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节(1 / 1)

身边一众黑衣人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

先前来得时候,主子吩咐,今日一定要取了王祯的命,甚至怕出差错,自己都跟了过来,如今他们的剑都快抵到王祯的身上了,怎么却要走了?可他们也不敢置喙什么,得了吩咐也立刻同人一样往外退去。

只是他们刚刚退到门外,就看到了不远处候着的一群人马。

大雨磅礴,可那二三十个身穿雨披的人就那样安安静静得坐在马上,天地之间除了雷鸣声便再无丝毫声音,就连他们身下的马儿也好似训练有素似得,没有发出一丝躁动。

他们的脸因为戴着斗笠的缘故有些看不真切,可身上透出来的气势却足以令人心惊,这是在战场拼杀多年才能拥有有的气势,别说那些江湖草莽比不上,就是那些名门世家养了多年的随从也是比不上的。

原先跟随王祀出来的那群黑衣人骤然看到这么一副画面,心下便是一惊。

前有虎,后有狼。

如今的他们就像是成了瓮中之鳖似得。

“主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是离王祀最近的一个黑衣人说得。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习武之人对强者格外敏锐。

他们的武功不差,在江湖排名上也算得上是佼佼者,可面对这样一群训练有素的人,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畏意。

可王祀却没有回答他,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不远处,又或者说望着最前头的一个男人,他身上穿戴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可身上的气势却强大得令人害怕,王祀在看向他的时候,手中握着长剑的手竟然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怪不得先前王祯这么平静,原来他早就留了后手。

倘若今日来得是其他人,王祀心里还有点胜算,可偏偏是这个人……

或许是察觉到王祀的注视。

位于众人中间的那个男人也终于抬起了脸,他的面容在这磅礴大雨下显得有些模糊,可斗笠下那双望着王祀的漆黑的眼睛却没有丝毫波澜和情绪。

他就这样神色淡淡得看着王祀,而后抬了抬手,霎时间,他身旁的那些护卫同时射出手中的箭,那些箭羽好似有生命似得都绕开了王祀,径直朝那些黑衣人而去。

起初的时候,那些黑衣人还能拿剑抵抗一波,可白色箭羽来了一拨又一拨,黑衣人躲不掉也避不开,没一会功夫,原先还虎虎生威的一群黑衣人竟倒了大半,至于其他那些黑衣人也早就被王家其余随从给拿下了。

黑衣人倒得倒,跪得跪,仍旧站在原地得也只剩下王祀一人。

萧无珩仍旧坐在马上,没有过来,倒是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祀知道来人是谁,他没有回身,只是双眼低垂了些,余光可以瞥见身后王祯被众人簇拥着走了过来。

少年一身月白色长衫,衣襟和袖子处以金边而饰,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透出几分常年养尊处优下的贵气,只是这会他那张年少的面容却有些黑沉,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王祀,薄唇紧抿,双目稠黑如墨,袖下的手紧紧攥着,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他一步步朝王祀走来,却在即将要靠近的时候,被身边的随从提醒:“九少爷,小心。”

话音刚落。

王祀手中还握着的长剑就被人夺走了。

眼看着这幅画面,王祀还被黑巾覆盖着的脸上闪过一丝自嘲的笑,他们也真是白担心了,如今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拿下了,凭他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王祯不利?

不过他终归也没说什么。

向来成王败寇,如今他败了,无话可说。

“为什么?”

王祯站在王祀身后,哑声问道。

他的声音并不算响,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大雨瓢泼的时候,被雨声冲刷得更是轻得不行。

可王祀却听到了,他听到了王祯的问话,也听到了被他强自压抑着的悲伤,叹了口气,王祀终于转过身去,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露在外头,却也足够让熟悉他的人认出他了,没再遮掩也没有躲避,他就这样看着王祯,双目淡淡,没有说话。

眼看着这一双熟悉的眼睛。

王祯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气愤还是太过悲伤,此时竟然忍不住发起抖来。

身后几个随从担心他,刚想说话,可王祯却突然拂开他们的手,上前几步,然后伸手抓住王祀的胳膊,仰着头,红这一双眼,嘶哑着嗓音,重复道:“为什么?说啊,为什么?”

少年悲愤的声音在这天地间响起,他就这样看着王祀,一字一句得问道:“三哥,你是我的三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外头的雨好似又大了许多。

王祀被人抓着胳膊,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他就这样垂眸看着王祯。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权势地位。

他的父亲被二叔压了这么多年,难道他还要被自己的堂弟再压一辈子?凭什么?他也是王家的嫡子,若论才干,他这个九弟根本不如他。喉结翻滚,似是有话想说,可迎向少年执拗的目光,王祀还是别开了眼睛。

手放在王祯的胳膊上往外一推:“九弟,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这世上追名逐利本就是常态,兄弟阋墙更是数不胜数,错只错,他拦了他的道。

伸手扯开自己脸上的黑巾。

他没有再看王祯,反而挺直脊背,往外走去。

王祯见他离开又往前迈了一步,只是还没踏出破庙就被人按住了肩膀,刚想挣扎就听到身边传来萧无珩的声音:“好了,小祯,别再问了。”

听到这道声音。

王祯的眼睛立刻又红了起来,他回头朝身边不知何时过来的男人看去,好一会,才哑着声音说道:“姐夫,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突然变成这样?”前几日还对他温声细语的三哥,如今却能够带着一群人过来要他的命。

如果不是阿姐和姐夫知道了这桩事,或许现在他早就没命了。

想到这。

他又转头朝外头看去。

王祀此时早被萧无珩带来的人押住了,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头,他就站在天地间,身姿挺拔,好似和从前并无两样。眼前滑过许多景象,王祯薄唇轻颤,眼中也露出了无尽的痛苦:“他是我的三哥啊。”

他不是孩子了,知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人为了权势什么都做得出来,可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身边也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的三哥竟然也会为了权势要杀了他。

那不是别人,是他的三哥,是从小疼他的三哥啊。

看着王祯这幅模样,萧无珩没有说话,他天生冷血,这些明争暗斗的事看得太多。

王祀这个样子,肯定早就在准备这一日了,或许这么多年他的温和都是一层伪装,只是这样的话,他到底也不好同王祯说,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

萧无珩没有把人送去京兆府尹,而是和王祯把人带到了王家,偌大的王家正院,这会坐了不少人,只是相较以前聚在一起时的欢闹,此时却有些死一样的沉寂。

无人说话。

只是他们的目光还是或多或少忍不住往跪在地上的王祀看去。

他还穿着那一身黑衣,脸上的黑巾倒是被摘了,先前外头下着大雨,他又在雨中站了那么久,这会他的头发和衣裳都湿了,跪着的那处地方也已经有一摊水渍,以前素有谪仙之名的王家三少爷此时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再无以往的清隽模样。

屋中众人没有人相信王祀会做出那样的事。

可是证据确凿,就连赖都赖不掉。

庾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她看着王祀的方向,目露痛苦,早间娇娇过来和她说这事的时候,她还不信,甚至还有些责怪起娇娇,可如今呢?根本无需人证物证,他的这个好孙子是在要杀他另一个孙子的时候被人拿下的。

“为什么?”

她红着一双眼眶,死死盯着这个她最为疼爱的孙子,哑声问道。

王祀听得这话,倒是终于睁开了眼,目光看着庾老夫人大失所望的面容,他袖下的手有一瞬得蜷缩,可最后却还是被他松了开来。他就这样迎向庾老夫人的目光,语气淡淡得说道:“祖母,这世上没有人是不追逐权利的。”

“父亲被二叔压了这么多年,难道你还想让我也被九弟压着?兄友弟恭……”说到这四个字的时候,王祀忍不住嗤笑一声:“这只是您的一厢情愿。”

不知是因为王祀先前那句“父亲被二叔压了这么多年”,还是因为后头这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王恂突然起身,他像是害怕王祀再说出什么混账话,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逼着他止了声,然后也跟着跪了下去,看着庾老夫人请罪道:“母亲别听这个孽畜的话。”

“是儿子教导无方,儿子有罪……”

他这话还没说完,身后便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你当然有罪。”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这云姨娘正从外头进来,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也不再像初来王家那时美艳了,反而眉宇之间添了些冷峭,她就这样一步步往外走来,目光死死盯着王恂,一字一句得说道:“你弑兄在前,岂会无罪?”

第214章

自打当日云姨娘诞下死胎被王恂厌弃之后,她就鲜少出现在众人眼前了。

王家人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瞧见她了,没想到今日这样的情况倒是出现了,还说出这样一番令人咂舌的话,一时间,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云姨娘看去,无论他们脸上是什么神色,可有一点却是一样的,他们都不解云姨娘此话何意。

什么弑兄?

只有坐在一侧的王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有一瞬的变化,他的手搭在扶手上,似是想起身,最后却还是重新坐了回去。

王恂倒是没察觉到云姨娘说了什么,只是在看到她出现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看。他向来就是这样的人,当初娶冯氏的时候也是真心喜欢,可后来厌弃了也就说扔就扔,如今对云姨娘也是一样。

因此这会见人进来,他也只是沉着一张脸,冷声斥道:“今日这样的场合,你来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回去!”

眼看着王恂这幅模样,云姨娘也只是清凌凌得望了他一眼。

当日她诞下死胎,这个男人从欢喜到厌弃的面容还在她眼前徘徊,虽说早就知晓这世间男子大多薄情,可想起王恂那幅模样,心下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恨意。

袖下的手紧攥着,她死死盯着王恂,脚下步子未曾停留,直到走到屋子中间,她才跪下,面向庾老夫人说道:“妾今日过来,不为旁的,而是要同您和诸位说一件事。”

“当日王家大爷并非是死于流匪手中,而是……”

说到这的时候,云姨娘突然把脸转向王恂。

就在先前她说起“王家大爷”的时候,王恂的脸上就已经闪过一丝慌乱,此时眼见她转脸看来更是心下一跳,刚想张口说话,可云姨娘的速度比他还快,不等他开口,她就已经伸手指着他,一字一句得说道:“因为他。”

话音刚落。

本就没什么声音的屋内更是一片沉寂。

而云姨娘的话却还没有间断,她重新把脸转向庾老夫人,继续说道:“王家大爷是因为追查账本的时候路遇流匪而死,可其实根本不是因为那些流匪,而是因为王恂。”

“当年王恂也在那本账本上,王家大爷知晓之后特地喊了他出去,原本是想让他自己向陛下请罪,以此来减轻他的罪罚,没想到王恂担心自己官职不保,杀了王家大爷不说还抢了账本,又伪装成他被流匪所杀,以此来掩盖真相。”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可以让屋中众人都得以听全。

而王恂就跪在她的边上,自是听得更加清晰,他的脸色又青又白,双目也惊慌不已,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这桩事的?竟然还知道得如此清楚,难道是……他的目光转向王祀,眼见王祀仍旧闭着双眼,神情淡淡。

早在先前他扇了那巴掌后,王祀就没再说话,如今即使听得这一番话也没有睁眼。

好似这些事都同他没有什么关系。

心下的念头一闪而过,又被他压了下去,这桩事太过要紧,王祀不可能和别人说,那么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王恂心下思绪万分,脸上的神情也几经变化,直到云姨娘说完最后一个字,察觉到众人看过来的目光,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怒不可遏得说道:“贱人,你给我闭嘴!”

听着这话。

云姨娘淡淡瞥了他一眼,倒也从善如流得闭紧了嘴,知道得,该说得,她都已经说了,后头的事也就同她没什么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