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益卿回过神来,眼中跟脸上仍有泪渍,却淡淡道:“回去吧,别耽搁了正经事。”
阑珊深深呼吸,点头道:“你好生保养身体。让言哥儿留下来陪你。”
温益卿一笑不语,神色依稀却不似先前一样冷漠了。
阑珊出了门,叮嘱了言哥儿几句,便跟飞雪往外上了轿子。
因为都在想温益卿的事情,阑珊只觉着有些许意外——京内特使到了,不管什么时候见都使得,何必飞雪又巴巴地通报呢。
直到回到湄县县衙,见了来人才明白。
还没进门,阑珊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大一样。
上台阶的时候,无意中又瞥见飞雪眼中掩饰不住的笑意。
正要问她笑什么,就听到屋子里西窗道:“主子您看,小世子多可爱,他在打量您呢!”
第245章
阑珊正在思忖飞雪怎么会这样高兴,猛地听到西窗一声“主子”,顿时停了下来。
还没有反应,就听到里头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他的眼睛怎么了?”
西窗呆呆道:“什么怎么了?主子指的是……小世子的眼睛长的很像您的吗?”
赵世禛却又淡声道:“哦,没什么。”
飞雪见阑珊呆呆地站着没动,又听里头已经泄露天机,才也笑着低声说道:“我也是先前才知道的。”
这一问一答之间,阑珊竟有些头晕目眩的,忙伸出手扶着飞雪的手,这才缓缓地又上了一级台阶。
飞雪忙问:“是不是觉着不舒服?还是累了?我说不该贸然出来的……”
正在这时候,门口人影一闪。
阑珊的目光转动,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绣着江崖海水的袍摆,光影闪烁中如此鲜明而刺眼,她慢慢抬头,掠过勒于腰间的玉带,他胸口熟悉的四爪蟒,交叠的雪白领口。
然后,是那张她曾眷眷不舍的脸,以及梦牵魂绕的一双凤眼。
阑珊的唇动了动,用极小的微不可闻的声音唤道:“五哥。”
赵世禛凝视着她,看着她脸上徐徐如春风般的笑容,凤眼之中光芒潋滟。
直到又听见这低低的一声,唇角便微微上挑。
飞雪已经忙向着他行了礼:“主子!”又看两人这般情形,便识趣地后退出去。
赵世禛探手把阑珊接着扶了过去,轻轻地将她往身边拉了拉,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大了许多。
有那么一瞬,阑珊以为他会把自己抱入怀中,可不知为何竟然没有。
里头西窗正也听了动静,一看阑珊回来,才笑逐颜开,又忙诉苦:“前脚才出门,小世子就闹腾起来了,倒像是知道娘亲不在身边一样。小舒子快来抱抱。”
阑珊也正有些想,才要过去抱住那孩子,赵世禛道:“你的脸色不佳,不忙着抱。”
竟不由分说地把西窗跟小世子往旁边推开。
西窗跟阑珊都愕然,西窗敢怒而不敢言,就只委屈地看阑珊,希望阑珊能给自己跟小世子撑腰。
那孩子仿佛也知道自己被“拒之门外”,便不愉快地呜哇了两声,似乎在抗议。
阑珊笑道:“五哥,我没事儿。让我抱抱他。”
赵世禛皱眉道:“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听话的孩子。”
西窗越发震惊:“主子!这话可不能乱……”
还没说完,就给赵世禛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西窗无可奈何,只能蹭到阑珊身后,轻轻地用胳膊肘向她示意。
阑珊笑道:“小孩子哪里知道那么多?只不过饿了想吃,困了想睡,他又不会说话,自然只能乱嚷乱哭的引人注意。”说着便在椅子上落座,张手把小孩子接在怀中。
西窗心中暗暗得意,恨不得阑珊多说几句。
赵世禛哼了声:“我倒是忘了,你是养过孩子的,自然是有经验。”
阑珊听的一愣,连西窗也怔住了,忙偷偷看向赵世禛,觉着主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才夫妻重逢,说的是什么啊。
赵世禛说了这句,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西窗总算回过神来,忙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门口处。
赵世禛看阑珊只顾低头哄着那孩子,却沉默着并不说话,他便走到她旁边的椅子上落座:“怎么不言语,是我说的不对,你生气了?”
阑珊道:“哪里,原本王爷说的是实话,也不是坏话。有什么可生气的,我不言语,不过是无话可说罢了。”
赵世禛道:“跟我无话可说,却跟温侍郎很有话说。”
阑珊听了这句,才明白他方才那一句的意图,哑然失笑。
她心里笑,面上却反而露出了担忧的表情道:“王爷也知道我去探望温侍郎了?他伤的不轻,且又为了湄山村寨跟开矿等等事宜忙的不可开交,劳苦功高,王爷既然亲临,于公于私,也很该前去探视探视,嘉奖嘉奖。”
赵世禛斜睨她:“我当然是要去看他的。”
阑珊有点意外,突然又有些担心赵世禛见了温益卿没什么好话。
赵世禛却道:“他在这里忙的不可开交,不管是于私于公都好。但是京城里,华珍病的都快要死了。”
阑珊吃了一惊:“什么?”
赵世禛道:“先前不是说温益卿给寨民们残害致死么,消息传回京城,华珍就病倒了。太医说她的情形很不好,新疾旧病的交加。只怕没几个月了。”
阑珊从来不喜欢华珍,可是突然间听到这消息,仍是惊呆了,直到小世子伸手抓住了她的衣领拽了两下才终于回神,忙又轻轻地晃了晃小孩子。
心里七上八下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终于阑珊问道:“五哥这次来,是传旨的呢,还是有别的什么任务?”
赵世禛道:“我以为你要问我有关太子的事情。”
想问的太多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罢了。难得他提起来,阑珊便问:“对了,也有此事,太子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跑去巡边,这种事情岂是他可做的?”
赵世禛道:“是啊,照你们的看法,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种跑来跑去的差事自然是我替太子做,不过大概是之前我做了太多,显得太顺利了,所以太子这次不乐意让我代劳了。”
“什么意思?”
赵世禛笑道:“意思就是,原先皇上是想让我去的,但是太子殿下觉着这是个美差,所以巴巴地抢了去。”
阑珊震惊之余竟无言以对,想了一会儿才想到要说什么:“那太子妃呢?宜尔难道没劝着他?”
赵世禛道:“据我所知太子妃倒是劝过的,只可惜皇后也是愿意太子去的,另外还有一件,东宫的太子良娣徐氏的父亲,正是镇守西北五道的徐将军,所以皇后觉着此事万无一失吧,毕竟在她看来,所谓巡边不过是打着天子的旗号在西北数城走上一遍,无惊无险,便有无数美誉落入囊中,何乐而不为呢。”
阑珊皱眉,叹息道:“原来是太子……没有听宜尔的话。”
赵世禛笑道:“这人吧,就是贱,太子之前处处都听太子妃的,向来平安无事,他就觉着自己命中都是平安无事的,而且听话久了,到底也不甘心,想试试看自己的能耐。”
阑珊听他句句针对太子,心中略觉异样:“五哥……”
“嗯?”赵世禛抬眸。
阑珊欲言又止,只问道:“那宜尔可还好吗?”
赵世禛道:“你不必担心,太子妃是个有志有谋的人,她绝不会为难她自己。”
听他说出这句话,倒是让人心一宽。阑珊又问:“那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此事?我本来寻思着,皇上兴许会派你去处理。没想到你居然出现在这里。”
赵世禛道:“我倒是想去,我也第一时间向着皇上请命了。但是父皇最终仍是没有派我,反而派我来这里接你回京。”
“是吗?”阑珊有些诧异。按理说赵世禛是处理此事的第一人选,皇帝为什么没有选他?四目相对,她又问:“是皇上主动派你过来的?”
赵世禛微笑:“不然呢?”
他反问了这句,又含笑道:“我算是看出来了,皇上喜欢跟我对着干,我想做的事情,他总是会有各种理由拦着不许,我若不想做呢,他反而自己起了意。”
阑珊似懂非懂,只觉着赵世禛仿佛……跟先前又有些不同。
赵世禛却回头看她:“若是近期回京的话,你的身体能成吗?”
阑珊道:“还可以。”
赵世禛道:“那好,就尽快回京。”
阑珊想了想:“五哥你要去见温侍郎吗?”
赵世禛道:“怎么?”
阑珊道:“原先他的意思,是要留在这里不回京去,你若是把公主的情形告诉他,他应该会改变主意。”
赵世禛的眼神变了变,终于说道:“所以你今儿一是去探伤,二是劝慰吗?”
阑珊道:“他来到这里后,几次遇险,上次给困于坑洞,这次又是如此,九死一生,但我知道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的。到底要他回京才好。”
“你很担心他死在这里?”赵世禛问。
“是啊,”阑珊轻声道:“若他死在这里,这辈子就是我欠他了。”
赵世禛知道阑珊这句话的意思。
地方官员也都是后后知后觉才知道朝廷派了荣王殿下亲临,竟是为了亲自接舒妃娘娘跟小世子回京的。
消息一出,方圆震惊。
不仅是湄县,周围康县,墨城等地方官员以及禹州知府,雷州知府都齐来拜见。
别的人倒也罢了,只是特把湄县知县,禹州知府,府丞,州府司尉、兵备道数人留了下来。
先前湄山之事解决,不管是阑珊还是温侍郎,以及兵部李主事等,都并没有询问地方上如何,只全心在湄山众人以及矿藏上。
地方众官员捏了一把汗,自以为天下太平。
谁知时候未到,不宜打草惊蛇而已。
如今荣王殿下亲临,便要追究当初他们擅自用兵差点引发滇南大乱之事。
这些人也是鬼迷心窍了,以为荣王驾临只是为了接舒妃,哪里想到这位殿下所到之处,若是不掉几个脑袋,简直就如同是白出来了一趟而已。
虽然这次的确是来接阑珊的,但是其他的差事一点儿也少不了。
正好借着他们以为太平无事放松戒备的时候,将这些人不费吹灰之力的一网打尽。
不然若是先惊动了他们,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逼得他们狗急跳墙,自然也要多费一番功夫。
此后,州府司尉,兵备道,禹州知府等三人革职查办,湄县知县并非主犯,州府府丞也未参与其中,所以只是申饬而已。知县修表自省,府丞戴罪立功,代理知府事务,并配合湄山村寨搬迁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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