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许真人目光无神地点点头，形如机械，重如千斤的两片唇张不开，只有喉咙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哀泣之音。

红夫人轻声说道：“我很幸福呢，最好的朋友在身边，最亲近的爱人也在身边，还有最爱的宝贝也在身边，很幸福的……”

了禅大师别开了视线，千叶最后只看到红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那双富有诸多感情色彩的眼睛这一刻轻柔地闭上，她的脸上留下了一抹笑意。

“阿弥佗佛。”了禅大师轻念一声，并且转动了一下手中的珠子，千叶只觉得他转时，手指头上有几分颤抖。

一位佳人永逝，她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女人。

“不准你动她！”千许真人忽然站起身，手中亮出一柄长剑，双目莹莹有泪光，怒瞪着了禅大师。

了禅大师叹息一声，“千施主，人死不能复生，浮生有道，万般皆为空，我们得按照红夫人的遗愿，尽快将锁骨取出，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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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红夫人的遗嘱

“哼，闭嘴！了禅，你当本座不知道你的心思么，千氏的血脉会一代比一代弱，这也就意味着神镜石将会更加软弱，你是怕了吧，你怕发生像是上古大战那样的情况，你这老秃驴，本座绝不允许红儿尸骨不完整！”千许真人眼睛发红，陷入癫狂之色，他好似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想着不取出锁骨，红儿就不会死，已然能够安安静静地在他身边。

了禅大师定定地站在原处，并不动手，只说了一句话，“你若是同贫僧动手，风施主费尽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便会在这炎阳山上化成一堆白骨，可怜她刚见到这个世界不过一日，便要面对那种惨死的结局，亦或者千氏确实该如此惨死……”

“你说什么！？”千许真人脸色穆然大变，身上的衣物瞬间狂舞，他头上的玉冠也因为本身爆出的灵力炸裂，一头青丝倾斜而下，跟随着白色的衣袍翻飞舞动。

千叶只觉得有一股强烈的威压扑面而来，奈何了禅大师镇定自若，根本不肯动手，任由那威压形成的剑风刮过，在他的袍子上留下数道痕迹。

哪知床榻上的婴儿并不能抵抗这股威压，加上身边的温度似乎渐渐变冷，发出了强烈的哭声，“呜啊呜啊”好不凄厉伤悲。

她动着胳膊，抓住了床榻侧面上的头发，似乎感受到来自母体的一股力量，紧闭的双眼竟然缓缓睁开，那和母亲一样的黑色瞳孔映照着房屋中的一切。

“还不住手！你当真要在风施主尸骨未寒之时就杀死你们的孩子么！”了禅大师终于动怒，身形一转，挡在床榻前方，将那股威压挡住。

风停了，千许真人缓缓地转过身，姿态十分狼狈地蜷缩起来，似若哭泣一般的面孔望向床边，低沉的声音说道：“你将孩子抱出去，本座自己动手。”

“千施主……”了禅大师似乎想要阻止。

千许真人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本座相信红儿也希望我这么做，而且，本座也不会再照顾她了，从此以后她名为千叶，一切事情均拜托了禅大师做主，若是你不想让她记得你的身份，等到她修炼到筑基初期，就将她的幼时记忆抹去，只期望她再也不要走上千氏的道路……”

了禅大师沉默地让开，身后的婴儿眨动着漂亮的眼睛，先努力的要看着那边的白衣人，然后就被了禅大师光光的脑袋吸引，小小的嘴巴一咧，发出了一声欢喜的笑声。

“终归只是一个不谙世事，难过就哭，开心就笑的小孩子啊。”了禅大师抱着婴儿走出房门。

不久之后，千许真人就将一枚蝴蝶形的骨头交给了了禅大师，然后他自己则是抱着毫无生息的红夫人，走出了茅草屋，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几年之后，婴儿慢慢长大，并且到了十万个为什么的年纪，千叶也从了禅大师回答问题的途中明白了他们在的地方名字——炎阳山。

在这里一生下来的孩子就会有灵力，不用经受登仙道的危险，只是有一样，为了符合修仙界的规则，这些孩子的生长极其缓慢，五十年也不过是人间界孩子的十多岁模样而已

孩童时期的小千叶极其平凡，当然也可以称作是极其废材，了禅大师所教授的修炼一事上，她学的异常慢，也十分不用心，就想任何一个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孩子一样，她有叛逆，有各种瞎闹的时候，当然也有懂事的时候，只是这种时候往往就是了禅大师望着蹲在炎阳山海边喃喃自语的时候。

这个时候的小千叶显得异常孤独、寂寞，当然也十分可怜，然后就会出现一个名叫玉槿的少年上前安慰。

千叶当下就理解了为何第二次见到玉槿的时候，那家伙提到炎阳山的问题了，只可惜小千叶在长到十四岁，修为年龄将近百岁的时候，了禅大师用白色的忆生鱼将她的记忆吞噬掉了。

千叶从了禅大师所提供的这份记忆中完整地以他的视觉看着小千叶的成长，也从此证明了小千叶唯一记得一件事情，炎阳山是一个满是美男子的修仙圣地。

“忘却前尘往事吧。”白色的忆生鱼贴在了小千叶的额头，这一边，云塔第三十六层的千叶醒了过来。

刚从一个佛修的心境中醒来，千叶的神态上似乎也传染上了几分高深莫测的表情，她离开水盆，缓步走向端坐在一旁的了禅大师，尔后正规正矩撩起裙子跪了下来，在青石砖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阿弥陀佛，千施主不必行如此大礼，贫僧所做之事不过是受友人所托。”了禅大师站起身，连忙将千叶扶起来，到算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小姑娘。

按理说这些小时候的事情对于千叶来说是无关，但是没有小千叶也就没有现在的千叶，何况了禅大师的悉心照料确实令人感动，她磕一个头并不算过份。

“了禅前辈大义，刚刚千叶还对您不敬，实在是惭愧万分。这幻玉珠的既是本该就镶嵌在锁骨剑上，那就多谢了禅前辈触手帮忙。”

千叶郑重其事地说道，千许真人临走之时将灵力的一半给了小千叶，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消息，等到千叶再见到他的时候，就看到他被锁在墙壁上，也许他有和红夫人同生共死的念头，也许有其它想法。

但是在见到千叶之后，他似乎感受到了解脱了滋味，这才选择了自杀，千叶总算从千许真人的死亡中真正释怀，心刚放下一半，却听了禅大师说道。

“千施主小的时候因为受到千许施主的威压影响，很容易出现受伤睡着后就昏迷不醒的情况，不知你现在可还有这种情况？”

他见千叶如今的修为不算低，这才有此疑问。

千叶的神色微微一变，幸好还沉浸在刚才记忆的梳理之中，没有完全抽出来，原来那个原主是因为这样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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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了禅圆寂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当时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状况，真正原因已经不可寻。

“多谢了禅大师关心，那种情况已经没有再出现。今日之事已经叨扰您很久，千叶这就告辞离开了。”刚才进入忆生鱼记忆中的时候，房间的香刚刚燃烧，现在最后一抹灰烬落下，不知道在外面的秦依宇有没有等焦急。

了禅大师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就地坐在地上的蒲团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千叶以为他要进行修炼，便无声地鞠了一躬，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时间回到秦依宇刚到门外的时候。

出云观的弟子虽然不多，但是绝对没有到整个云塔上只能看到一两个小沙弥轻手轻脚走过的情景。最令人在意的是小沙弥在经过三十六层的走廊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目光凄凄地看向紧闭的殿门。

佛修的神情总会给人一种悲悯天下万物的感觉，而且因为其行动举止上的静谧，让人联想到一种鸟类——缩在房檐上的鹌鹑。

秦依宇心底起了疑惑，当下就拦住一个走过的小沙弥询问出云观发生了什么事情。

“出云观为何一片冷清的模样，这里除了你们了禅师尊，还有哪位大师在此？”

小沙弥被秦依宇逼在墙角，模样颇为可怜，听到问话，当下就要喊人帮忙，只是他刚抬起眼睛，就觉得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张珠玉似的脸，眉梢如画，眼睛好似能吃掉人心。

他可不是那种得道的高僧，虽然常念色即是空四个字，但是真正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绝色的面容，出云观的和尚好像都长一个样子，圆圆的脸，亲和十足的五官，将所有人最为出色的五官抽出来凑在一起，恐怕还抵不上秦依宇那张脸的一小半魅力。

小沙弥脸颊一红，期期艾艾地低下头，“掌门师尊出门了，并且带走了其它师叔伯，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秦依宇见他的反应，当下就皱了一下眉头，但也顾不上其它，继续追问道：“那你们为何一个个的都要经过这殿门前，并且做无声参拜状？”

小沙弥已经有些眩晕，非常想记起当时了禅师尊的吩咐，但是此刻却有种不说出来就对不起人的愧疚感，磕磕巴巴地说道：“了禅师尊已经吩咐我们，等到你们离开后，就准备将他的身体抬到地十八层，做成金像佛身，所以我们才……”

“金像佛身？”秦依宇惊声疑问，那不是将死的佛修才做的事情么，刚才见到的了禅虽然看着气色不太好，但是为何会死？

他眉头一皱，当下就松开小沙弥的衣襟，返身快步向殿门前走去，刚要伸手推门，便见门扉轻轻打开，千叶一脸歉意地走出来，“秦依宇，你等急了吗？”

秦依宇努力保持镇定，冷着脸点了点头，“办完事情的话，就快点走！”说着就要拉住千叶的手。哪知千叶十分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冲他身后的小沙弥点了点头，“你让你们的人都进来吧。”

“叶儿。”

“秦依宇，我没事，蓝颜他们已经到了楼下，并且给我了我传信符。真是可笑，我又不是柯南，怎会走动哪就死人呢。”千叶虽然这样说着，两眼之中却不由流露出哀伤。了禅并不是自杀，而是寿元已尽，可以说在他的神机妙算之中，见到抚养过的女孩儿长大的最后一面算是一件幸事，但是他在此之前并未对千叶表现出任何亲近之色。

千叶心中无比懊悔，早知道如此，她从那记忆中醒来的时候，应该多和了禅说说话，哪怕是聊聊那些小时候也好，而且她为什么只磕了一个头，面对一个无私的人，她想要的表达的感激应该更多才对。

小沙弥对千叶和秦依宇拜了拜，然后快步跑入殿内，不一会儿几张传音符便从殿内飞出，紧跟着云塔上响起了一片“阿弥佗佛”之声。

“我想留下来参加了禅前辈的金身仪式。”

秦依宇点了点头，不知道千叶还要经受多少，只恨他不能替代一分。伸出手将千叶的手指紧紧握在手中，指尖冰凉，身形也有些颤抖。

云塔内的小沙弥有条不紊地开始安排了禅大师的金像佛身仪式，有的小沙弥修炼不久，已经是呜咽出声，遭到同伴的斥责后，也只能咬着唇，低下头，独自压抑地耸动着肩膀。

千叶跪在蒲团上，望着仿佛入定一样的了禅大师在小沙弥的努力下，皮肤上渐渐涂上了一层金粉。现在仔细看去，了禅大师才是真正面目慈祥之人，他眼皮轻阖，厚厚的双眼皮中有一道睿智的痕迹，从鼻子下方到嘴巴两侧是两道漂亮的法令纹，连接着他薄厚适中的唇，方脸阔额，安详又显得慈悲。

千叶将腰跪的笔直，千许真人不曾养育过她，古仙真人只是知道她的存在，红夫人因生她力竭而死，三人原本才是她最亲的血缘之人，陪伴她的时间反倒最短，这个不声不响的老和尚却陪着她渡过整个童年。

但是，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并不是邀功，而是问道【“千施主小的时候因为受到千许施主的威压影响，很容易出现受伤睡着后就昏迷不醒的情况，不知你现在可还有这种情况？”】，仿佛在说，你出门在外要当心身体。

如此窝心，如此淡然，千叶只觉得鼻头越来越酸楚，和了禅真人相处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竟像是补全了炎阳山上孩童时候的光阴。

“第十代，了禅大师也算是正常的圆寂，你干什么还要哭鼻子？”一旁坐着的夜槐不解地询问道，他还真不知道自家小主子还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物。

蓝颜在一旁瞪了他一眼，不说话可没人把你当哑巴。

秦依宇在听过千叶说了禅大师是抚育她长大的人以后，也跪在一旁，只是他拉着千叶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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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章 金身佛像

不一会儿后，小沙弥们将金粉涂抹，揭开了挡住视线的布帘。

千叶所认识的祸患大师总是穿着袈裟似的长袍，如今了禅大师便是如此装束，不过，他身上的这套衣服更加精致，金线绣成的祥云图，如同缎子一样闪着光芒的华美布料，将了禅大师衬托的更加宝相庄严。

“四位施主，现下我们要将了禅师尊移至十八层，你们若是还要参拜，还请换上我们出云观的衣物吧。”主管着整个金像佛身仪式的小沙弥向四人说道。

千叶点了点头，率先站起身，“我要参拜，请带我去换衣服。”不管怎么样，一定要送了禅前辈最后一程，这是她唯一要坚持的原则了。

“那么，还请随我的小师弟去第六层。”主管小沙弥指了一人，吩咐他为千叶他们带路。

佛语中有十八层为地狱之说，出云观的主要建筑云塔共有三十六层，第十八层就被当成了安放圆寂佛修的圣地，殿门上横着书写着最贴切的名字——十八殿。

千叶他们换身了朴素至极的灰色衣袍，跟随着前面小沙弥的脚步从三十六层移步往下而去。

此时此刻，外面的天气已近黄昏，云塔之中点燃了长生烛，檀香的气息越发浓郁，就像是要淹没整座云塔之中的悲凉气息一样。

走廊的两旁整齐地站立着身穿灰色布衣的小沙弥，他们的手中拿着木鱼不时地敲打几下，在这开辟的道路之中，八个身形健硕的佛修抬着担架，沿着小沙弥所指引的木鱼声脚步沉稳地走进“十八殿”内，除了念着大悲咒的小沙弥，期间没有人说话。

待到了第十八层的正殿之中，千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阿弥佗佛。”

“千仙子当真有义。”伴随着说话声，一个圆脸胖和尚迈步而出，他指点了八名佛修将了禅大师的金像佛身放在指定位置，然后又冲秦依宇等人点了点头：“这三位道友远道而来，也辛苦了。”

“祸患大师？”千叶惊问道，刚刚还以为整个出云观厉害的人都出去了呢。

祸患大师点了点头，“千仙子不必如此哀伤，所谓生亦是死，死亦是生，了禅师兄的心愿已了，他的仙道走的十分满足。”

千叶抬手抹了一把哀戚的神色，冲祸患大师点了点头，“多谢祸患大师指点迷津。”

接下来金像佛身的仪式在祸患大师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昆仑境中的黑色宝塔之内，千叶曾经见识过各式各样的金佛，不过那里的佛身完全是金子所镀，给人的感觉华丽耀眼，但却缺失灵气。

十八殿中则放有出云观历代圆寂的佛修，原本这种坐地而僵的尸体本该显着十分可怖才对，但是仔细看去，不止是了禅大师，各个的表情都是安宁祥和之态，不会让人产生任何不适。

在最后的佛声咏唱之中结束了仪式，千叶对着了禅大师拜了拜，心中暗暗发誓，仙道的路她定然也要同了禅大师一样走的心安理得，走的祥和宁静，紧守心中的那份仙道执念。

仪式结束后，千叶单独询问了关于祸患大师留下卷轴的含义。

祸患大师的答案非常简单，他将那张卷轴展开，尔后拿出了一面镜子，将卷轴进行调转之后，镜子中出现了数行千叶能够认得的字。

“待得时机到来，还请千仙子前来出云观一趟，这里有你最需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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