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既然窦少恩说让她随便看,应该就是皇上的意思,虽然不懂皇上用意何在,她老老实实地略略闲逛了会儿,故作好奇地这看看那看看,还抱起了一头猛虎雕像细细看了看,毕竟她见过真实的大白,可以对比一下。

不得不说,皇上几乎不理朝政,除了内阁就靠姑母和窦少恩理事,所有时间都花在木雕上,也是很有成效的。

只见这小臂长的猛虎雕刻的栩栩如生,毛发纤毫毕现,双目更是炯炯有神,大口一张,如有虎啸响在耳畔,百兽之王气势全开,似有气吞山河之势。

苏澜看的叹为观止,心道皇上的这份用心若是用在帝王业上,也不至于……

不过人各有志,有时的确难求。

她放下猛虎雕像,最后走到那尊人像前。

这才是她最有兴趣的,毕竟众人皆知,皇上不重女色,这女子能得皇上刻像,实在匪夷所思。

方才在门外,只得一侧面,就觉这木雕的女子娴静温婉,柔情无限,走近了,站到她面前,才讶然发现,这木雕女子却还缺了眼珠。

纵是这美人倾国倾城,没有眼睛,就仿佛失了灵魂,再没有动人之处。

怎会没有呢?

不该是皇上忘了才对。

“是不是在想,怎么还没刻上眼珠?”冷不丁的,身后响起延昭帝的声音,有淡淡的叹息。

苏澜立刻转过身避让至一侧,“父皇。”

延昭帝的目光,始终落在木雕上,只摆了下手让她起来,自顾自地继续道,“不是不刻,是怕刻的不好,刻不出她的神韵,反而毁了她。”

这倒也是。

毕竟这一尊雕像刻下来,必定耗时许久,若是毁了重来,人会崩溃的。

“你可认得她?”延昭帝忽然问。

苏澜愣了愣,她认得吗?

她又仔细端详一番。

被延昭帝一提醒,她还真看出了几分熟悉感。

这眉眼,这口鼻,不就是娇软版的太子吗?

“这是……母后?”苏澜差点惊呼出声,看到延昭帝点头,她暗暗吐了口气,她早该想到的,这世上除了先皇后,还有谁值得延昭帝花费如此心思。

“子凡是成国公和姑母的嫡女,出身高贵,却并不骄纵,甚是温婉娴静,想求娶她的人可以从宫门排到行宫。当初朕不过是一不受宠的皇子,文不成武不就,也就会刻个东西,生母也只是姑母身边的侍女,到死也不过是个美人,和子凡一比,朕不过是泥淖,从不敢奢望能娶她……”

不知何故,延昭帝说起了往事,这样一段可以说是不堪的记忆,他提起,也是温和淡然的,但苏澜却是听的心惊肉跳。

为什么皇上要跟她说这些?

而延昭帝仿佛是已陷入回忆,语气轻如自言自语,“但是子凡说,我与她一起长大,我知她懂她,是这世上除了姑母外对她最好的人,她亦最懂我,知我不喜俗事纷扰,心无权势,但求闲云野鹤罢了。只是鄂国公并不同意她嫁给我……”

苏澜的眉心狠狠一跳。

鄂国公……今年就六十了,孙儿比她都大,但世子之位一直没定下来。

“还是姑母去跟父皇提了,父皇下旨赐婚,鄂国公才勉强接受。可谁也没想到,最后却是我登基当了皇帝。”

说到这里,延昭帝自嘲地笑了,可苏澜哪里敢笑,她现在恨不得消失!一个字也不想听!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秘辛!

“我本以为,我当了皇帝,总算是不辜负子凡。谁想,”延昭帝一顿,又有些哽咽,“却是害了她!”

苏澜微微垂着眼,紧抿着唇。

十三年前,先皇后死于张贵妃之手。

张贵妃,乃齐王生母,齐王,乃延昭帝长子。

十三年前,延昭帝昭告天下,赵燚中宫嫡出,立为太子。

所以张贵妃为何毒杀皇后,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但张贵妃最后虽被处死,可齐王,依然是延昭帝爱子,他小女儿的满月礼,延昭帝还亲自去了王府,也是那天,她被突发奇想的延昭帝,指给了赵燚。

苏澜想起阿娘临终前的话,暗暗捏紧掩在袖中的手。

“唉,瞧我,年纪大了,就爱回忆往昔,岁月不饶人啊。”延昭帝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不该在个小辈前说这些,长叹了一声,苏澜轻轻道,“父皇要保重身体,母后在九泉下才能安心。”

“你是个好孩子。”延昭帝停了会儿,继续说,“你和太子的婚事定的仓促,委屈你了,朕一直想着要补偿你。这个,”他走到一旁的架子边,拿了个木雕递过去,“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点心意,你好好收着,兴许哪一天,有大用。”

苏澜一看,眼皮子跳了跳,顿时觉得压力犹如黑云压顶,是她瘦弱的肩膀所承受不起的。

但是,别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何况这还明显是皇上亲手雕刻的亲手所赐,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恩宠!

苏澜微笑着,心尖直颤地,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这一尊一尺来高的怀抱孩童,脚踏莲花的送子观音雕像,屈膝道,“儿媳谢父皇赏赐。”

延昭帝捋了捋胡须,“好孩子,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苏澜:“……儿媳定不负圣恩。”

皇上一定是知道她和殿下还没有圆房了!

“嗯。”延昭帝很是满意的样子,“去瞧瞧你姑母吧,这些日子,她很是担心你。”

苏澜心里又是狠狠一跳,姑母担心什么,不外是担心她在东宫受欺负!

可是,皇上居然直接说出来了!

她很想抬头看看延昭帝此时是什么表情,毕竟听他的语气,却有几分揶揄。

但是,她不敢。

“那,儿媳告退了。”

“去吧。”

苏澜抱着观音像,低头弯腰徐徐退至门口,才转身出去,谁知脚才刚踏出门槛又被延昭帝叫住,她回头,只见延昭帝温和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她看不懂的凝重,像是在嘱托,又像是在拜托?

她一定是眼花看错了!

延昭帝说,“澜丫头!记住朕刚才说的话!收好它,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

苏澜坐在轿撵上,怀里搁着观音像,低眸沉思。

她因常常入宫请安,对延昭帝并不陌生。

延昭帝这个人,就像他给天下百姓的印象一样,宽仁敦厚,没有帝王架子,朝堂之上,还常常给那些政见不同的官员当和事佬,甚至有夫妻不睦翁婿不和的,他都会苦口婆心地两边劝。他就像邻家的叔伯一般,是个十分和蔼的长辈。

偶尔姑母抱怨几句朝中官员,他也是静静地聆听,温和耐心地疏导姑母的情绪,既能化解姑母的怒气,又不会骂那些官员任何不好。

反正,苏澜从来没有听他抱怨斥责过任何人。

但今天,延昭帝却反常地跟她提起鄂国公当年不同意他和先皇后的婚事,又言自己害了先皇后,又提起姑母对自己的担心,是不满姑母?

皇上这……到底什么意思?

还有这个观音像。

即使齐王已有三子一女,他心忧殿下尚无子嗣,何至于强调了又强调?不管怎样,他们才成亲不到一月呢。

再说,圣上所赐之物,谁敢不供起来?

要不要跟殿下提一提呢?

苏澜愁的不行时,轿撵已经停下来,抬轿的太监道,“太子妃,到了。”

她抬头看,果然已经到了养心殿,门口一个宫女已经迎了过来,“奴婢参见太子妃。”

“央菡姐姐。”苏澜甜甜地喊了声,暂且把观音像放好,被央菡扶着落了轿,看她目光在观音像上一顿,又往轿撵周围看了圈,默默地垂下眼,再抬头,又是若无其事,笑眯眯的样子,“太子妃可算是到了,娘娘都念叨了好久,都快望穿秋水了!”

“也就是姑母纵着姐姐,姐姐都打趣起姑母了。”苏澜娇声道,“姑母最近可好。”

“娘娘挺好的,就是……”央菡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有些话,大家都明白,但是不能说。

苏澜叹口气,扯了点笑,“我也挺好的。”

央菡心里一叹,哪里好了!堂堂太子妃,出门在外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说话间已经进了大殿,苏澜听到苏皇后的声音,正要叫人,却看到一个青色身影,心想怎么还有别人。

待走近了些,恰好那人出来,两人迎面撞上,那人下意识地扶了一把,“小心。”

那清润朗朗的嗓音响在耳畔,苏澜脑子里嗡的一声,心如擂鼓,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俊逸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国庆假期啦,祝大家节日快乐,假期愉快,玩的开心呀!

第22章

苏澜呆呆的,一下子没缓过神来,他怎么会这么巧在这儿?

眼前的少年,细眉秀目,眸如清泉,温朗怡人,正是鄂国公长孙,太子表弟,差一点就成为她夫婿的新科探花郎,容景。

此刻他黑眸盯着她,蕴着一丝欣喜,一点苦涩,还有些担心。

“澜妹妹……”他情不自禁地喊出口,想问她可有伤着,忽然一声短促的咳嗽,将两人都唤醒。

苏澜脸颊猛地发烫,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痴缠的目光,深吸一口气,严肃的语气说,“多谢容大人。”

容大人……

容景只觉喉头一股腥甜味,差点吐血。

她从前,都叫他景哥哥!

她原本,该是他的妻子!

可造化弄人,他就晚了一步,她却嫁了别人!嫁了那个暴虐弑杀的恶鬼!时时刻刻都有性命之忧!如果他此时的失态传出去,她会不会遭受更非人的折磨甚至……

一念至此,容景浑身一凛,一股寒意从背脊窜至头顶,冷汗直冒。

他不能害了澜妹妹!

容景垂下眼眸,克制地拱手行礼,“参见太子妃。”

“容大人免礼。”苏澜轻轻颔首,越过他进去了,他垂下的眼,只能看见曳地的红色裙摆,缓缓划过,走出他的视线,走出他的生命。

他不甘心!

但奈何,他身无权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推入火坑!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