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笔在他脸上规划了一番,刚要在他鼻尖上落第一笔,却忽听床榻上的人悠悠道:“敢问,一只乌龟和一只王八,有何区别?”
锦乐吓得顿时僵住,见床榻上的男子慢慢睁开双眸,目光相当不善,她一哆嗦便将手里的毛笔扔得老远,结巴道:“你……你……怎么醒了?”
慕云松没好气儿道:“我再不醒,一张脸就要变了你的画布,再说,你的画功实在是差劲的很!”
能将自己心上人画得四不像,她家狐妖老娘都认错了人,害得他堂堂北靖王爷无端受累,不是挨巴掌就是中狐香……个中委屈丢脸,简直不堪回首!
每每想至此,慕云松就对锦乐娘俩没什么好印象,坐起身来道:“你敢来找我的麻烦,就不怕慕云桐替你受罚?”
第213回 替我传个信
“别别别!”提起她的桐哥哥,锦乐立时慌了神儿,“你可别再罚他了!桐哥哥自打进了军营,人都练脱了一层皮!即便见了我,说不了三句话就累得睡过去!”锦乐嘟嘴委屈,“桐哥哥太可怜了!”
慕云松不屑哼道:“欲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慕家兄弟个个都是这么打熬过来的。”他小时候吃过的苦,流过的血汗,长成后经历的生死之痛,又岂是慕云桐能比的?
被慕云桐的事一打岔,锦乐进门时的气势已然泄了个干净,只得弱弱地回归正题:“苏柒姐姐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移情别恋啊?”
慕云松反问:“苏柒让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锦乐挺了挺胸脯,“朋友之间么,就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
你这分明就是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慕云松暗想,本不欲理会这聒噪的小狐妖,然转念一想,对锦乐道:“你既然来了,便烦劳你替我去看一看苏柒,她昨夜溺水又着凉,如今不知怎么样了。”
锦乐不满地反问:“你若牵挂她,为何不自己去?”
慕云松无奈:我若能自己去,还需要在这里跟你啰嗦许多?“我自是有不便去的苦衷。你去替我看看,顺便传两句话给她。”
“好吧好吧。”锦乐十分自然地接下了这信差的角色:“什么话呀?”
“你跟她说……”慕云松忽然语塞,觉得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说,许多事想要跟她解释,但有些真相如今是不能告诉她的,一旦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他思前想后,终无奈地叹口气道:“你告诉她,我慕云松不是朝秦暮楚之人,只是有许多身不由己,只能暂时与她分开一阵,让她莫要多想,且宽心等我。”想了想,又补上两句他自己都觉得酸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锦乐抓抓头,忍不住吐槽道:“不是说带两句话,你怎么罗里吧嗦地说了这许多?罢了罢了,我这就去,过会儿保不齐我就忘了。”
说罢,摇身化成个小狐狸状,就要往窗外蹿去,跃上窗台却又转头叮嘱道:“你好自为之,莫要做什么对不起苏柒姐姐的事,不然……”她故作个炸毛儿奶凶状,“我让我娘再给你来一口狐香,让你再变回三四岁的小屁孩儿,说什么也不给你解了!”
慕云松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就你这么个小东西,也敢来要挟我?
他用一记眼刀目送小狐狸跃出窗棂,不见了踪影,这才觉得有些头昏气短,肩膀火烧似的痛,不禁感慨:这蛇妖的蛇毒,实在是霸道。
昨夜若非苏柒随身带着梼杌剑,他还真拿那蛇妖一筹莫展。将苏柒交给夏三公子之后,他便转身去战那蛇妖,只为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再追着苏柒而去。
他实实在在地豁出性命去,与那蛇妖一场鏖战,最终险而又险地一剑刺中蛇妖要害,眼看着她葬身湖底。
如今回想起来,他依然觉得凶险,但那时为了替苏柒争取一线生机,他实在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慕云松舒了口气,抬眸遥遥望向慧目斋的方向:那丫头昨夜溺水又受了凉,此刻不知怎么样了……
他对她有千般的担忧,万般的思念,偏偏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去看她一眼都不能。
他正半倚在床头万般思绪,却见思音推门进来,手上还端着一只红漆木托盘,见他正兀自坐着出神,惊喜道:“王爷醒了?”
她快步上前,将红漆木托盘放在床榻旁的矮凳上,自己则半跪在床榻前,柔声问道:“王爷是先喝药,还是先喝一碗燕窝粥充充饥?”
慕云松却不答话,音调冷清问道:“怎么是你?旌旗和红缨呢?”
思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却也恭顺答到:“昨夜王爷中了蛇毒昏迷不醒,薛神医来看过后,将护理的事宜皆交代给了奴婢,王妃娘娘来过,也叮嘱奴婢好好照顾王爷。”
她说完,见慕云松依旧面无表情,便垂眸小心翼翼道:“王妃娘娘还说,她已查实,奴婢就是昔年落难的儿媳梦珺,还说要择日给奴婢恢复名号,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她这一番话,在慕云松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也曾困惑,眼前的思音究竟是不是六年前生死不明的聂梦珺。
那张与梦珺一般无二的脸,时时在提醒着他,在年少轻狂时,也曾有过那般不齿不堪的过往,堂堂北靖王爷,也并非如人们看到的那般霁月清风、世人楷模。
他盯着那张熟悉的脸,那双眼眸中盛着满满的期待与欣喜。其实,即便他娘不去查思音的身世往来,他心里也已有了答案。
昨夜画舫上,她不经意的那句“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得相见”,已令他心荆震荡,感慨万般。
那是七年前的中秋,他与梦珺新婚不久,北靖王府上下一同乘船游湖赏月之时,梦珺曾扯着他的衣袖,垂眸红脸悄悄对他说过的话,彼时一轮圆月下只有他们夫妇二人,再无旁人听见。
他早知她十有八九就是归来的聂梦珺,只是打心底不愿承认而已。
“思音就是北靖王妃聂梦珺?!”
慧目斋里,苏柒被这消息惊得弹了起来,额上的冷帕子都掉了。
她死死盯着石榴的眼眸问道:“你确定没听错?”
“奴婢听得清清楚楚。”石榴满脸的忧心忡忡,“奴婢今早回王府去取药,阖府上下皆在传,言道王妃娘娘已亲口认下了思音的身份,正是六年前下落不明的北靖王妃聂梦珺。如今,她都已经住到栖梧院去了,听说老王妃有意择吉日昭告全城,恢复她的王妃名号呢!”
苏柒犹如被雷劈了似的,一时间全然反应不过来,倒是葡萄在一旁焦急地问道:“那咱们王妃呢?咱们王妃怎么办?”
石榴怯怯地望苏柒一眼,声音轻得蚊子似的:“老王妃还说,咱们王妃倒也能留在王爷身边,若日后能诞下子嗣,便给个侧妃的名号,若是不能……”
石榴越说声音越小,最终说不下去,和葡萄二人忧心忡忡地望着苏柒,见她入定了似的一动不动,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忍不住劝道:“王妃想开些,毕竟王爷对您情真意切,咱们日后未必没有出头之日啊。”
苏柒愣了许久,被石榴轻推了推才回过神来,见两个丫鬟都一脸焦虑地盯着自己,遂深吸一口气,故作平静笑道:“人家夫妻团圆,是好事,你们干嘛这副沮丧样子?放心,我没事。”说完这三个字,却再也说不下去,只得重新躺下背过身去,“我还想再睡会儿,你们都去吧。”
石榴和葡萄对视一眼,自知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益,这突然横生的变故,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消化。
两个丫鬟便退了出去,葡萄扯扯石榴衣袖,小声问道:“石榴姐姐,我想不明白,一个青楼的舞姬,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北靖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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