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 / 1)

殷梓似乎感觉不到那些武器一样,依然一步一步不慌不忙地向前走着,表情甚至谈得上悠闲。易无双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微微闭上了双眼,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这对姐弟容貌肖似,但气质相距甚远,即便是重新回到各自身份的现在,也没有人会怀疑,跟在后面的那个男人才是前几天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二王妃。

惶惑而恐惧的氛围在守卫们之间蔓延着,如同枷锁一般困住了他们的手脚,让这些本该守护王宫安全的守卫们无法迈动一步。以凡人的身份对抗修真者当然是愚蠢的,但是假如他们不上去,也绝对不可能逃过一死,除非——

除非这两人能够杀死了秦王。

谁都能想到这一点,谁都不敢细想,他们围在这对姐弟身边,却没有人一个人敢于刺出手中的长矛,亦或是扔下长矛逃命。

错乱的呼吸声让这段时间变得愈加漫长,易无双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波动,他睁开眼睛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声:“姐姐。”

殷梓听出了易无双的意思,却丝毫不为所动:“有点耐心。”

“恐吓他们没有意义。”易无双对于这种和凡人牵扯过多的行径一向不太赞成,“多接触无益。”

“你以为我是让你有点耐心,慢慢儿恐吓他们?我在你心里到底就是这么个形象?”殷梓没忍住伸手用力在易无双脑门儿揉了一把,然后清楚地看到易无双用眼神回答了“是”。殷梓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我是让你有点耐心,等我听一听这些石头下面,哪一部分是空的。”

易无双的呼吸都停了一拍:“……你不知道入口在哪儿?”

“我是被你拉出来的,我怎么会知道入口在哪儿?”殷梓一脸惊讶地反问道,“总之是在地下,急什么。那么大一个缚灵阵的空间,留心的话,到处走走总能发现在哪儿。”

她侧过头,看到自家弟弟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于是补了一句:“我没在说笑。”

易无双:“……”这句话可怕就可怕在于你没在说笑,虽然它听起来非常像一个毫无营养的玩笑。

“多大的空间,我来找找。”易无双发觉每次闭关一段时间之后,都需要重新认知包括自己姐姐在内这群剑修同门们的脑袋——他们或许并不傻,甚至有的很聪明,但是能直接莽过去的问题绝对不会愿意多动一下脑子,“大概什么形状?”

“不知道。”殷梓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只知道其中有一个房间,大概二十步长二十五步宽,外面是一条很长的走廊。从我听到的回声和守卫们跑过来花的时间看,一定是一块非常大的空间,大到假如不在地下的话,我在城内逛了一个白天不可能没有发现这样大的一块地方——而且我听到了水声,应该是在地下。”

易无双揉了揉额头,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细长的竹签,用力挥到半空中。周围守卫们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易无双却没管他们,只控制着竹签在半空中飞快地排列出法阵的形状来,然后闭上眼睛感受了一阵:“从你东侧最近的那个偏殿开始,地面以下有什么东西隔绝了探查。是很大面积——你回来!”

显而易见,他喊出最后一句的时候已经晚了,殷梓的身影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随即越过人群,出现在了他提到的那间偏殿旁侧。银白色的剑光从她身前笔直地向下斩落,将地面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来。

易无双紧跟其后出现在了旁边,皱着眉毛看着地面上的一人宽的口子——这确实是很有殷梓风格的一剑,尽管它裹挟着惊人的威势一路劈开了地面的砖石、泥土、还有困灵阵的外层,然而那剑气也只到此为止,并没有再向内迸发出一丝一毫。哪怕是有婴儿与那困灵阵的外墙直接相接,那这婴儿的皮肤也绝对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殷梓对自己这一剑的力道控制程度相当满意,得意洋洋地转头看向易无双,结果对上了对方冻得掉渣的表情:“你的剑,就用来劈这个?”

“一柄剑而已,有什么好在乎的。”殷梓把剑塞回了剑鞘里,掸了掸手里灰,别了别嘴,“又不是什么名剑,只是特别结实所以才随身带着,坏了也就换一把的事情,这么紧张做什么。”

易无双一板一眼地按住了她的剑柄,继续跟她讲道理:“这是习惯问题,你早就该用剑骨铸本命剑了,要是还是是这个习惯……”

“好好好我知道了。”殷梓抱头,“我们先下去,等回到了玄山再听你讲课怎么样?我知道你不怎么关心这次差事的目标,但是假如我们找不回小姑娘,那魔境试炼可就得我一个人去,万一我死在魔境里而你又不在……”

易无双听着后半句,脸色顿时更黑了,但到底是松了手,看着殷梓逃难似的跳进了刚刚劈开的裂缝,紧跟着也跳了下去。

“血腥味。”几乎在落地的一瞬间,易无双就开了口。一颗细长的纺锤形状的晶块浮在他的手心里,照亮了这一条长长的走道。

“我以为你会更谨慎一点。”殷梓尝试了一下,发觉依然能感受到缚灵阵禁制的存在,因而并没有乱动,双手笼在袖子里,懒洋洋地扫了那法宝一眼,“就算你对自己的修为再有信心,这里可是缚灵阵内部,你这就直接动用灵气?”

“虽然威力很大,但是阵法本身不复杂,你稍等一会儿,我把你从阵法作用范围内剥离出去。”易无双的口气听上去就像是在说某次师父给的考验太简单了一样,他手里的法宝飞快地转了几圈,然后安静了下来,“之所以能产生这么强的效力,是因为这个压着阵眼的那样东西,是个大凶的邪物。”

“阵修真厉害!”殷梓毫无灵魂地吹捧着,感受到禁制的减轻就飞快地拿出珠子,观察着它对哪个方向有反应,“那么以我们博学多才的无双师弟的见识来看,是什么样的邪物?”

“龙气自龙脉而生,能困住龙气的东西绝不常见。”易无双想了想,“我想在整个下云十六洲,能镇住阵眼的,应该是龙的九子之一。”

这个猜测乍听上去很是骇人听闻,殷梓却并没有质疑,她表情终于严肃了起来:“之前二王子说过,秦王是想延长寿命……以此推断的话,主寿元的龙子,是霸下。但不该如此,霸下是瑞兽。”

易无双抬起头,冲着另一个方向微微皱起了眉毛:“血腥味变重了。”

殷梓听懂了这一句,她与易无双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目光,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握在手心里上:“老规矩,你压什么?”

“反面。”

殷梓松开手,露出了铜钱上的大字:“是正面,我去阵眼,你去找人。”

易无双接过殷梓抛过来的珠子,点了点头:“小心一点,即便霸下确实曾经是瑞兽,如今被活血供奉过之后也已经被煞气主导,多半没有神智,你千万……”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这两年真的没翘课,不至于对霸下一点了解都没有。”殷梓用力地堵住耳朵,“赶紧去找小姑娘,我这边先走一步了,放心放心,我不会受伤的。”

易无双剩下的话还卡在喉咙里没来得及说出来:“……千万小心别伤到他。”

作者有话说:

虽然今天小师叔也没有出场。

但是他的手心出过场了!(?)

第8章

天孕下云,下云聚龙脉,龙脉育真龙。

而龙生九子,九子各不相同。

“第六子霸下,祥瑞之兽,形似龟而龙身,霸下现世乃长寿之兆——”

最后一个字并没有写完,毛笔的笔尖就散开了,兆字的竖弯钩末端也因此而有些变形。少年时候的殷梓扬起头,看着青年微微蹙眉,随即收起了笔,然后重新换了一张宣纸铺好在桌子上。

“用灵气压一下笔尖就好。”殷梓并没有像凡人一样练过书法,在她开始学写字的时候,就已经能使用灵气控制笔尖上的每一根狼毛了。那时候的她初到玄山不久,十一二岁的年纪,只好奇地看着青年握笔的左手,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师叔不用灵气么?”

青年弯了弯嘴角,稍稍摇了摇头,然后重新调好了锋,在新的宣纸上落了笔,将先前的话再写了一次。

“真的有龙子么?”小师叔总是喜欢坐在有阳光的地方,殷梓被阳光照得有点困,用力揉了揉眼睛才勉强没在授课过程中睡过去,“小师叔见过么?”

青年停了笔,似乎是认真地回忆了一阵,然后落笔在先前的废纸上写到:“我见过睚眦和螭吻,还没有机会见到其他几位。”

殷梓来了精神,凑过去看着他:“睚眦和螭吻是什么样的?”

青年用笔杆敲了敲她脑门,落笔再写:“我们昨日刚讲过龙的二子睚眦,你又走神了。”

殷梓缩了缩脖子,倒也没躲开,趴到师叔旁边抓着他空空荡荡的右侧袖子撒娇:“我不想听书上的那一套,我想听师叔说说你见过的呀。”

……

缚灵阵上被破开一个口子的动静很快惊动了更多的人,守卫们在狭窄的地道里大呼小叫地涌动着,向着动静的源头狂奔而去。

他们的脚步如此匆忙,以至于没有一个人想过抬头看看头顶上。

殷梓倒悬着踩在缚灵阵内侧的天顶上,就像是平地一样无声无息地向前走,时不时饶有兴致地抬头观赏着对面守卫们迫切地样子。这片地下缚灵阵的范围出人意料地大,守卫们从好几条岔路中涌了过来,似乎哪里戒备都足够森严。

殷梓在岔道口停了下来,仔细地闻了闻。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整个缚灵阵内部,殷梓熟练地压下了胃部产生的痉挛,倒悬着一步一步走向了血腥味传来的方向。

没有出现预料中的尸体堆积成山,相反,越是走向深处,这里的守卫就越少,最后走近密室内部的时候,她只看到了两个人。

这间密室其实并不算小,四面墙壁上雕刻着复杂的阵法,远远看过去肖似某种繁复的花纹。在四面墙壁的正中央都有一个烛台,其上分别放置有四根不同颜色的蜡烛,那蜡烛不知是什么材质,光芒略微发绿,显得异常瘆人。密室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池子,鲜红的血液还在源源不断地灌入其中,从殷梓的角度看过去,已经快要满了。而在池子正中央,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被几条锁链束缚着,大半个身体都被压在鲜血中。

殷梓花了一会儿才认出了这个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人,正是先前被她一个人丢下的凌韶。

“你说过……你说过只要我答应帮你续命……”凌韶并没有死心,还在尝试昂起头来,“只要我帮你完成转换寿元的阵法……我就可以……”

秦王臃肿的身体站在血池的前方,看向凌韶的表情如同看一颗延年益寿的丹药,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这个大阵已经完成了,留着你还有什么用?你自己也说过,能为朕延寿是你的荣幸,那朕准许你把自己的性命也献上,还不快谢恩?”

在秦王无比肆意的笑声中,凌韶奋力地挣扎了两下,到底是没能挣脱开身上的铁锁。

秦王志得意满地欣赏了一阵这个自己忍声吞气尊崇已久的“仙人”如今狼狈不堪的样子,这才退了两步,转身从另一侧的暗门退了出去。

血池中不断传来奇异的响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正在底部蠕动着,不断翻滚出气泡来。殷梓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血池中央翻滚的东西,隐约看到了细长的类似龙尾的东西。殷梓眯起眼睛,试图看清那条尾巴甩动的方向——

再下一刻,一道剑气拔地而起,直直地劈向了殷梓立着的位置。

殷梓猛地一蹬天顶,落到了地面上。

剑气是从血池里挥出的,血池正中的男人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周身那些之前看上去无比沉重的锁链,此刻就像是枯枝朽木一样断裂开去。他侧过头看了过来,随即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是你?你还真回来了。我还以为秦王的脑子突然好用了,记得另外雇了两只盯梢的苍蝇——早知道是你,我刚才就该直接杀了那老东西。”

几根被剑气斩断的头发晃晃荡荡地从半空中飘落了下来,终于落到了地面上。殷梓饶有兴致地歪着头,打量着这个家伙——

他手里握着一把漆黑的剑,站在血池中央,虽然全身上下依然满是血污,不过看上去和刚才那个狼狈而猥琐的家伙完全不同,和这两天见到的那个市侩怯懦的国师当然更加不同。

殷梓意识到自己这两天居然真的被这么个家伙骗过去了:“你不是金丹。”金丹期绝不可能顶着缚灵阵挥出那种剑气。

凌韶依然站在血池里,听到这话也勾了勾嘴角:“很巧,你也不是金丹。”金丹期就算能躲开剑势,神魂也不可能在这剑意下安然无恙。

两人面对面丝毫不带感情地干笑了几声,凌韶先开了口:“你也是为霸下来的?”

殷梓面不改色地接话:“当然,倘若不是龙子的消息,还有什么能让玄山派大弟子隐瞒修为出来走这么一趟。”

“小骗子。”凌韶不慌不忙地走出了血池,随手捻诀清理了一下然后从储物袋里抓了件衣服出来,轻声笑了笑,“你不是为了霸下来的,否则你先前就不会离开这里。而且让我猜猜看,你封锁修为的原因,其实是为了下半年的魔境历练吧?名门正派……水真是浑。”

殷梓挑着眉毛看了看他:“你刚才还顶着一身修为禁制,现在就开口教训名门正派的底气是什么?”

凌韶理了理衣服:“我记得一些正道的规矩,为了公平寻觅机缘的考虑,魔境历练的参与者最高是金丹初期,但凡高出这个修为的,都必须提前一年开始适应修为禁制——这样这一年里修为进展也会停滞不前。嗤,就道貌岸然口蜜腹剑这一点来说,魔道真的不敢和正道比肩。”

“你真了解我们正道的规矩。”殷梓也拔了剑出来,伸出左手弹了弹厚重的剑身,“难不成也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自甘堕落入了魔道?听你这口气,莫非也是当初修为过高,用过这个禁制所以觉得憋屈的?那倒是晚辈失敬了。”

“殷姑娘太看得起我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天分。”凌韶并不在意殷梓这毫无敬意的态度,握着剑从血池另一侧走了过来,“我只不过对这条规矩如何定下的印象深刻——魔境历练本就不算凶险,修为略有差别本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只不过当年玄山小弟子商晏,不到百岁合道成圣,人人遇见都得尊称一声晏圣人。其他门派彻底红了眼,生怕商晏在魔境里得到太多的好处直接渡劫,让玄山永远压他们一头,才不惜拉下老脸加上了这么一条。”

“用你那颗下作的脑子揣测正道的规矩真的有意思么?”殷梓微微昂起下巴,默默地计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我开始好奇是什么样的名门正派,能养出你这种不肖子孙。”

“我的门派?”凌韶勾了勾嘴角,眼中因为魔气的泛用而泛出红光来,“我的师长们可比我刚才说的下作多了,你不会想知道我经历过什么的。你该感谢你师父把你们护得很好的,玄山大弟子——”

几乎在他声音落下的一瞬间,两人都动了。

有那么一阵,两人的身影似乎凭空消失在了这间密室里,只余下剑光不断穿梭、相撞,然后迸发出暴烈的碎响。

剑刃的交锋并没有持续多久,最终以其中一把剑飞出去深深地刺入墙壁而宣告结束。先停下来的是凌韶,他刚刚换上的衣服被划了两刀,而殷梓的剑尖就稳稳地停在他喉咙前方不足一线的地方。

“是我赢了。”殷梓轻松地吹了吹散到脸上的头发,“我听说入魔之后实际能力会高处一两个小境界,看来传说也不能尽信。”

凌韶扬了扬眉毛:“这有什么不能信的?我不像你一样有办法无视缚灵阵。就算解开了禁制,我实际能动用的修为确实也还差不多相当于金丹初期,但是使用魔气的话,我确实能达到金丹巅峰的水平。”

殷梓顿时露出一个笑容来:“凌国师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说话,这是在夸奖我的剑技能轻松打败境界比我高的对手么?那我先谢过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凌韶觉得这笑容晃得自己眼睛疼,“一个金丹初期的剑修,比剑技打败了一个金丹巅峰的医修,有这么值得高兴么?”

殷梓张了张嘴:“你——”

凌韶稍稍偏开几步,让开了殷梓的剑尖,然后从手肘上的储物法阵里抓出一个木头箱子,翻出两瓶伤药动作自然地开始给自己上药:“我是个医修啊,我这么大老远找霸下,主要就是为了找两块褪下来的鳞甲看看能不能做药的。我之前真没骗你,就跟你说过,我不是剑修,我不能打的。”

殷梓:“……”

作者有话说:凌韶:今天也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医修呢。虽然还是打不过殷梓,但是嘴炮终于掰回一城了,可喜可贺。

明天周日,惯例摸鱼

第9章

“你是……谁?我看不见你……”

年幼的女童独自蜷缩在暗室里,门被推开了一道,有光从门外漏了进来,她努力睁大眼睛,却看不清走进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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