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
原本是姚桂香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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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善珍躺在硬绑绑的、原本属于姚桂香的硬板床上,本来以为她可能会梦到婆母、骂她不孝、对丈夫不好之类的……
但奇怪的是,她居然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而且还是一觉睡到大天光!
老实讲,武家村这地方……还是很不错的。
山青水秀、鸟语花香的。
虽说是初冬的早晨、气候寒冷,但昨夜好像下了点儿小雨,含着植物清香的湿润水汽透过窗儿缝、门儿缝透了进来,虽然有些清冷,可远比寒冷又干燥的大西北强得多。
关键是,还有几声鸟儿叫声、公鸡的喔喔鸣啼声……
戚善珍躺在床上不想起来。
她难得赖一回床。
索性也无事,不如再睡个回笼觉。
于是,她裹紧了被子,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觉。
眼前突然光芒大放!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头顶上、一轮骄阳似火。
湛蓝蓝的天浮着大朵大朵白得耀眼的白云。
远处海浪柔和地拍打着沙滩,发出了柔和低沉的婉吟声;近处,乐队演奏出厚重却又振奋人心的重金属音乐、以及摇滚歌手声嘶力竭的低吼……
——这不就是阿媛和沈颢的婚礼?
戚善珍看着远处穿着婚纱、美丽自信、身材苗条健康、整个人都散发出幸福光晕的武媛,又看看站在武媛身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武媛身上的沈颢……
戚善珍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阿媛是个主意大的孩子。她真是少见的、能把自己凌架在大环境之上的女孩子。她这样的女孩儿,靠着自身的强大、做什么都能成功,所以她想要什么样的幸福、也都能得到。
这也在情理之中。
在这一刻,戚善珍固然为武媛感到高兴,同时也无比希望……如果阿娴和顺媛、包括阿勇都能像阿媛一样就好了。
高兴是高兴……
可戚善珍有点儿不习惯这种喧闹,便避开了人。
没过一会儿,武娴挤了过来,“娘,你热不热?坐这儿来……这儿不晒!”说着,武娴把她拉到了一处太阳伞下的座椅那儿坐好了。
金顺媛也跑过来,“娘!这个给你喝,可好喝了!”说着,金顺媛递了一杯饮料过来。
戚善珍微笑,“好、好!我就在这儿坐着,你们去玩儿吧,去吧!”
那边音乐渐歇。
有司仪拿着话筒开始说话,先是问候了一大堆、说了几个段子逗得所有人开怀大笑,然后就要开始抽奖活动了……
金顺媛拉着武娴的手,姐妹俩匆匆和戚善珍打了个招呼,就朝着那边挤了过去,准备参加抽奖活动。
戚善珍坐在这儿,吹着海风、喝了一口刚才小女儿递过来的饮料……
嗯,椰子汁混着芒果?
味道有点儿怪,但这种搭配还……挺好喝的?
戚善珍又喝了一口。
远远的……
一个身影很突兀地跃入了她的眼帘。
那是一个……瘦高个儿的、戴着眼镜儿的男人。
他头发全白、肩背显得有些佝偻……
他……
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了过来。
戚善珍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盛着饮料的玻璃杯。
她想要尽快起身、离开……
可是,两条腿儿就跟软面条似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就在她心慌意乱的时候……
郗文华终于走了过来。
他定定地看着她,两眼微红、嘴唇翕动……
“……善、善珍。”
他似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微微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戚善珍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莫名其妙地夺眶而出……
“好久不见……”
郗文华含着眼泪又说了一句。
他看着眼前经年不见的人儿,一时间感慨万分。
人生哪!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大约是从他不敢当众表露他对善珍的感情开始?
可能是他把对善珍的爱意隐藏得太深,杏珍才会觉察不到他和善珍的感情;又因为这姐妹俩实在是……长相、身材,尤其是说话的声音太像太像了,他才会鬼迷了心窍,一时冲动之下……做了错事。
这错误,令他与善珍彻底没了缘分!
——大约是从他无奈从了母意,不得不与霍爱华结婚开始?
爱华曾经是他的未婚妻、后来被迫另嫁他人;善珍是他一生挚爱、却也因为他和杏珍的关系而……嫁给另一人、去守活寡去了。
所以后来,当他错失了善珍、回到北京之后,他遵母命与爱华结了婚,也想要弥补人生,从此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
只可惜,事与愿违。
就算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后却成为最最失败的丈夫、最最失败的儿子、与最最失败的父亲……
回想过往……
倘若从一开始,他就很坚持地选择善珍,杏珍完全把他当成姐夫,他就是领着善珍回了北京又怎样?就算母亲看不上善珍,但起码日子是他和善珍在过。
依着母亲的性子,当初是她、坚持要他娶了霍爱华;但最终,也是她没办法和爱华搞好关系的!
再想想善珍……那样善良温柔的女人,就算母亲一时不喜、日子过长久了,应该也能变得缓和?
最重的是,如果真这样了,至少他和善珍是幸福的。
至于爱华么……
或者她也有机会遇到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
郗文华深呼吸……
他颤抖着对戚善珍说道,“你、还好吗……”
他露出了想哭的表情。
戚善珍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玻璃杯,指节泛白。
——她不是没有想过,阿媛结婚、他做为阿媛的生父,没理由不来。
她不想见他,甚至有点儿害怕。
她害怕尴尬、害怕旧事重提、会伤害更多的人,但更害怕的,是……她害怕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会唤醒她心底沉睡了二十多年的……爱情。
可事实上,她是多么的希望,他也能来啊。
现在,他就站在她的面前……
她终于如愿以偿。
他曾是她心中所有的向往。
记忆中的他,站在泥泞地里、背对朝阳而立,浑身上下都披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如同披着铠甲、誓死也要带她离开的天外仙君。
可如今,他变成了世界上最普通的中年男人。
他满头白发,面上挂着谦逊惯了的笑容;他虽高、也瘦,但瘦削的肩膀总显得有些佝偻,也不知是不是被生活的重担给压得失去了精气神儿?
戚善珍吸了吸鼻子。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那个在烛光下低声背诵《鹰之歌》、对现实不服、也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与幻想的少女……早就死在了七八年三月的那个春天!
“善珍,你、你……还和从前一样儿。”郗文华小声说道。
这时他已经略微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便努力挤出了笑容,说道:“可我……却已经……老了。”
戚善珍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她还和从前一样儿?
戚善珍垂下了眼眸。
其实郗文华也和她一样,从来不敢将这往事曝光于世。
他只能将自己内心最后的坚持……深埋于心。
所以他只知道,她抚养着他和杏珍的女儿;以及,她还为她的丈夫又生养了几个孩子。
后来,他终于见到了阿媛。
阿媛和年轻时候的善珍……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