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晚上回到家,一直脸上也没个笑意,总是忍不住叹气,等林秀香也下班回来,她才开口。
“在床板底下找出一把菜刀来,磨得蹭亮不说,铁菜刀,都生生被磨短了一截,这孩子,唉!”看到那把菜刀的时候,林母她们几个都忍不住心酸。
反倒是站在外屋收拾东西的杨来娣脸上带着笑容,不时看看依在她身边的小女儿,脸上是温柔的母爱,没有半丝阴霾。
如果不是长年累月地磨那把刀,是不可能被磨成那样的,也不知道那男人知道,自己睡了多年的床板下,藏了这样一把刀,余生还能不能睡得安稳。
林母她们几个同事都很自责,杨来娣这些年的苦,她们都看在了眼里,但她们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都没有搭把手。
先前的所谓调解,现在回想,不过都是敷衍。
“太绝望了,这孩子过得太苦太绝望了。”林母说着,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林秀香叹了口气,揽住林母的肩膀,“妈,别难受了,现在不是都好了么,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本来林秀香想把杨来娣弄进灯泡厂工作,但杨来娣拒绝了,而是接受了街道给她安排的扫大街的工作,每天早上扫完大街后,她就去裁缝店里给人搞卫生做些杂事。
想到杨来娣送来的那身衣服,林秀香没有多劝,只让杨来娣需要帮忙的时候就开口。
这样一个知进退懂分寸的人,谁都不会吝啬帮上一把。
事情告一段落后,林秀香很想找机会谢谢跑前跑后的律师先生,还有介绍律师过来的顾怀渝,最需要感谢。
不过林秀香只来得及同律师通了次电话致谢,还没来得及联系顾怀渝,就被领导派去邻省学习去了。
“她真的管你要了我的联系电话?”顾怀渝怎么就不信呢,哪有人要了联系电话后就没了音讯的。
皮望春头都没抬,继续埋头处理工作,杨来娣那里虽然没费他多少精力,但省城县城来回跑了几趟,也耽误了他不少工作。
“真的。”
顾怀渝咝了一声,抱臂坐在沙发上,自己冥思苦想,难道林秀香是对他产生了什么绮思,不好意思跟他打电话?
不然解释不通啊。
打个电话多方便的事,怎么能一拖再拖,拖了一个星期都不止呢?这肯定是女人的小手段,欲擒故纵!
“想什么呢,瞅你这满园春色关不住的样子。”皮望春处理好书案上的工作,抬头就见顾怀渝一脸奇怪的笑容坐在那里出神。
顾怀渝脸色瞬间变臭,“……老皮,你这什么破形容!赶紧收回,我就不跟你计较。”
“我去开会了,你自便。”皮望春嫌弃地看了顾怀渝一眼,一脸我懒得理你的表情,拿着文件敲了敲桌面,说完就直接出了办公室。
顾怀渝,“……”
林秀香这次出来学习,是跟友厂的销售平骨干交流经验的,另外还有一批技术人员过来交流技术和工艺。
这批技术人员中,年纪最大的,比林父还要大上两岁,林秀香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她一个小组长,莫名其妙就混成了带队领导。
林秀香是基层车间上来的,她以前除开没有太多往上爬的上进心,工作还是很踏实的,所有灯具的生产流程都烂熟于心。
最重要的是,林秀香上辈子离开生产一线,是几年后的事情,这几年厂里引进的新技术,生产的新型产品,以及技术攻关时遇到的一些难题,她都很清楚。
包括现在还在研究中的特种灯生产工艺流程,她也极为清楚,不过现在人家还在研究阶段,林秀香不敢乱说,但能说出来的全都言之有物。
带队的老技术员非常可惜林秀香一个搞技术的苗子居然去了销售部,要不是林秀香再三表示,现在的工作她很满意,老技术员都准备回厂跟领导要人。
光是这还不够,做为这次出差的唯一女同志,林秀香切实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男性被女性宠得有多过分。
别看这些技术员一个个都术业有专攻,有几个还有国家专利,专项大奖在手,但生活技能几乎为零。
为了操心他们这些忙起工作来,什么都抛到脑后的技术人员,林秀香感觉自己都快成了老妈子。
黄工要定点吃药,赵工胃不好吃不得辛辣,刘工下车间参观的时候衣服破了,也没带多的,麻烦她补上,还有……
林秀香忙得分身无暇,自然早把感谢顾怀渝的事丢到了一边。
别看林秀香每天忙里忙外,一刻也不得闲,但她每天都有时间往这边的服装批发市场跑。
邻省的服装业虽然现在才开始发展,但一开始就劲头很猛,直到十来年后,也一直是领跑的那位。
上辈子林秀香开始开服装店的时候,都是在本省一个市里拿货,虽然卖得一样好,但无论是质量还是样式,都远不及这里的好。
本来林秀香的打算是年底的时候过来的视察市场的,但谁知道厂里正好安排这时候出差呢,有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上辈子林秀香第一次进批发市场时,进去转不到一圈,就头晕想吐,现在的批发市场环境更差,但林秀香已经能够很自如地在里头挤进挤出,挑选合自己心意的档口和服装款式。
人的审美是从众的,刚回来的时候,林秀香也觉得现在流行的服装样式还有女性妆扮有些土气,但呆久了,适应下来,林秀香觉得有些样式还挺好看。
如果能够改进一下,就更好了。
林秀香天天往外跑的事,厂技术人们都看在了眼里,不过想到林秀香把他们照顾得妥妥帖帖,大家就都默契地闭了嘴。
重活一世,林秀香不想像上辈子一样,辛苦地在批发市场拿货卖,她想开服装厂,做自己的品牌。
当然,这个念头也不是一重生就有的,她没有那样大的雄心壮志,她是慢慢才有的这个想法。
虽然她现在觉得有些样式还挺好看,但她的审美始终超前的十来年,大多数还是不入她眼的。
本来只是打算看看情况,但林秀香还是没有按耐得住,打电话让林父给她汇了一笔款,花钱拿了一批不错的货。
开服装厂得要钱,锁边机、裁床、缝纫机这些都是吃钱的钱疙瘩,卖房子的那点钱可远远不够,她得先攒钱才行。
“你就陪着她闹吧!”林母才觉得家里稳稳当当的,准备着手打听合适的对象介绍给林秀香,林秀香就又折腾了起来。
开服装店?
开什么服装店,现在大家伙都还是去裁缝店里做衣服,你服装店的衣服挂出来,别人来瞧个样子,就能原模原样地做出来,还便宜。
就算买成衣,大家也是追求沪市、京市生产的成衣,邻省的衣服,谁会来买?
林父瞅了眼林母,不说话,知道林母在气头上,讲不通道理,也不能她讲。
他仔细地替相机擦着灰,等林母说够了不说了,林父才拿起拍好的胶卷去照相馆,他租借了照相馆的暗房,准备自己尝试着冲洗照片。
“这一个两个,是要气死我!你出去了就别回来。”林母发完火后,其实已经不怎么气了,但忍不住还是要骂两句,要林父真不回来,担心的还是她。
把林父汇过来的款花光,也差不多到了要回去的时候,技术员们都很热心,林秀香照顾了他们这么久,到了用得上他们的时候,一个个也没有躲懒的。
林秀香拿了一千块钱的货,一千块不多但这时候可不算少了,几个大包,走货运都得不少钱呢。
技术员们没让,分开扛,都给林秀香生扛回了厂里。
林母一下班回家,家里没一个人,倒是客厅里被大大小小破布包着的大包裹给堵了个结实,看着这些大包裹林母就有气,但气归气,还是自己把东西堆到了一边给归置了一下。
住在一楼的好处就是,林秀香都不用去租门脸,把货架一支起来,衣服挂上就可以直接开卖。
别看林母赌着气不爱搭理林秀香,但林秀香忙着熨衣服忙不过来的时候,也是林母黑着一张脸,默默地从邻居家里借了熨斗来帮忙。
“我妈最好了,赚钱了钱都给我妈管,还给零花钱去打牌。”林秀香趁着林母休息的时候,溜过去虚虚挂在林母的背上。
林母哼了一声,又取了一件衣服,抖了抖铺在案上,“少给我灌迷魂汤!”
林父坐在一边把熨烫好的衣服穿在衣架上挂起来,闻言看了林母一眼,见林母脸虽然是板着的,但嘴角却明显能看出在强忍着笑意,冲林秀香眨了眨眼。
林秀香立马笑嘻嘻地打蛇随棍上,搂紧了林母,“妈妈,我的好妈妈。”
“……”林母,到底自己闺女是受了什么刺激,变得这么黏糊人的?
但不得不说,林母对此十分受用,虽然不客气地挣了挣,但嘴角的笑容彻底止不住了,“去去去,一边去!添什么乱,赶紧干活去,想累死你爸妈呀!”
忙活到十一点,林秀香就坚决不让林父林母忙了,把他们推回房间休息,林秀香自己收拾到凌晨一点,才回屋睡觉。
林秀香没急着摆摊,先自己穿着新衣去厂里招摇了几天,吊足了胃口后,直到周末,林家小院服装店才正式开张。
看着小院里挤挤攘攘,林秀香笑容满面地招徕着客人,顾怀渝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顾越鸿看到顾怀渝的时候,就是看到他的一张臭脸。
“你不是说中午有人请吃饭吗,怎么又回来了?”顾越鸿正坐在杨小禾宿舍门口剥蒜。
他的工作已经调回省城,本来想把杨小禾的工作也调到省城的学校去,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居然调动不了。
顾越鸿不是爱动用手中权力为自己谋取私利的人,他帮杨小禾调动,也是事先联系了学校,确认学校有空缺才开始活动的。
现在既然调动不了,他便暂时放弃,开始了每周末往杨小禾这边跑的日子。
别看顾怀渝每次嘴上都嫌弃他跑得勤,但每次都跟着他跑了过来。
顾怀渝往沙发上一躺,气道,“没人请,我自作多情了!”
“……”顾越鸿挑了挑眉,跟切菜的杨小禾对视一笑,两人脸上都难掩笑意。
从隔壁宿舍出来的赵文生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杨小禾,又看了眼顾越鸿,转身又重新进了屋。
看到赵文生出现的时候,杨小禾心口紧了紧,脸上的笑意飞快敛去,要是早知道顾越鸿能为了她调职回来,她就不去撩拨赵文生了。
为了让赵文生把注意力放回到她身上,她前阵子费了不少劲来着。
“怎么了?”顾越鸿没看到赵文生,倒看到了杨小禾脸色苍白。
杨小禾忙收回思绪,冲他一笑,把顾越鸿剥好的蒜接过来,推他进屋,“没什么,你进屋陪小叔叔说话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看到顾越鸿跟顾怀渝在说着什么,注意力没在外头了,杨小禾才提着心借机去了隔壁前门。
赵文生今天过来是跟同事商量考试出卷的事,顺便吃饭的,只不过自从看到顾越鸿过来后,他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看到杨小禾,赵文生满心满眼,全是担心。
没敢去屋外说话,杨小禾扯着赵文生去了里屋窗边说话。
杨小禾避开同事微微有些诧异的目光,“我没事,文生,我丈夫回来了,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我怕他误会……”
“他动了你?不行,我得去找他说说!”赵文生脸色立马变黑了起来,闻言就要往外走。
杨小禾忙把人拉住,好说歹说,才打消了赵文生找顾越鸿去讲道理的念头,顺便明确说了,让赵文生以后自觉离她远一些。
隔壁,顾怀渝看了眼没了动静的屋外,瞅了眼顾越鸿,顾越鸿没有说话,目光越过里屋的窗,看向天空。
他来得早,杨小禾还在上课的时候,他们就到了学校,顾怀渝说有人请他吃饭出了门,他就在宿舍里收拾。
结果那个姓赵的老师就找上门来。
开口就是说杨小禾不容易,让他对杨小禾好一些,不要随便对自己的妻子动手。
说实话,顾越鸿根本就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他并不傻稍一组合,就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以及为什么说这些话。
一个陌生的男老师为什么会认为他家暴妻子对妻子不好,如果只是胡乱揣测,对方肯定不敢到他面前来说。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他的妻子,给对方说了什么,让对方产生了这样的误解。
说实话,顾越鸿心里对杨小禾是极失望的,但他愿意给杨小禾一个机会。
在杨小禾这里吃过饭,顾怀渝不想杨小禾假惺惺的嘴脸,自己溜达着又出了门。
“干嘛去?”顾越鸿没打算在杨小禾这里过夜,吃饭时就说了三点回省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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