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节(1 / 1)

“回禀大夫人,来的人是申常侍。”

顾玖点点头,申常侍她知道,年纪轻轻坐上高位,还挺受天子器重。

她还知道,申常侍同胡氏的娘家是同乡,两边私下里一直有来往。

申常侍亲自来,也就是说召见她的人是天子?

天子为何召见她?

她心头忐忑不安,也不敢怠慢天子身边的红人,穿戴妥当后,急匆匆赶到碧玺阁。

还在门外,就听到宁王同一个陌生的声音发出哈哈哈的大笑声,看来二人相谈甚欢。

经过通禀,顾玖走近花厅。

“老大媳妇,这位是申常侍。”

“见过申常侍。”

“诏夫人客气。既然人到了,就随咱家进宫吧。陛下可不耐烦等人。”

顾玖一听,一惊,故作诧异地问道:“是陛下召见?”

申常侍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自然是陛下召见。诏夫人走吧。”

顾玖朝宁王看去。

宁王神色凝重地对她摆摆手。

顾玖心中了然,宁王的意思,是叫她谨言慎行,少说少错。在天子面前,切忌乱说话。

顾玖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跟随申常侍出王府,进皇宫。

一路到兴庆宫,这路上就没停过,一直在赶。

经过通禀,她被请进大殿。

见到端坐在一侧的少府家令,顾玖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被叫到皇宫问话。

“孙媳妇参见陛下,陛下福寿安康。”

“免礼!”

“谢陛下。”

顾玖微微垂首,站在大殿中央,等待天子垂询。

天子开门见山地要求:“说说你对少府放贷一事的看法。”

顾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尽量表现得镇定自若,“孙媳以为,钱,国之重器,世人为之疯狂。就该如盐铁一般,掌握在朝廷手中。

借贷一事,上至朝廷,下至升斗小民,都无法避免。此事关乎民生社稷,岂能由私人钱庄随意操控。

私人钱庄只管放贷收钱,月息三分,四分,而且利滚利,分明是要逼死小民。

小民破产,沦为流民的时候,私人钱庄可曾出过一分一厘的钱赈灾,为朝廷解忧?小民破产,上山落草为寇的时候,私人钱庄可曾承担过责任?

他们只管赚钱,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将天下老百姓手中的钱都赚到了手里,却坐视天下民不聊生。

说他们赚老百姓的钱,归根结底,他们是从朝廷手中抢钱,是从陛下手中抢钱。

他们将纳税的小民逼迫成流民的那一刻,就等于是在和朝廷和陛下作对。所以孙媳以为,必须由少府出面,杀一杀天下的私人钱庄,为小民谋福。让天下草民都知道朝廷一直心系百姓,陛下一直心系民生。”

少府家令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顾玖很能忽悠。

天子面带微笑。显然顾玖这番话,说到了天子的心坎上,令天子十分满意。

天子说道:“你这番话应该让文武百官听一听。你一介内宅妇人都比那帮朝臣有见识,他们应该感到羞愧。”

“陛下谬赞,孙媳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不敢同朝臣们比肩。”

天子背着手,来来回回地走动,“的确该狠狠整治私人钱庄,杀一杀天下私人钱庄的威风。这件事不能让朝堂六部插手,此事朕要交给少府来办。”

少府家令微微躬身,“请陛下吩咐。”

“先从京城开始,朕要杀一儆百,要让天下高利贷知道胆敢残害朕的子民,朕要他全家陪葬。”

少府家令浑身一哆嗦,既是紧张也是兴奋。少府多久没干这种大场面了,真是激动人心的时刻。

天子又说道:“具体章程,就按照之前商量的条陈去办。朕希望叔父一心为公,为刘氏江山出一份力。”

“微臣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少府家令掷地有声地说道。

杀私人钱庄,多好的事情啊。他当然要大办特办,狠狠地办。任何人休想从他手中抢走这难得一遇的机会,更别想从他手中抢走权柄。

少府家令快六十了,激动得脸色涨红。他朝顾玖看去,很是感激。

顾玖瀑布汗,她只是为了忽悠少府家令借钱给她,才会高屋建瓴地抛出少府参与借贷市场,涉及民生社稷的话题。

她以为少府家令听过就算了,就算真要做,也可能是小打小闹。

却没想到,少府家令的办事效率杠杠的。她前脚刚离开,少府家令就跑到宫里一力促成此事。

而且天子不经廷议,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这效率,将穿越而来的顾玖活生生地吓了一跳。

这办事效率太快了,比后世的效率都要快。

天子一言而决,完全不用经过廷议。直接用商业的手段对付私人钱庄。

既然是商业手段,当然不用经过廷议。

其实天子自己也清楚,这事没办法廷议。廷议百分百被反对。

就如顾玖所猜测的那样,各大钱庄背后的靠山,就是朝中的文武百官,皇室宗亲。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试问,天子摆明了要从大家口中夺食,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能答应吗?

肯定不答应啊!

既然如此,廷议已经毫无意义。直接让少府用商业手段打压私人钱庄,更实在一点。

至于少府家令为何如此积极地促成此事,当然是为了钱,更是为了权。

少府家令,说白了就是天子的大管家。替天子管家,还要替天子开源节流。

放着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不要,他又不傻。

这么好的在天子面前露脸的机会,他能放弃吗?当然不能!

而且还能借此机会揽权,少府借贷部门一旦成立,他手中的权柄将成倍增加。

又能得名,又能得权的好事,他不积极一点能行吗?

所以他感激顾玖给他打开了一扇窗,让他在接近六十岁的年纪,开启了事业新高峰。

只要此事顺利,他至少还能在少府家令的位置上再干十年。

就算新皇上登基,也不会轻易撤换他。

顾玖以为没自己事,她很快就能出宫回王府。

却没想到天子话音一转,问了她一个要命题。

“以你的见识,你认为哪位皇子配为君者?”

顾玖一听,顿时卧了个大槽。

天子啊天子,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给我送命题。

这个问题回答不好,她是真的有可能送命啊。

配为君者,不就是问谁有资格做下任皇帝。

她说刘诏有资格做皇帝,能行吗?

当然不行!

不仅不行,还会要命。

不光顾玖心头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就连少府家令也是满头冷汗。

这是个要命的问题啊。

顾玖定了定神,一脸惶恐地说道:“孙媳区区一个内宅妇人,每日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对家国大事不曾想过。”

“那你现在好好想想,无论你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顾玖冷汗直冒,“可是孙媳想不出来。孙媳不懂军国大事,也不熟悉诸位王叔,实在是说不出。请陛下恕罪!”

她躬身请罪,此刻特别老实。

可以所,是她这辈子最老实的时刻。

天子却不肯轻易放过她。

天子指着她,“你不诚实。少府家令说你坦荡,但是在朕眼里,朕没有看到坦荡,朕只看到了敷衍。”

顾玖苦笑,要死啊!

少府家令偷偷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他也没想到,自己夸顾玖的一句话,竟然会为顾玖招来这等惨事。

顾玖深吸一口气,斗胆说道:“在陛下面前,请恕孙媳无法坦荡。”

天子沉默。

大殿内空气仿佛凝滞,安静到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少府家令比顾玖还要紧张,冷汗一滴滴落下,滴落在地板上,湿润了一片。

陈大昌低眉顺眼,无人能看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玖反而镇定下来。

反正已经这样了,怕也没用,也就不需要害怕。

“哈哈……”

就在少府家令快要窒息昏迷过去的时候,天子突然大笑出声。

这一阵笑声,像是一个开关,大殿内的空气又开始正常地流动起来。每个人都能正常的呼吸,不怕窒息而亡。

天子指着顾玖,“你很大胆。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敢在朕面前这样说话。但是朕今日不会放过你,朕一定要听你一句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