷抄了侯府,和侯府落到太子兜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意义,太子会有决断的。如此一来,宋晋庭想插手也不能,谢家已经对不住他一回,可不能再去连累他一回。
至于往后……正好他误会自己是因为瑞王才哄骗他,兄长去见瑞王的消息迟早传他耳朵里,索性就误会下去,她都避着他就是。
马车走到一半,织墨就找了个借口先下车。不惑可没有那么心眼去起疑,只管把谢幼怡平平安安送回书院去。
可谢幼怡不知的是,她还没到书院,苗隐那里被皇帝召进宫,下了一道旨意。
“陛下让臣重新再查办当年宋家牵连在内的案子?”苗隐心头一惊,皇帝坐在御案后,嗯了声道,“当年那个案子牵扯甚广,宋家是后面得有新证据才移交到你手头的,正好你能再回头仔细重查。当年宋家牵扯其实不算深,不然朕也不会只把他贬官外放,再查一查吧,不能真寒了老臣的心。”
苗隐听明白了,总之要让宋家翻案就对了。
他心里觉得不太好,毕竟还有个宋晋庭在掌戎司,皇帝让翻案究竟是什么心思?
他还没琢磨透圣意,皇帝又道:“谢家的案子,你直接交给宋晋庭,你安心重新查办宋家当年的事。年轻人刚上任,正好让朕看看的他本事,掌戎司可不养没用的人。”
最不好的局面就真落在眼前,苗隐离开皇宫时神思还微微恍惚。
不久前他还拿捏宋晋庭,何等不屑,转眼人家就从他手上抢了要事,分得权利。苗隐不得不打起精神,暗暗恨得咬牙切齿去宋家老宅寻宋晋庭。
宋晋庭见着来人,比预计的时间还快一些,双手揣在宽袖里,笑得温润:“都指挥可没传错旨意?圣上真让下官办安平侯一案?”
作者有话要说: 宋晋庭:窈窈,岳父落我手上了!
安平侯:??你还是想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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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小人得志!
苗隐在宋晋庭的笑容中只品咂出浓浓的得意,还得暗咬牙,把在怀里揣热的那封信递给他。
“这是圣上那边得到的密信。”
宋晋庭接过,牵唇笑着说:“劳烦都指挥使了,您快坐下说话。”随意地翻出信,扫上几眼。
“我就不坐了,你要办差手下也不能没人。刘九你知道吧,在我手下是能干的,往后就他跟着你办差吧。”苗隐一副体量的好上峰模样,又去打量宋家再简陋不过的厅堂,“往后我们是一道共事的,圣上下的明旨,倒也没有什么通风报信之嫌,我且与你说了。圣上命我重查你父亲当年的案子,等宋大人一案得以平反,我再到你这儿叨扰吧。”
说罢再笑笑,带着颇有深意的眼神转身离开。
宋晋庭在他身后道:“下官恭送都指挥使。”
声音清朗温润,丝毫没有被人话中有话警告的不悦。
苗隐一颗心就沉了沉。宋晋庭年岁不大,倒是内敛,面对自己用他父亲的案子威胁都不动声色,又莫名得圣恩……这种人,留在掌戎司久了,对自己来说迟早要成为祸害!
精瘦的男人彻底没了身影,宋晋庭面上的笑慢慢敛起,皱着眉头再看手里的信。
安平侯和何副将的通信应当是私密,怎么能被人截着。还不曾经过掌戎司,是直接上呈皇帝,再让掌戎司督办。
他捏着信,曲指在上方一弹,重新收起来,想起被不惑搅和放走的谢幼怡,喊来在胡同口蹲守的人问:“不惑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人细细回想后才恭敬回道:“公子,往北边去的。”
女学在北边,她倒还真是唱戏唱完整一幕,用自个来彻底糊弄他。不过是声东击西的小心机。
“知道了。”宋晋庭挥退人,把府里的老管事再喊到跟前吩咐道,“你亲自去走几个地方替我传个话,先去顺昌胡同第三户人家……”
他交代几个去处,老管事把地方都记好,再把他要传的话在嘴里嚼了几遍,保证一字不错匆忙去办差。
两刻钟后,本要出现在瑞王府的谢煜锋脸色铁青来到掌戎司大门口,脑袋上顶着好几圈的棉布。
有宋晋庭吩咐,谢煜锋只报明来意就被带他跟前。
他正给新得的属下们训诫,说到一句‘我读书多年,临头成了武职,许多东西免不得现学现卖。都指挥使御下极严,到我这处亦一样,犯事了大牢里那些刑具可不分你我,我只盼望着与大家同舟共济’。
说话那模样,别提多神气,让谢煜锋看得一阵牙酸。
宋晋庭余光已经瞥到他,收了训话朝他拱拱手:“世子爷来了,本官未能远迎,失礼。”
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仿佛两人就是多年不见的故人。
谢煜锋太阳穴突突地跳,跳得伤口直疼,想到他给自己带的那些话,抿紧嘴巴不吭声。
“你们先把手头的事移交,如今我们只办一样差。”他不在意对方的冷淡,笑着把满屋子的人都散了,从容不迫越过谢煜锋,往外边走。
谢煜锋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再有气也得忍着跟上。
两人直接进了掌戎司的大牢,安平侯听到脚步声朝自己这儿来,把叼在嘴里的稻杆呸在地上,抬头还没做出凶狠的眼神就见到儿子在门被打开后奔进来。
“爹!他们可有为难你。”
安平侯见着儿子额头带伤,伸手想碰又收回,冷眼看来到跟前的宋晋庭问:“你打的什么主意?!”
宋家这小子能那么好心带他儿子来探监?!即便要卖好,不应该是带女儿来才更占便宜?!
宋晋庭似乎没预料到安平侯如此敏锐,愣了片刻才笑笑,“还是侯爷懂我。”他踱步过去,离得父子俩更近,微微弯着腰低声道,“我与侯爷来做一笔交易。我助侯爷免去牢狱之灾,侯爷把当年有利于我父亲的那份东西拿出来可好?”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安平侯心中一跳,撇开脸。
“过了那么些年,侯爷会忘记也正常。不过我想侯爷很快会想起来的,如若想不起来,我或许可以问问窈窈,指不定她会知道。”
“你威胁我!”
安平侯直接从地上跳起来,他只是偏头一笑,眉目温和,眸中生辉:“可不敢,我还想着往后得给您磕头呢。”
“你简直厚颜无耻!”安平侯委实是被他气着了,退了一步,浑身都在发抖。
谢煜锋扶好父亲,厉声道:“你怎么可以利用窈窈来威胁。宋晋庭,当年退亲一事与她不相干,全是我们的主意。你莫如此下作,对她行这种报复!她若得知你眼下行为,对你那一点情谊同样要被磨个精光!”
他还是好脾气地笑:“世子爷是在说笑话,当年可不是宋某的父亲不伸出援手。虽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谢家不相助,我们自然不强求,可你们却把关乎宋家命脉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到最后也不曾拿出来,才使我宋家一门险些绝于冤案。你猜窈窈若知道后头这些真相,她最心善,我央求一声要她嫁,她……嫁不嫁?”
“你放屁!”谢煜锋大吼一声,撸了袖子就想要揍人,却被父亲一把拽住,气得直跳脚,“他就是认定了那些挑拨之词,如今想要把我们往泥里踩!”
宋晋庭好整以暇抬着下巴看他跳,“即便没有那一份东西,侯爷也知道怎么样能帮我父亲平反当年一案。侯爷可以好好考虑,你身边已经出了内鬼,我为了窈窈,也得把事情查明白。以及……侯爷不妨问问世子,他来之前是要做什么去。”
暴躁的谢煜锋当即像被人扎了穴位,整个人僵直不动。
挑起事端的青年潇洒转身,就立在牢门前,听着后边谢煜锋被父亲‘逼供’追着打的鸡飞狗跳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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