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爷爷,我是您的孙女,为什么您要向叶爷爷交代?”曾文芳仰起那张留着红红巴掌印的小脸,天真地问。

曾老爷子脸色一变,有些恼羞成怒:“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问什么问?越大越没有规矩,这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书我是读到自己肚子里了,要不,我也考不了全级第一名。爷爷,学校有学校的规矩,我在家会听您的,在学校得听老师的。所以,我以后下午还会到操场上参加训练。如果您不放心,您可以去我们学校操场上守着。我们家离学校也不远,您去也方便得很。”

曾文芳说完,也不看爷爷涨红的脸,走出了房门。

“你站住,真是反了天了。”

背后传来曾爷爷狂暴的怒吼。如果说,刚重生回来时,曾文芳对这个爷爷还有一份敬意的话,今天,她算看清了曾家与叶家两位老人的真面目,知道了自己上一世的遭遇,不但有叶家人在操纵,还有自己爷爷在背后做推手。曾文芳对爷爷很失望,被打一巴掌并没有让她感觉到痛,可那一段话,却让她的心坠入地狱。

第二十四章 人生轨迹

曾文芳走了一段路,来到河堤上,找了一块石头坐着。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心里有些茫然。她记得上一世,学校里并没有那么多关于她的流言。因为她也没有参加校运会,当然也就没有爷爷责骂的这一出。这一世,竟然全变了。

曾文芳想起莫泊桑的《项链》,里面的女主角就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改变了整个人生。小职员的丈夫得了一张请柬,让她能去参加上流社会的宴会,她为了在宴会上出风头,就向朋友借了一挂钻石项链,结果竟然弄丢了。她买回一挂一模一样的项链还给朋友,花了足足十年时间偿还清了债务。结果,偶然遇到了朋友,朋友才告诉她,借她的那挂项链是假的。

“倘若当时没有失掉那件首饰,她现在会走到什么样的境界?谁知道?谁知道?人生真是古怪,真是变化无常啊。无论是害您或者救您,只消一点点小事。”

曾文芳想起小说里面的名句,心里感慨万分:“是啊,无论是害您或者是救您,只消一点点小事。”自己哪里疏忽了呢?曾文芳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感觉自己真的没有太刻意地改变自己。除了进广播站,就是参加校运会,还有,就是以前她在全级只能排到十名内,这次中考,她排在全级第一。难道是这因为这些变化?

又或者只有一件,那是她这一世没有与街镇几位女生交好。上一世,叶爷爷就是从这些女生的口中得知自己的信息的吧,这一世他还想这样?呵,那她就让自己的名声继续坏下去,看他还会不会选她去做孙媳妇。

还有,今天,华婶子说什么了?好像说了黄家诚的名字,还有谁的名字?

“嗯,对了,还有文干。陈文干?”曾文芳不由苦笑出声。没想到连陈文干也牵连进来了,并且这事不但在学校里传,还传到了自己村里,传到了街镇。这些同学该有多记恨自己,就可想而知了。

曾文芳原本就担心自己的重生会改变陈文干的人生轨迹,如今发生了这事,她又重新担忧起来。班上其他人她可以不在乎,可是,上一世一直记挂着自己的陈文干、刘小玲、杨雪珍,她却不能不在乎。

她希望发展得好的陈文干走回同样的路,不要因为自己而改变;她希望小玲的父亲不要这么早去世,这样,小玲就可以不用这么早接触社会,嫁为人妻,留下遗憾;她希望雪珍能到更大的学校教书,这样眼界开阔些,就不会嫁给上一世那个没有文化又不珍惜雪珍的丈夫。

曾文芳暂时能想到的自己,就是摆脱嫁入叶家的命运,读高中考大学,做一名公务员。如今这个时期,还没有公务员这一说法呢,其实就是如今的政府工作人员。

“厨下无人莫去乱”、“朝中有人好办事”,重活一世,曾文芳对这些家乡俗语有了新的认识。这些都是前人用惨痛的教训总结出来的,自己只是再次印证了这些话是正确的而已。

有时,曾文芳会想,上一世,曾家与叶家就好比是束缚自己的茧,她没有尽一切能力去挣脱,不能“破茧成蝶”,以致一辈子困在青山镇。而这一世,她一定要做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在这精彩纷呈的红尘世界“潇洒走一回”。

曾文芳思绪飘飞,好像致身于一个开满鲜花的大花园,里面蝴蝶纷飞,有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最为出彩,正在花丛中翩跹起舞……

“文芳,文芳,你在哪儿?”

远处传来母亲焦急的呼唤,曾文芳的心稍稍有了安慰,她为自己打气:没事,这一世,我还有妈妈呢。别人不理解自己不要紧,只要妈妈疼爱她,爸爸体谅她,一切事情都好办。反正这一世,她读书也不用经过其他人的同意。她们家自己挣的钱,难不成还没有自主支配的权利?

曾文芳想到这里,站起来,拍拍屁股,朝村口走去。

“妈,我在这里呢。”曾文芳迎上去,边走还别喊。

“哦,你在这里就好,妈找遍了房间,发现你不在,快吓死妈妈了。”王娟英急忙跑过来,一把拉住曾文芳的手,然后趁着月色上下打量,发现没有什么不妥,才放了心。

“妈,我没事。”

“没事就好,刚才你爷爷骂你了?你爸今天去你同年爷家吃饭了,说他们有事商量。等你爸回来,让他跟你爷爷说理去。”

王娟英有些担心地看着女儿,又带上了些歉意说。说实话,她虽然护着自己的儿女,可是,遇到公公发脾气时,她也没辙。她不敢顶撞老人,一则她本来就有些胆小、软弱,二则也怕落个不孝的名声。这样也会连累子女以后的嫁娶。

如今村里人娶媳妇,人缘好的人家,娶媳妇也容易得多,如果是名声不好的家庭,就是相好了亲事,也会有人破坏。王娟英一向很注重这些,所以,她也不希望女儿落得一个顶撞长辈的名声。

“妈,随他们怎么想吧。我在学校里努力读书,成绩好,有人嫉妒,才会造出这些谣言来。你不要相信他们的话,我好得很。这段时间因为要参加学校运动会,才会晚回来。我们过十多天就要召开校运会了,等校运会结束后,我就会按时回家的。”

曾文芳怕母亲担心,就解释道。

王娟英牵着女儿的手,有些忧心地说:“妈当然相信你,可是,你爷爷他,我怕他不许你再参加校运会了。”

曾文芳道:“没事,如果他执意不让我去,我会请我们班主任来同他说这事。妈,你就别操心了。对了,文雪不是有作业不会做吗?”

“文雪见你被爷爷骂,都哭了。文峰正在哄她呢,你也回去哄哄她。”

曾文芳笑了,这妹妹,被骂的又不是她,自己还没哭呢,她倒哭上了,还得自己去哄,不是应该她来哄自己的吗?不过,得知妹妹这么心疼自己,曾文芳的心里还是暖暖的。

这一世,她要保护好这些爱自己的亲人,让她们衣食无忧,过上安稳快乐的日子。

第二十五章 每天进步一点点

第二天,曾文芳仍旧早起去了操场。她看到操场上晨跑的师生,心里升起了新的希望。她还可以在校园里生活好多年,在这些日子里,她可以尽情地享受生活与读书的乐趣,享受友情的沐浴。生活是这般美好,昨晚的事情,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罢了。

“文芳,早!”好些同学经过她时,向她打招呼。她也一一地向他们打招呼,笑意盈盈的,让人觉得心情特别愉悦。

有人说,一天的好心情,是因为在早上就遇到了一个微笑的朋友或陌生人。曾文芳想,她以后就用微笑来对待生活吧,把自己的快乐传递给别人,让每个遇到自己的人都能快乐地微笑。

“曾文芳,今天来得比我还早?不错啊!”曾文芳正在慢跑,身后传来陈文干有些爽朗的声音。

“体育委员早!”曾文芳微笑地招呼道。

“学习委员早!”陈文干也回应道。

曾文芳不禁捂嘴偷笑。陈文干已经跑到她的前面,又回过头来道:“跑快些,我陪你跑几圈,看看今天有没有进步。说不定能跑快些呢,给自己定个目标,昨天你跑了八分钟,如果今天跑能快几秒,那也是进步。”

曾文芳想了想,就应下了。加快脚步跟上陈文干,两人并排跑着,大家都朝前看,没有再说话。

也许是昨天跑完了五圈给了曾文芳信心,也许是昨天发现了自己居然能跳远让曾文芳有了惊喜,也许是昨天爷爷的一巴掌让曾文芳下定了决心。今天早上,曾文芳居然不用陈文干鼓励,就跑完了五圈,不对,应该是五圈半。因为在陈文干追上来之前,曾文芳已经慢跑了半圈。

“不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是,这才过了一晚,你的进步就这么大了?值得赞扬!”陈文干在原地跑着,看了看手表,说:“七分三十秒,这样下去,说不定还能拿个第三名呢。我听说往年参加1500米的同学,还有跑不下去的呢。有时候,你能坚持跑下去,就有可能获得名次。”

曾文芳喘着粗气听陈文干鼓励自己,心里很感动,她没有说话,而是挥手示意,让他继续跑,不用管她。陈文干笑着跑远了,没多一会,又回过头来看曾文芳,见那女子站在那里,双手撑着膝盖,头向着太阳笑得一脸灿烂。汗水打湿了她额上的碎发,微风轻拂,拂过她的上面的短发,阳光也没能掩盖她眼里的光芒,那是一张张扬着青春与活力的笑脸。陈文干心里想着。他也没料到,这个清晨之后,这张充满阳光的笑脸,永远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这段时间,曾文芳与广播站的另一位同学说好了,由自己负责早饭后这一时段的广播,而下午的广播则由她负责。因此,曾文芳每天下午都能在操场上参加训练。放学后,曾文芳与小玲、雪珍结伴,又一次来了操场。

三人帮这次是凑齐了,大家各有参加的项目。曾文芳与小玲都报了跳远这一项,如今,班上有三位女生参加跳远这一项目。学校规定一人只能报两个项目,每个项目每个班可以有一至三位同学报名参加。她们也不算超出编制,再说,三人有了对比,练得更加起劲。

生活委员吴笑笑就是报名参加跳远这个项目的人,她是石阶村人,家境比较好,人也比较开朗。

“这下我可有伴了。前些天还担心只有我一个人参加这个项目,拿不到名次怎么办呢。”

“黄老师不是说了吗,志在参与,我们尽力就好。”曾文芳笑着说。

吴笑笑说得也实在:“唉,说是这么说,但压力还是有的,毕竟这是比赛,不是平时体育测试。”

刘小玲道:“你们俩可别吓我,我原本就不敢参加校运会,你们一说,我又得打退堂鼓了。”

吴笑笑道:“小玲,你可别退,要知道,昨天知道你们也要参加这个项目,我有多兴奋。昨晚,是我自从报名参加校运会以来,睡得最安心的一晚。”

“啊,你这么乐观的人也会担心吗?”小玲惊讶不已。

吴笑笑指着曾文芳道:“小玲,看人不能看表面,你看文芳,也很乐观吧。你问问她,自从报了1500米这个项目,她心里会不会担心?”

曾文芳听了这话,倒没让小玲问,就干脆地说了:“唉,你知道我没有运动细胞,刚开始体育委员让我报1500米,我都蒙了!感觉这有点像天方夜谭。后来确定下来,我真的好些天睡不好。”

吴笑笑哈哈大笑:“看,小玲,我说得没错吧。我们老师是说志在参与,可参加的同学,谁不想为班争光?我们班幸亏有陈雪花,体育可是她的强项,听其他同学说,估计雪花能破学校一两个记录。所以,我们也不用太担心啦,我们班有人压轴,我们这些凑数的人,不要太差就行了。”

曾文芳想了想,也有道理。上一世,她记得陈雪花真的破了学校两项记录,她们班的接力赛也得了第二名,所以,他们班的校运会成绩在全校都争到名次了呢。对了,还有陈文干呢,他也破了学校一项记录,男生那边总体成绩都不错。

小玲听她们议论,才放下心来。几人接着练跳远,三人都有进步,练了好一会,曾文芳才去跑1500米。今天下午陈文干家里有事没来,不知听哪个男生说,他爸爸从市里专程来看他。放学后,他就早早地走了,让班长吴友敬带队训练。

曾文芳找同学借了秒表,算着时间开始跑,跑完五圈,看了看时间,还是七分三十秒。

她有些沮丧,小玲却安慰她道:“你今天早上刚跑了五圈,刚才又练了跳远。文芳,你不觉得你的体能已经很不错了吗?陈文干同学都说了,我们每天进步一点点,加起来就是大进步!”

曾文芳想起自己刚开始训练时,只能慢跑三圈,如今能跑下五圈已经不错了。

“嗯,说得好,只要我们每天进步一点点,就是胜利!”曾文芳与小玲击掌互相鼓励。

第二十六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天擦黑时,曾文芳回到家,等待她的不是妈妈的笑脸,而是三堂会审。

曾文芳心想:“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人,真无聊。”

“文芳……”王娟英欲言又止,然后对她摇头,示意她少说话。

曾文芳沉默地站在上厅下方,厅堂上首依次坐着爷爷、奶奶、叶老爷子、大伯父,还有父亲曾国生。

曾老爷子一拍桌子,怒道:“昨天,我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让你不要再去操场训练,你耳朵聋了?”

曾文芳没有回答,只是倔强地挺着小腰板,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曾国生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女儿,语气温和地说:“文芳,可不可以跟你班主任说说,就说,就说我们家情况特殊,可不可以不参加校运会?”

曾文芳抬头盯着父亲,想从他的脸色来推测,自己上一世的悲剧与他有没有关系。只可惜她观察了许久,没能从中看出什么。因为父亲此时的脸色有尴尬、有为难,说话也不甚流畅。

“爸,您能说说我们家情况特殊在哪里吗?”曾文芳一字一句地吐出嘴里的字,异常清晰、有力。

“这……特殊在哪里?”曾国生说不出来,抬头看向脸色涨红的曾老爷子,“爸,我也想问问,我们家特殊在哪里?为什么不让文芳参加学校运动会?”

曾老爷子大掌重重地拍向桌子,怒道:“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被孩子问一句就不知道怎么回答。”

曾文芳心里一喜,她就知道,父亲不是这样的人。虽然上一世自母亲去后,父亲另娶他人。可是,父亲不是那种用女儿的幸福来换取荣华富贵的人。知道这一点,足矣!

曾老爷子又重新看向曾文芳,严肃地说:“我们家不允许女娃子在外抛头露面,不允许女娃子做出不知廉耻的事。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整天同一群男生混在一起,别人家可以这样,可我们家却不允许这样。这就是我们家的特殊之处。”

曾文芳瞥了爷爷一眼,又看了一眼坐在上座,却一声不哼、一脸严肃的叶老爷子。心里“嘿嘿”地冷笑,心想,今天,我就要让您这位老人家看看我们曾家女娃子的真面目。哼,您还想在我们曾家找一个逆来顺受,由你们捏圆搓扁的孙媳妇,做梦去吧!

“首先,什么叫抛头露面?我想请我亲爱的爷爷给我们说道说道。奶奶、大伯娘、二伯娘、我妈还有小姑,她们要出门种田,上街买菜、买日常用品吧。这叫不叫抛头露面?”

曾文芳见那些被自己提到的女性,都低下头沉思,又接着说:“以前,我们国家有女子学堂、女子师范、有私塾。我想请问爷爷,如今,政府为什么不建女子学堂,而要设立男女混合在一起学习的学校?”

曾文芳故意顿了一下,让他们好好想一会,然后才说:“那是因为,如今国家倡导男女平等,说我们女生也能顶起半边天。重男轻女,看不起女娃子的人,都是有着严重封建思想的腐朽之人。”

“你……”曾老爷子指着面不改色说出这番话的曾文芳,气得说不出话来。

曾文芳仍旧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如果,我在操场上训练,就叫一群男女混在一起,那我们男生与女生混合,坐在一个课室里听课、学习,这叫不叫一群男女混在一起?爷爷,您要知道,课室要比操场小多了。如此男女混在一起读书,成何体统?”

“你强辞夺理!”曾老爷子涨红着脸,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曾文芳视线转向叶老爷子,扬起笑脸道:“叶爷爷,我说得可对?要不,您等您家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或者您的孙子孙女回来,问问他们,城里的学校,是不是还有男女生同桌坐在一起的?您再问问您的媳妇们,她们有没有抛头露面?您二儿媳妇是单位的主任吧?她有没有经常与一群男人在一起开会、吃饭?您三儿媳妇呢?她单位有十多个人,只有她一个女子吧?”

叶老爷子被问得涨红了一张老脸,手有些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曾文芳,你不要太过分?别惹得我动用家法?”曾老爷子生气地站起身,眼神扫向厅堂角落,那是在找可以打人的“扫帚”吧。

曾文芳没有理睬盛怒的爷爷,又道:“三八节,知道吧?那叫‘三八国际妇女节’,如今,新时代的妇女享有劳动权、平等教育权、平等工价钱,还享有女子参政权及一切妇女应得之权。我想问一问各位长辈,我只是要求享受参加学校运动会的权利,这应该是合法合理的吧?”

曾老爷子还想要说什么,叶老爷子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再说了。曾老爷子这才朝曾文芳摆摆手,不甘不愿地对曾文芳说:“你下去吧,以后随便你做什么,但是,如果做出有辱家门的事情,不要怪我不客气。”

曾文芳心想,你这算什么家门?破房子一个,几辈子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好意思说什么狗屁家门!当然,这只是曾文芳心里嘀咕的话,这时,她正爽快地回应爷爷呢,“放心吧,爷爷,我会努力读书,绝不会做会败坏门风的事情。”

说完,曾文芳就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