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1 / 1)

她是从冯氏开始管家后的账目开始看起,一笔笔的进出账目记得很是清楚,若是这般看下去倒是真瞧不出个什么异样,只是想起先前那位施管事进来时的那副模样,她敛眸合了手中的账册。

而后是重新朝底下站着的男人看去,语气很淡:“近些日子的账目都在上头了?”

施管事耳听着这话,心下一凛,却还是硬着头皮低声回了:“回您的话,都在上头了。”

这话刚落——

庾老夫人手中的账本从高处直直砸落在施管事的脚边,不轻不重得一声,却吓得他径直跪了下去。

眼看着他这幅模样,庾老夫人的脸色越发难堪起来,就连声音也沉得厉害:“你是当初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初家里这么多人,我把家中最重要的账房交给你,你如今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说!”

“这账本上的内容到底对不对!”

犹如雷霆得几句话落下,纵然施管事再傻,也已明白他和三夫人的那起子勾当是瞒不住了。他的身子犹如抖筛一般颤动着,嗓音也是又惧又畏:“三,三夫人前些日子从公中取了十万两,她,她说过过些日子就会填上的。”

一边说着,一边是朝上头磕着头。

话也不停:“老夫人,老夫人,小的知错了,小的不该听三夫人的话,您,您饶恕小的这一回吧。”

即便先前早已有过猜想,可真得听了这么一则话,庾老夫人的呼吸还是有一瞬得急促,她宽厚的掌心紧贴着一侧的引枕,双目紧闭,好一会才冷声说道:“好,好,好,真是好样的!”

“没想到,我王家还真是出了内贼!”

桌上的茶盏被砸在地上,碟子上的果子糕点也都被一道砸在地上,好在地上早已铺了厚厚的毛毡倒不至于破碎,可即便如此,却也已经足够让人害怕了,原先一直在磕头请罪的施管事因为害怕更是闭紧了嘴。

倒是王珺仍旧神色如常。

她柔软的手轻轻抚着庾老夫人的后背,口中是柔声劝道:“您别气,免得坏了自己的身子骨。”

庾老夫人闻言,心中的情绪倒是平复了许多,她也没说话,只是握着王珺的手停了她的动作,而后才又看着底下,冷声朝外头说道:“去把人都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说。”

……

等到王家一众人赶到正院的时候,已过了小半个时辰。

屋中原先的那片狼藉早已被人收拾好,施管事也已被人先扣在了别处。

除了王慎、王祈以外的王家众人分坐在底下两排,看着端坐在罗汉床上神色淡淡的庾老夫人,都有些不明她这急匆匆的请他们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王恂先前正同云姨娘在屋里蜜里调油,这番被人叫过来自然有些不高兴,不过畏惧庾老夫人的威严,他也不敢表露出来,只等丫鬟上了茶,便笑问道:“母亲怎么这会请我们过来了,可是家中出事了?”

庾老夫人耳听着这话却没说话,只是朝他身侧坐着的冯婉看去。

骤然瞧见这么一道视线,冯婉心下免不得一个咯噔,难不成是自己做得那番事被人知晓了?不过想自己行事周密,应该不会有人知晓才是,她心中思绪不定,脸上神色却依旧如常,甚至还坦然得问了一句:“母亲,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

庾老夫人终于开了口,她的嗓音清冷,神色更是淡漠,茶几上原先安放着的账本朝冯婉身上砸去,口中是紧跟着一句:“你做得好事!”

第104章 (二更)

庾老夫人手中的账本在半空划成一条弧线,径直砸在了冯婉的身上。

因为这桩事行得太快的缘故,冯婉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也就忘了躲避,等到那账本的一角砸在额头才疼得惊呼出声。

想来庾老夫人是真得气急了,这砸过来的力道用得十足,冯婉即便是端坐在椅子上,还是被砸得身子一个轻晃。

她一面捂着额头痛呼呻吟着,一面是朝落在膝盖上的那本账册看去,起初还带着埋怨和愤怒的面容在瞧见这本熟悉的账册时,脸色却是唰得一下就白了。

冯婉这番心境,别人却不知道。

其余人还在为庾老夫人的这番举动而怔忡着。

在他们的印象中,庾老夫人虽然手段凌厉了些,可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别说是当着众人的面责骂王家的这些主子了,就连那些底下伺候人的,也很少会去责罚。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屋子里一众奴仆还是战战兢兢得跪了下来,就连王恂等人也都敛了脸上的神色,起身,朝上头说道:“母亲(祖母)息怒。”

说完,也不等庾老夫人说话,王恂率先扭头朝身侧还呆坐在椅子上的冯婉看去,眼看着她低着头,神色怔怔看着膝上的那本账册,两道眉紧皱着。

碍于如今还在正院,他也不好发脾气,只能压低了嗓音,沉声说道:“你这妇人,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惹得母亲如此不高兴!”

冯婉耳听着这话却没开口。

或者说,她根本已经听不见王恂在说什么了,她只是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膝上的那本账册。

这本账册是她最为熟悉的,里头的每一笔进出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近些日子,唯恐旁人发现什么,她更是把里头那些进出的银子记录看得仔仔细细。

她知道当日她所取得那笔银子没写进里头。

可如今看着庾老夫人这般举动,她心中却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

她真得知道了些什么?

冯婉那双微微垂下的睫毛不自觉得颤动起来,就连握着帕子的手也忍不住打起颤来,倘若她真是知道了的话,那么,那么以庾老夫人的手段,她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她不敢想。

她只是突然软了身子,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

屋中奴仆都还跪着,而王家其余一众主子也都还站着,只是冯婉的动静这么大,自然是引得众人都循声看去,眼瞧着她呆呆跪坐在地上,神色苍白的模样,众人免不得都被人弄得愣了下。

冯婉惯来自持甚高,以往在人前向来都是倨傲的,就连当日三爷带了那位云姨娘进门,她都不肯泄露出半点软弱,生怕旁人瞧了笑话。

因此这还是众人头一回瞧见她这幅模样。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先是庾老夫人无故发火,又是冯婉神色有异,众人心下疑窦万千,可谁也不敢去问庾老夫人。

只有王恂看着冯婉这幅模样,眉头拢得越发深了些,连带着嗓音也越发沉得厉害:“你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混账事?”

他知道自己这个妻子平日行事颇为放肆,尤其是管了中馈之后,可能让母亲如此不高兴,必定不是什么小事。

想到这,他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冯婉闻言,身子微颤,两片唇轻轻抖动着,话却还是没说半句。

她不知道庾老夫人究竟知不知道,自然也不敢多说,生怕是一场冤枉债。

庾老夫人看着她这幅模样,岂有不明白她在想什么的?她淡淡说了话:“行了,不必问她了……”她的嗓音低沉,神色也和先前一样淡漠,手中的佛珠慢慢捻着,目光微垂,眼中神色无波无澜,好一会才冷声说道:“我今日请你们过来,就是想同你们说一句,我们家里出了内贼。”

“内贼”两字刚落,众人都忍不住抬了脸,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又念及冯婉先前那副模样……

众人的目光在那本账册和冯婉的身上游移着,心中猜忌不断。

而冯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终于明白,庾老夫人是真得知道了。

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庾老夫人眼看着底下这幅模样,却是先饮了一口茶,才又继续说道:“若不是我亲自查探了一番,还不知道我膝下这个好儿媳,竟能做出如此勾当……”说到这,她的语气越冷,神色也带了些讥嘲:“拿着我们王家的银钱去贴补你们冯家的窟窿。”

“冯氏,你可真是好极了!”

即便先前众人心中已有猜测,可此时听得庾老夫人这一句,还是呐呐不得言。

拿着公中的钱去贴补娘家的银子?

这可是犯了天大的忌讳。

众人的目光都朝仍旧还跪坐在地上的冯婉看去,神色各异,目光复杂。

王恂更是涨红了脸,他知道冯氏肯定是做错了事,却没想到她竟然敢行出这样的混账事!

起初他见自己的妻子掌了中馈,又见她近些日子不仅没拦着他去云姨娘那,还时不时送些他喜欢的古玩珍品过来,只当这个女人是懂事了。哪里想到,这个蠢妇竟然敢拿他王家的钱去贴补他们冯家!

夫妻本为一体。

如今东窗事发,打得可不止她冯婉的脸,还有他王三爷的脸面!

这要是传得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京中立足?

王恂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恼羞成怒,往日清俊儒雅的面容如今涨红一片,看起来便显得格外狰狞,他直接弯腰拉了冯婉的衣领起身,一面掐着她的下颚,一面是厉声说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要是有半句欺瞒,我立马让京兆衙门来拿人!”

这句话一出,原先一直不曾说话的冯婉终于变了脸,她苍白着脸,因为被人逼着仰头的缘故,呼吸和语句都有些不顺,只能哑着嗓音说:“别别,我,我说!”

王恂收回了掐着她下颚的手,也不顾屋中这么多人,直接把人提到屋子中央,任由她匍匐跪在庾老夫人跟前,而后是沉声道:“说!”

冯婉以往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她能够清晰得感受到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即便那些目光中没有什么情绪,却也被她脑补出了几分不同。

她就这样匍匐在那厚厚的毛毡上,双手撑在地上却不敢起身,甚至连抬头都不敢,只能以这样的姿势,哑声说道:“是,是我娘家出了些问题,所以我才从公中取了十万两,可是这笔账我一定会填的!”

说到后头的时候,她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急促:“我这些日子在周转铺子和庄子,只要钱一到手,我就会填上这笔账,绝不敢,绝不敢拿公中的钱。”

冯婉说完前话也稍稍抬了头,朝眼前的庾老夫人看去,恳切道:“母亲,您信我!”

庾老夫人耳听着这话也没说话。

她只是仍旧握着手中的茶盏,垂眸看着盏中的茶水,好一会功夫,才淡淡说道:“你还没说,你娘家出了什么问题。”

冯婉闻言,面上却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若是把真相说出来,那么他们冯家可真是丢份了,她想隐瞒,只是看着庾老夫人面上的神色,一时也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情。

她这幅模样落在王恂的眼中,更是让他怒不可遏:“冯氏,我同你说了,你胆敢有半点欺瞒,我就让京兆衙门立刻来拿人!”

阴沉而又薄情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冯婉心中又疼又苦,她知道王恂是个薄情的,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他竟然一点都不站在自己身边,拼命咬着舌尖把喉间的那些苦一并吞下,好一会她才艰难得回道:“是我弟弟赌石输了十万两,冯家没有那么多现银,我这才——”

“这才没了办法。”

他们王家这样的百年世家,对于这些新鲜玩意,纵然不玩,也是知道的,一时间,众人看向冯婉的目光是又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倘若真是拿钱去救命也就罢了,竟然是因为这个缘故。

冯婉也自知有罪,她也顾不得此时是个什么处境,一步步朝庾老夫人爬去,一面朝人磕头,一面哭诉道:“母亲,我知道我有罪,可您饶了儿媳这一回,钱马上就能到手了,能到手后,我就会填补这个窟窿,以后,以后我决计不敢再做这样的事了。”

“您别让人把我带去衙门。”

若真去了衙门,成什么样子?她丢了脸,冯家也没了脸,她的儿女更会被别人嘲笑。

屋子里无人说话,只有冯婉带着哭音的恳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