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而后才把一双笑目投向林雅,口中是跟着笑盈盈的一句:“我先前听林小姐说,你是打姑苏来的,倒是巧了,我外祖家也在姑苏,以往我也常往姑苏去,倒是不知道林小姐出自哪个林家,说不准我认识也不一定。”

她这话一落,这处的说话声便是一滞。

众人先是把目光投向许燕燕,而后是又看向林雅,她们先前说了这么久,倒是的确不知道林雅出自哪个林家,因此这回她们也未曾说话,却是在静待林雅的回答。

而坐在最中间,被众位贵女包围着的林雅,此时那张娇俏的脸上却滑过一丝不自在。

每个人都有不想提起的东西。

于她而言,她的出身便是她最不想提起的东西。

以前在姑苏的时候,她还没觉得等级会如此森严,可自从入了这天子脚下,她才知道时下对等级划分竟格外严苛……因此她才会一直避而不谈。好在她的见识和眼界,足以让旁人误以为她出自书香世家了。

可偏偏如今这个人却当众问起。

林雅握着帕子的手稍稍收紧了些,等平复心中的情绪才如先前那样,温声与人说道:“姑苏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便说这林姓就有不少,纵然这位小姐常去姑苏,你我也是不识的。”

她说话时,眉目清浅、仪态端庄,倒是自带一股世家小姐的韵味。

倘若不是早就知道这位林雅的出生,只怕就连许燕燕也会被她这幅模样给欺瞒过去了,真是有意思。她握着帕子扫了扫身上不曾沾有的灰,口中是似笑非笑的一句:“林小姐还真是惯会装模作样。”

这话一落,不仅林雅轻皱了眉,就连其他贵女也都纷纷皱起了眉。

王珠更是直接斥道:“许燕燕,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在我们面前如此张狂,你……”

她这话还未曾说完,便听到许燕燕已轻轻笑了起来:“王小姐倒是把人家当好姐妹,可你们相处这么久,她可曾与你说过自己的身份了?”

王珠闻言却是一怔。

相处这么久,林雅的确从来不曾提起过。

眼看着王珠皱着眉止了声,许燕燕才又看着林雅继续说道,只是这一回,她的声线却冷了许多:“林小姐也就不必再装了,先前有个丫鬟都已认出你了,你可不是出身世家,所谓的姑苏林家……也只不过是个商户罢了。”

这“商户”两字刚落,原先那些帮衬着林雅的贵女的面容皆是一变,就连王珍两姐妹也都变了脸色。

士农工商,商人属于最末,也最不被他们这些世家看得起。

她们的目光皆朝林雅看去,虽然不曾说话,可眼中却都多了一抹探究和思量,她们虽然看不起许燕燕。

可也知道,倘若没有真凭实据,这位许燕燕岂敢在她们这边口出狂言?

难不成这位林雅真得出身商户不成?

林雅自是察觉到旁人的反应,她的小脸涨红着,就连握着帕子的手也不自觉又攥紧了些,却是过了许久,才看着许燕燕说道:“你,你胡说什么?”

“什么胡说?”

说话得却是许燕燕身后的几个少女。

她们原本畏惧王珍等人,自是不敢多言,如今见她们一副已信了大半的样子,也忍不住帮了腔:“那丫鬟可还在呢,难不成林姑娘还要与人来对峙不成?”

不管那丫鬟到底认不认识她,林雅都不敢与人当面对峙。

林家原本就不是世家,纵然她扮得再像,心中也有一抹畏惧在,因此她嗫嚅了半天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她想找身边的王珍姐妹求教,可目光看过去,两人却也都是沉着脸一副打量的模样。

林雅的小脸红得厉害。

到最后也不知怎得,竟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坐着得王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日这桩事与那王七娘脱不了关系。

王七娘……

王七娘!

她真想不管不顾,把自己的身世当众说出来。

可是不行,那样的结果不仅会让她和母亲身败名裂,还会不被王家所认可,到得那时,她和母亲这么久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林雅紧咬着唇,在目光滑至杜若的时候,却像是想通了什么似得:“就算我真是出身商户又如何,那位杜小姐的父亲不同样是商人?”她来长安的日子,自是打听过了,这位杜若与王七娘的关系颇为要好。

而杜家在长安城的产业也是数不尽数。

凭什么杜若出生商户,却能被众人尊崇,而她就要受如此讥笑?

她这话一落,场上却是一片寂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鸦雀无声。

倘若先前众人对林雅只是探究,那么如今,她们的眼中却都不自觉得带了些厌恶,甚至有不少人开始动身离开原本的位置,却是等远离了林雅才再坐下。

没一会功夫,林雅周遭便是再无一个人。

从最初的众星捧月,变成如今这幅局面,林雅纵然再是沉稳,也不过是个未及笈的少女,她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局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是从那些目光中,她能看出众人对她的鄙夷。

为什么会这样?

她……说错了什么?

“林小姐果然是初来乍到,不知规矩……”

许燕燕这话说得轻飘飘的,眉眼之间带着笑,偏偏声音刻薄得很:“杜小姐父亲的家族可是有名的清流,母亲更是李家的嫡女,与你呀,可不一样。”

杜若此时也用帕子拂了掌心的碎屑,开了口:“原本这些话,我是不愿说得,可既然林小姐扯到了我,那么我也就随便说道几句吧……”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眉目含笑得朝人看去,语气从容:“林小姐,其实一个人的出身如何并不重要,可若是有人为了结交他人连自己的出身都要隐瞒,这便已是失了诚。”

“一个无诚之人偏又希望得到他人的信任……”

“林小姐,你觉得,这世上有这样的好事吗?”

许燕燕的话不过听起来刺耳,可杜若的话却犹如一把刀子一样,刺进林雅的胸口,她的双目通红,这回却不是伪装的,她什么也不曾说,或者,此时的她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只是紧握着帕子,红着眼眶、苍白着脸起了身。

起初的时候,她尚且还能维持身姿和步伐。

只是在路过王珺的时候,眼看着她仍是一副闲适自在的模样,尤其是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似有若无得落在她的身上,她却是再也忍不住,抹着泪往外跑去。

这一场闹剧却是使得场上众人,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尤其是那一众贵女,她们平生最看不起商户,未曾想到,先前竟对一个低贱的商户女称姐道妹。

“王珍,你好歹和那商户女也相处一段日子,怎得你也不知她是什么身份?”说话的女子,原本是除王珍两姐妹之外,待林雅最好的,如今被人这般欺瞒,落了脸面,自是挂不住,索性便找起旁人的不是。

她这话一落,其余贵女也纷纷朝王珍姐妹看去。

是了……

倘若不是因为王珍两姐妹,刚见到那位林雅的时候便露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她们自然也不会如此轻易得被人欺瞒。

一时之间——

场上众贵女却是纷纷说起她们的不是,仿佛是因为王珍姐妹两人的缘故,才会让她们被一个商户女欺骗。

甚至还有人说道:“怪不得同为王家嫡女,那位王七娘处处拔得头筹,便说这认人的本事,就要比你们强上许多。”

“你说什么?”

王珠本就是个炮仗性子,这会自是忍不住要同人要说法。

若是没有林雅那桩事,其余人或许还会忌惮王家的势力,可有了先前那桩事,她们也存了一肚子气,这会自也是板着脸道:“难道我说得不对,你们拿人家当姐妹,却连对方是个什么出身都不知道,只怕今日之事传出去,就该有不少人笑话我们识人不清,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有了头一个人说这样的话,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王珠纵然再大的脾气也敌不过这样的阵势,她梗着脖子红着脸,最后却是红了眼眶。

而王珍虽然不曾言语,脸色却也不算好,她知道的确是自己理亏在先,竟把鱼目当明珠。今日在场的都是长安城的贵女,此事必然是会被宣扬出去的,到得那时,她王家五小姐,自然也要被外人耻笑。

想到这,王珍便是一肚子火。

尤其目光在看到王珺的时候,那股子火便更加猛烈了几分。

那处声音这么大,王珺自是听到了。

而除了声音,那道掺着怨恨和怒火的目光,她自然也不是没有察觉……她也未说什么,只是仍旧握着茶盏,神情淡淡得饮着茶。

目光却是朝林雅离去的方向看去,当年她亲自领着林雅走进长安城的贵人圈,因为她的缘故,纵然后来林雅的身份被旁人知晓,也有她王七娘护着她。

因此旁人纵然不喜,却也从来不敢在明面上讥笑林雅。

后来相处得久了,又有她帮衬,自然也有不少人对林雅生出好感。

而如今——

如今她就是要林雅知道。

有些事,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后,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第21章

林雅母女的身份自然未能瞒过旁人,相较林雅最后哭着离开,周慧倒还算比较沉稳,可纵然再沉稳,她这样的身份欺瞒了她们这么久,那些贵妇人又怎么可能还会对她生出喜欢?

因此等她们离开后,便有不少人说起这母女俩的事。

这话头最后自是转到了冯婉身上,先前这母女两人来的时候,冯婉可是最热衷的那个,就连引荐也都是由她引导的。

她们看在王家三太太的份上,又见两人“姐姐妹妹”叫得亲热,这才对周慧母女青眼有加。

哪里想到,这两人竟是这样的出身。

她们不是小丫头,说起话来自然也不会横冲直撞,可就算是夹枪带棒也够冯婉难堪的了。

出了这样的事,这宴会自然也不好再往下举行了,好在如今时辰也差不多了,因此杜夫人发了话,又约定来日再聚一回,众人便一个两个往外走去。等走得差不多了,杜夫人和杜若才亲自送了崔柔母女往外去。

杜夫人和崔柔在前头说着话。

杜若和王珺便稍候几步……

“我倒是有些好奇,那位林家小姐怎么开罪你了?”

杜若说话的时候,眉目弯弯,声音却压得很轻,她和王珺也算是自幼认识,自然知晓她这位好友虽然出身名门,却从来不会真得看不起那些商户。因此今日王珺会当众让林雅下不来台,甚至还切断了她的一切后路,还真是让她觉得稀奇。

“有些事,我现下不好同姐姐说。”

这其中涉及到王家的事,王珺如今自然是不好说的。

杜若倒也不在乎,闻言也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口中是跟着一句:“那就等你何时想说了,再同我说,不过……”她说到这的时候却是稍稍停了一瞬,紧跟着是又一句:“除了那位林小姐,你家中那位五姐,你也得多加注意。”

相较王珠那种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按兵不发的王珍才更让人觉得可怕。

这点……

王珺自然也是知道的。

其实前世她这位五姐也没少给她使绊子,尤其是在她与萧无珏定亲之后,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这位五姐竟然也是喜欢萧无珏的。

那么前世她这位五姐,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她心中这样想着,步子倒是也走到了影壁处,因着她们本来就来得迟,这里的马车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唯有冯婉母女三人还在,不过眼瞧着她们过去,三人却是连句话也不曾说,只是打了帘子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