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确太大了,铺天盖地地倾落下来,整条街道上除了小心翼翼驶过的汽车,再没有一个行人。
一把伞下面就是一个世界,周围的一切都被雨幕隔开了,连远处的灯光都被晕染得模糊不清。
现在这个世界里只有童铭菲和任喻霖两个人。
童铭菲心想要是一直都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好了,可她眨了眨眼睛,眼睫毛上有一滴残留的眼泪滑落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听到自己浓重的鼻音,她说:“雨太大了,这把伞挡不住我们两个人。”
任喻霖为了给童铭菲挡住雨,后背和一边肩膀都早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
童铭菲伸手去拿伞,任喻霖没有躲却也没有松手,他声音低沉甚至有些暗哑,说道:“那是我的过去——”他本来想喊她童童,最后没有喊出口,“我过去认识了一个人,谈了一场恋爱,因为性格不合适分开,所以你完全不能接受是不是?”
“那是我姐姐。”童铭菲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她手稍微用力,将雨伞从任喻霖手里抢过来,她说:“你上车吧。”
任喻霖没有动。
童铭菲突然声音微微颤抖,说:“我求求你了,你上车好不好?”
任喻霖最终点了点头,“好。”他转身朝驾驶座方向走去,不顾落在头上的暴雨。
童铭菲下意识追出去两步,想要帮他撑伞,可是跟不上他的步伐,最终只能撑着伞站在路边看他。
任喻霖上车之后,按下车窗,对童铭菲说:“我回去了。你回去洗个热水澡,把头发吹干,早点休息。”
童铭菲一句话都没说。
任喻霖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雨水不断从窗户灌进车子里面,打湿了真皮的座椅,他最后说:“我不想放弃你。”
之后,车窗缓缓闭上,任喻霖将车子掉了一个头,朝前面开去。
他开得很慢,许久都没有离开这条街道,直到他从后视镜看到童铭菲朝小区大门走去。
车子在路边停下来,任喻霖一直看着童铭菲,直到她进了小区的门,他仍是在路边等了一会儿,才又驾车离开。
暴雨下面,雨伞已经挡不住被风吹得倾斜的雨水,童铭菲走到单元楼下的时候,感觉到自己几乎全身都要湿透了。
她拖着疲惫的步伐往楼上走,伸手摸到包里的钥匙,打开房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韦茹不在,童丞祺也不在。
童铭菲先关上门,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才缓缓伸手摸索到墙壁上的电灯开关,打开了玄关的灯。
这盏灯和这套房子一样老旧了,灯光昏暗,她站在门后面一时间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该先把还在滴水的雨伞拿到阳台上撑起来。
阳台是封了窗户的,有一扇窗户没有关上,雨水灌了不少进来,到这时童铭菲才伸手关掉窗户,然后把雨伞撑开放在地上。
这把伞不是任喻霖带去的,上面有一个很小的logo,是那家中餐馆的招牌。
挺好的,这样一来伞其实也不用还给任喻霖了。
她回来客厅,给韦茹打电话,问她童丞祺是不是在她那边。
韦茹说下午雨太大了,她怕童丞祺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就把他接过去让他今晚在那边睡。
之后韦茹问童铭菲:“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童铭菲没有心情与她说这些,直接挂断了电话。
确定了童丞祺的行踪,童铭菲这才去卫生间放热水洗澡。她脱光了衣服站在淋浴喷头下面冲了很久的热水,本来已经凉透的身体逐渐回暖,但是却更觉得精神疲惫了。
洗完澡,童铭菲几乎想要立刻躺倒在床上,可她还不得不拿起电吹风把一头长发吹干,那瞬间她盯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心想还不如去把头发剪了,这样下次洗了澡至少可以快点躺到床上去。
等吹干了头发,童铭菲回到卧室,跪在床边动作缓慢地爬到中间,翻身躺下来,拉过被子盖住半边身体,把手和腿都伸直,双眼呆滞地盯着天花板。
她不敢思考,一旦开始思考,她就觉得难过,想起任喻霖这个名字的瞬间,她鼻子就已经酸涩起来。
于是她叫自己别去想,早点睡吧,既然已经这么累了,还是赶快睡着,等到一睁眼天亮了就可以忙别的事情,不让自己去考虑这些。
她像是念咒一样,反复地告诉自己不要想,快点睡觉。
就这么过了十多分钟,她真的沉沉陷入了睡眠。
其实这天晚上童铭菲睡得很不好,她不断地做梦,又不断地从梦里惊醒。
她在梦里看见自己靠墙坐在一条白色的走廊里面,走廊很长,尽头有一扇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
可是她知道那里是个手术室。
这时候,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到有几个穿着白色大褂的人推着一张活动床往这边一路跑过来,她远远只能看见床上躺了个人。
等到他们靠得近了,她看到床上的人从头到脚都被白布盖起来,只一个肚子圆滚滚凸出来,这些人经过她身边,都没有人注意到她,然后一路推着床上的人进去了手术室。
童铭菲下意识靠近,她刚刚走到门口,手术室的门打开,出来一个穿着手术服的高大男人,男人戴着口罩,对她说:“你是童铭菲吗?”
她点点头。
那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问她:“里面的人是你姐姐对吧?”
童铭菲又点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能确定那个人是童铭娅。
男人说:“你姐姐死了。”
梦里的童铭菲并不十分惊恐,这个结局她好像早已经知道,她只是伸手去拉那个男人,问:“那她儿子呢?”
“他儿子?”男人问了一句。
童铭菲说:“是啊,祺祺呢?”
男人语气冷漠,说:“也死了。”
童铭菲顿时恐慌起来,她不知所措地紧紧抓住男人的手臂,说:“还有他呢?”
男人问:“他是谁?”
童铭菲神情恍惚,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那个人的名字。
这时,男人拉下了脸上的口罩,露出来的正是任喻霖的脸,他对童铭菲说:“我要进去陪他们了。”
童铭菲问道:“那我呢?”
任喻霖推开她的手,转身朝手术室里走去。
冰冷的大门合上的瞬间,童铭菲喘着粗气惊醒了。
第80章 生病了
童铭菲生病了。
第二天早上她几乎爬不起床,昏昏沉沉睡了很久,后来听到一阵敲门声。
她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韦茹,可是韦茹明明有钥匙的。
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响起。
童铭菲终于忍不住,努力从床上爬起来,穿着睡衣孱弱地搀扶着墙壁走出去,打开门,她看见竟然是顾则站在那里。
顾则看起来也很狼狈,背了个斜挎包,脚上的运动鞋沾满了淤泥,他说:“我昨晚出去结果遇到了暴雨回不来,在外面住了一晚——”话没说完,他停下来,看着童铭菲:“你生病了?”
童铭菲说:“我看起来像生病吗?”
顾则对她说:“你脸色太苍白了。”
“那我就是生病了吧,”童铭菲无精打采地说道。
顾则扶她进去在沙发上坐下来,蹲在她身边看她,说:“我送你去医院。”
童铭菲摇摇头,“不用了,我吃点药睡两天就好了。”
顾则看着她没说话。
童铭菲问道:“怎么了?”
顾则犹豫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我跟那边宾馆租了一晚上客房院子,你忘记了?我计划后天就去拍视频,才来得及做好后期给品牌方看过了放到网上,没时间可以耽搁,你最好现在就去医院。”
童铭菲心里一阵难过,人生病的时候感情倒是成了最脆弱的时候,她想顾则其实也不是真正关心她,只是在乎工作能不能顺利完成罢了。
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拖累别人,童铭菲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好吧,去医院。”
顾则打了辆车把童铭菲送到最近的医院,医生给她做了检查开了些药,说是病毒感染,也没让输液,叫她回去吃了药休息。
打车回去的路上,童铭菲接到韦茹的电话,韦茹问她怎么没在家,说已经把祺祺送去幼儿园了。
童铭菲说:“有点事出去了,马上就回家,你去忙吧。”
之后韦茹很快挂了电话。
顾则坐在旁边,专注地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记录些什么。
童铭菲难受地用手捧住头。
回到家里,童铭菲吃了药在床上躺下来,顾则坐在她床边的一把椅子上,欲言又止。
童铭菲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顾则说:“算了,都是关于工作的事情,你先睡一觉,等你睡起来再说。”
童铭菲轻轻“嗯”一声,过一会儿她又问:“一定要后天拍吗?”
顾则告诉她:“我已经租好了地方,而且还让玲玲帮忙借了衣服,换时间就又要花钱。”
童铭菲点点头,“我明白了。”
顾则看到她放在床头的手机,伸手拿过来,说:“把声音关了,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可以叫我。”
童铭菲说:“谢谢你了。”
顾则把她手机声音关掉,也就在这瞬间,看到有个来电显示,名字是任喻霖。
童铭菲躺在床上闭起了眼睛,她整个人已经没了一点力气。
顾则于是沉默地挂断了电话,然后把任喻霖那则来电记录从童铭菲的手机里删除,再把手机给她塞到枕头下面。
童铭菲吃完药一觉睡到了下午。
顾则中间离开了一趟,去拿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之后就坐在饭桌旁边用电脑准备工作计划。
中午,顾则来到床边叫醒童铭菲,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童铭菲摇摇头,翻个身用被子盖住头继续睡觉。她并不是一直没有做梦,这一觉睡到后面,她闷在杯子里出了一身的汗,同时有许多光怪陆离的梦境。
这些梦等她醒来时已经全记不得了,但是她确定自己没有再做那些可怕的噩梦。
童铭菲睁开眼睛,将被子往下拉扯一些,露出全是汗水的脖子和肩膀,她又抬起手静静捂住眼睛躺了一会儿,才撑着半坐起来,靠在床头喊道:“顾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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