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芊月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又急忙将故意遮在脸侧的碎发拨弄下来。
“你打算离开这里了是不是?”单芊月问。
“是。”
云公子以为她会挽留,却见她点点头,从腰侧取出一个粉粉嫩嫩的荷包放在石桌上。
“这是一点碎银,里面还有房契和钥匙。我在景西巷给你买了个小院子。你别急着拒绝,不值钱的,我也没什么钱。就是很普通的农家小院。就算你要去找自己的家人也要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
生怕他拒绝似的,她的语气又急又快。
“我没做什么事情,当初是你先救了我,于我有救命之恩。王妃心善说府里的药材根本用不完,都是宫里时不时送来的。所以也没要我格外给你付这几个月的药钱。你若想谢便谢王妃好了。我给你买个小院子,算还你救命之恩。咱们就两清了!”
云公子隐约猜到了什么,可他沉默着。
她狠狠心:“两清之后就别再见了!你之前说的对,我不能任性啦。而且母亲给我找了个好人家,过几天就要定亲啦。再来见你不方便……”
“也好。”他说。
“那……我走啦……”单芊月依依不舍地转身。转身之后,泪如雨下。
她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朝他跑过去,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你别推开我,就一会会儿就好……”
她哭得那么伤心。
云公子沉默着,他忽然很希望在他忘记了的那个过去里没有心爱人。然而他不确定。因为不确定,他连安慰单芊月都不行。
他笔直而立,无动于衷得过分绝情。
就连单芊月哭着问他:“我一直等你恢复记忆好不好?”“如果你恢复了记忆没有心上人会不会选择我?”
他依旧绝情地沉默着。
单芊月离开后,他在柳下立了许久,然后握起长剑。长剑出鞘,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躲在角落偷看的小丫鬟骇得连连后退。
单芊月今日过来是与云郎道别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都不会再来这里,所以走前去见了青雁,郑重地道谢。
“不是多名贵的首饰,却被我珍藏了很多年。希望王妃不要嫌弃。”
她说的谦虚。盒子里的玉簪却价值连城。而且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单芊月再次向青雁道谢。
青雁请她吃荷酿酥,可是看一眼白瓷小碟里的荷酿酥只剩三块了,话锋一转,请她吃桂花糕。
她瞧着单芊月憔悴心碎的样子,有些惋惜。在她印象里的单芊月是多朝气鲜丽的曼妙少女呀。
她惋惜地叹了口气。
“何必呢?是漂亮衣服不好看还是山河四方的美食都吃遍了?小小年纪何必交了自己的真心,无辜惹了一身的伤。”
单芊月凄苦一笑,道:“一身伤算什么,若他愿意,我什么都可以给他。”
青雁摇头:“你这傻孩子真的是傻。分明有聪明的法子称心如意,偏偏只会一门心思地付出。什么都可以给别人?这话可不对。身为女子,就算身子给了,也不能把真心完完全全地给了。”
段无错路过窗外,青雁清凌凌的声音刚巧飘入他的耳中。他抬头,从开着的窗户望向懒倦靠在美人榻的青雁侧脸。
窗台上摆着姹紫嫣红的花,花儿遮了一点她的脸。
段无错忽然觉得看不清青雁的表情。
以前,他也从未尝试去了解她。
是夜,青雁被折腾得很重,散了架似的软软缩在被子里抱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儿摇头。
“夫人,可是被逼和亲?说不定以前还有个心上人,被迫拆散。”
青雁抱着他的胳膊睡着了。
段无错的指腹轻抚她汗津津的脸颊,在暗色的夜里,长久地凝视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嚷着要虐段老九了,你们什么心态?!!!坏不坏!坏不坏!坏不坏!
第75章
青雁醒来时, 段无错并不在身边。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呆呆望着锦被上的绣纹好一会儿, 才掀开被子下床。
走了没两步,屁股上隐隐作疼。她蹙起眉心揉了揉。怎么会疼呢?难道是什么时候摔了不成?
她隐约听见段无错的声音,却也不确定。
哦,她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段无错好像心情不太好, 力气也比往日大,屁股疼是被他拍疼的……
她拧着眉,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了他。他又不像是会因为在别处坏了心情拿她撒气的人。
她懒懒打着哈欠,分明已经醒了, 眼皮却沉重抬不起来,只能使劲儿揉着。她走到门口,凉风一吹,倒是清醒了些。
段无错在外面与不二说话, 她迷迷糊糊地只隐约听见他们好像谈到了陶国,似乎是段无错吩咐不二去陶国办什么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情, 她没听清。
她又懒懒打了个哈欠。
段无错挥了挥手, 不二低着头恭敬退下。他转过身, 望向站在门口的青雁。她身上穿着雪白的寝衣, 赤着脚。
竟是连鞋子也没穿。
春衫薄, 也不知道她冷不冷。
长柏穿过月门,经过不二身边,正往这边过来禀事。他远远看见段无错朝门口的青雁走去,段无错拿起挂在门口衣钩上的宽大外衫披在青雁的肩上。
长柏遥遥望着青雁, 心里竟然很平静。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执拗地想要青儿的相认,不管是她的仇恨还是责骂,甚至取他性命,他都是渴望的。
可当他搬出易今泠逼她与他相认之后呢?她只在最初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然后便没有然后了。她依旧每日弯着眼睛当容易满足日日欢乐的湛王妃。
风浪吹起的波涛那么轻易的在风熄后归于平静。她没有对他做任何事情,没有将他撵走,没有针对。一切都和以前一样。见面时,她并不会故意避开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是湛王妃,他是府里的宦奴。
她越是这般,反倒是长柏开始回避,不太往她面前去。
“夫人醒来思夫心切,连鞋子也不及穿来找为夫?”段无错说着,慢悠悠地给她理了理外衫,将她整个纤细的身子裹在其中。
青雁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忘了穿鞋子。天气日渐转暖,她也没觉得凉。
“才没有。”
段无错睥着她,试探道:“夫人可知昨夜睡时在喊情郎?”
“情郎?”青雁抬起眼睛来,惊讶地望着他。
青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备受那个火海夜晚的折磨,经常梦见那一晚的惊惧和难过。有时,她也会喊长柏。
可是自从做了湛王妃,她吃好穿好住好,日子好生欢愉,已经许久没有做过那个梦了。
瞧着青雁惊讶的样子,心下有些满意。心里耻笑自己编出这样的谎话来唬她,可是嘴上却下意识地继续编了下去:“远嫁和亲,夫人可是不愿?”
他搭在她肩膀的手,慢条斯理地捻着她软软的耳垂。
“夫人的梦里似乎有个情郎,可惜情郎是个负心汉,只能眼睁睁看着夫人远嫁和亲。”段无错顿了顿,声音轻下去——“夫人可受过情伤?”
百般试探,也只不过是为了这最后一句。
青雁望着段无错,心里却一下子慌了。所有刚醒的迷糊困倦都不翼而飞。她想起刚出来时听见段无错吩咐不二去陶国办事情。
他要办什么事情?
莫不是派不二去陶国查花朝公主吧?
青雁嘴唇一哆嗦,捧起段无错的手,说:“是,我以前是有个情郎。可是父皇说我没眼光,将那人拉去阉了!”
段无错:“……”
刚走到近处的长柏:“……”
长柏抬眼,目光复杂地看了青雁一眼。
青雁才发现长柏就在段无错身后,她尴尬地不由咬了一下舌尖。段无错的身体挡着,若她早看见长柏走过来,绝对不会这么说……
长柏垂目恭敬行了礼,禀道:“殿下,宫里派了第二批进府伺候的宦奴和侍女,都在前院候着。”
段无错道:“府里用不到那么多,让他们都回去。”
“是。”长柏应了一声,转身快步往前院走去。
青雁歪着头,视线越过段无错,望着长柏的背影,心下有些歉意。她希望自己无心的话不要伤了长柏的自尊心才好……
段无错凉薄地打量着她,问:“夫人那阉了的情郎与这个长柏有几分相似之处?”
“啊?”青雁惊讶地望着段无错。
段无错捻着佛珠手串,直视青雁的眼睛,慢悠悠地说:“怪不得夫人不喜长柏在跟前伺候。是怕想起自己被阉了的旧情郎?”
明明是晚春温暖时,青雁却从脚底开始发寒。
段无错都看出来了什么?他这人,是不是过于敏锐了?青雁的心怦怦跳着。
段无错昨天晚上发现自己不了解青雁,或者说在更早之前就知道她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单纯。
可是因为不在意,所以不上心。
现在,他想去了解她。
当他想要去了解,所有的遮掩都是徒劳,什么都藏不过他的眼睛,一切将会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
段无错微眯了眼,神色莫测地审视着她。
青雁一急,踮起脚尖来,搂住段无错的脖子,软着声音说:“脚好凉……”
段无错垂眼,看一眼她的一双小脚。十个脚趾头曲了起来,小巧可爱,还有一点红。
他弯腰,手臂探过青雁膝下,将她打横抱起,往屋内走去。
长柏刚好走到月门处,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看见这一幕,他眸色微沉,晦暗蕴涩。
端着盥洗用具的闻青瞧见长柏的神色,刚想迈过去问好的脚缩回来,站在阴影里默默望着长柏。直到长柏转身往前院去,闻青才收起情绪,抬脚去寝屋。
段无错抱着青雁进了屋,将她放在椅子上,道:“夫人还是小孩子吗?连鞋子也不知道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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