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1 / 1)

就算根生叔叔说那台缝纫机是买给春妮的,又怎么样?

自己爸妈买给自己的自行车,爸妈难道还不能骑吗?

一家人真要分的这样细,那春妮吃住在家里头又怎么讲?除了农忙迫不得已必须下田外,她平常连衣服都是桂芬婶婶跟芬妮洗的。

家里人体谅她上班忙,常年要加班,她也要看到家人对她的照顾啊。

现在城里头雇个保姆包吃住,市场起步价还得一百块呢。

她每个月的那三十块钱真不够看。

除了谈好了对象,急着出门组建自己的小家庭,林蕊暂时还想不到春妮这样反应激烈的其他理由。

郑大夫愣了半晌,竟然越想越觉得女儿的话有道理。

她在脑袋里头过了好几遍,死活想不起来到底谁进了春妮的眼。

肯定不是村上的小伙子。村里头没秘密,谁跟谁看上眼了,旁边都有人眼睛瞧着。

镇上的年轻人?那也不太可能。春妮每天一大早就去厂里,大晚上才回家,哪儿来的时间跟人接触。

服装厂职工绝大部分都是女的,除了管理岗跟跑销售的还有几个男的。可是郑大夫想来想去,那几个人好像应该都有家庭了啊。

她惊得后背起冷汗,春妮这丫头性子烈,有事又喜欢闷在心里头,可不能一时糊涂啊。

十八岁的姑娘都上班了,谈对象没的话说,但要坦坦荡荡堂堂正正的,带回来叫父母家人过了目才是正经。

林蕊一看她妈思维已经发散到没边儿了,赶紧往回拉:“嗐,这还没影儿的事情呢。”

林母瞪眼,这种事等有影儿就迟了。

凭空能冒出影子来啦,得有实体暴露在光下,才能产生影子。

林蕊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鼓掌。

佩服,郑大夫不愧是坚守科学不动摇的郑大夫。

被拍马屁的郑大夫一秒钟就母亲人格上线,下了车便要揪小女儿的耳朵:“你成天不好好学习,都琢磨了些啥啊?你才多大点儿年纪,就盯着人家搞对象?”

林蕊嗷嗷直叫。

十月飘雪啊,她比窦娥还冤!

郑大夫这明显是过河拆桥,没她提醒,郑大夫还想不到这一茬呢。

她不帮郑大夫抬装菜的蛇皮口袋了!

林蕊拽起苏木就往前头跑。

哼,让郑大夫得罪她,她连跟班都不留下。

两人跑到路灯底下,迎头撞上个抽烟的男人,顿时惊喜不已:“爸(姑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父明显有点儿心不在焉,只掐灭了烟头,胡乱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又跟突然间想起来似的,从怀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塞给他们吃。

林蕊剥掉印着跳跃兔子形象的糖纸,将还带有父亲体温的圆柱体奶糖连米纸一块儿放进嘴巴,拉着苏木到旁边咬耳朵:“我爸肯定有心事。”

不然他怎么会心神不宁,连老婆孩子下公交车都没注意到。出差真熬人,她爸都瘦了一圈。嚯,肯定没睡好,瞧他那两个大眼袋。

林父走到妻子跟前,伸手接过蛇皮口袋扛上肩。

林母十分惊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要下个礼拜呢。不是说还要再去趟重庆吗?”

“夜里头的火车去重庆。”林建明大步往前走,催促妻子快点儿跟上,“我有话要跟你讲。”

郑大夫觑着丈夫神色不对,有意支开两个孩子:“也不晓得小孙泡椒凤爪卖的怎么样了,你俩去公园门口看看吧。”

林蕊愈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只面上不变,笑嘻嘻地应下。

她在郑大夫的目送中,拉着苏木朝公园门口走。

苏木不待见孙泽,懒得看他孔雀开屏,忍不住跟林蕊抱怨:“他能卖成什么样儿啊,肯定光顾着讨女的高兴了。”

这人就跟琏二爷一样,丁点儿也不讲究,根本就没比薛大傻子高级。

“你放心,我妈不喜欢花花公子这一款。”林蕊拍着少年的肩膀,鼓励他,“还是你比较有希望。”

苏木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羞愤欲绝:“你你你,又这样讲怪话。我不去了!”

说着,他侧过身子,眼睛偷偷地觑林蕊的影子,又不敢独自撇下人回家。

大晚上的,天都黑漆嘛唔的呢,蕊蕊一个人在外头多危险啊。

林蕊看少年那别别扭扭的小样子,差点儿没当场笑出来。

她相当给她妈小竹马面子,豪气地拍着他肩膀:“好,咱们不去了,回家!”

苏木跟着她往筒子楼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不想知道泡椒凤爪卖的怎么样了?”

明明想方设法从学校里头跑出来也要亲眼看到泡椒凤爪的销售情况,她对生意那么上心。

可是再上心也比不上她的好奇心。

林家父母属于开明型家长,家里头大小事情并不避讳告诉孩子,这回却特地将他们打发出去。

林工大晚上的跑回家,还要今儿夜里头赶火车,急着见妻子,肯定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做。这事情甚至严重到必须当面谈,连电话里头都不能说。

林蕊轻手轻脚上了楼,然后绕进玲玲姐家,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因为玲玲姐的特殊情况,外加还有个小元元,所以林家跟王奶奶都有周家的钥匙,防止她突然间发病的时候,旁边没个人照应。

林蕊没敢开灯,只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隔壁家中的动静。

可惜郑大夫跟林工程师似乎也防着隔墙有耳,说话声音压得相当低,她什么都听不到。

其实并非林蕊耳力不急,而是郑大夫正对着床上几捆钞票发呆。

十块钱的面值,一百张一捆,那就是一千块钱。

床上摆着的,是整整五捆,五千块!

第83章 意外新发现

郑大夫捂住胸口, 目瞪口呆地看着丈夫, 声音都在发抖:“你, 你怎么回事?哪儿来的钱?”

林建明忍不住又点了根烟,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抽的第几根香,只觉得嗓子发干, 说话声音都跟被火燎过似的,带着哑:“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他礼拜二人去太原出差, 到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按照妻子的要求赶去银行, 将带出来的三千五百块都买了国库券。

恰好当地银行为了完成销售任务刺激人们的购买欲, 列出了优惠条件,但凡一次购买量在一千块钱以上的, 都打九折。

饶是如此,手上有余钱的人也忙着往家里头搬电器。国库券三年期年利率百分之十五又怎样?谁晓得三年后的洗衣机要涨成什么样儿了。

钱都是纸了,何况不能花的国库券。

林建明一次出手三千五,大方的连银行领导都露面了。领导亲自发话按照八五折卖给他, 还想拿他树典型,表扬他为国家建设做贡献。

林工这辈子低调做人惯了,被人盯着看就跟上了批斗台一样。他哪里愿意接受采访,赶紧拿了三年期的国库券走人。

结果下午厂里头一个电话, 他又提前做特快火车赶去上海开行内会。

本来这也没啥好稀奇的, 偏偏开会的地点旁边就有个银行可以兑国库券。

跟林建明一个房间的工程师夹着皮包去兑国库券,家里头攒了好两年的量, 正急着换钱买冰箱呢。

这外头的物价一天一个样儿,谁知道再不买的话, 他这辈子还能不能用上冰箱。去年他们夫妻俩碰上厂里发年货,就是因为没地方摆,那鳗鱼都放臭了。心疼得他老婆不行。

林建明这时才知道国家放开了国库券买卖,国库券即使不到期也能直接换钱了。

他对新鲜事物有种本能的好奇心,索性夹着包也陪同一块儿过去,就当是随便逛逛。

谁知道这一逛,他就发现问题了。

一百块钱的三年期国库券,他在太原是花八十五块一张买的,可是在上海的银行能兑换到一百零二块。

这一进一出,差价足足有十七块钱啊!

他拿着四千二百块钱回招待所的时候,脚都是飘的。

同屋的工程师不明所以,只高兴自己不用八折兑给银行,美滋滋地推荐林建明买海尔冰箱。

那个质量好,他们楼里头用的都说不错。他有熟人,可以走内部关系从江州的销售点给他匀一台。

林建明哪里还有心思听这些,一进一出七百块啊,足足是他半年多的工资。

恰好这个会开完之后,他又接到厂里头电话,领导派他去安徽排查一台进口机器的故障。于是神差鬼使的,他又去了一趟当地银行。

这家工厂位置相当偏僻,工厂就是个不与外界勾连的小王国,外头全是农村。银行国库券的销售情况比太原那家更惨淡。

一听说他要购买国库券,柜台营业员立刻拿出一沓子票证,这回连领导都没惊动了,直接按照八五折卖给他。

林建明已经隐约感觉到这营业员其实是在私人出货,因为拿给他的国库券明显不是簇新的。

很可能是营业员自己以前买的或者是从别人手上收来的。

在国库券放开买卖之前,市面上已经有“入六出七”的黑市交易。

也就是说,以六折的价格从急着用钱的人手上收国库券,然后按照七折的票面价格再卖出去。

政府取缔打击了几次也没用,有市场需求就有买卖。大家手上缺钱花啊,就是打折贱卖出去,他们也愿意。

反正等国库券到期时,银行兑国库券,也是按照票面价值八折拿钱给人。

林建明觉得自己跟被鬼摸了头一样。

如果是往常,他肯定要指出营业员假公济私,利用职权谋私利。

可那天,他就跟什么都不晓得似的,直接拿着那些国库券,头也不回地出了银行大门。

等到礼拜六在上海出手掉国库券时,看着包里头五捆钞票,一向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林工,当夜彻底失眠了。

旅馆外头的广场上,有人正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吼叫:“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本分了一辈子的林建明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他思前想后,觉得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的。

于是他上午参加完活动,借口有个重要文件落在家里了,立刻奔去车站买了票,一路站回了江州。

郑大夫看着这几天基本奔波路上,整个人都憔悴的不行的丈夫,想要骂他两句瞎胡来,又不忍心开口。

她只能自我安慰,好歹国库券还是国家发行的,放在谁手上都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