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由她作为中导,将金丹真人的力量传入宇文成周体内,以安抚他失控的灵气,应是可行。
此时,洞府外禁制一阵波动,却是齐明涵回转。
“长宁,鸿逢师伯、玉容师叔处已都知晓,待无念道事了结,他们便会来替师兄继续护法。简祖师亦已开始准备秘法仪轨……”等齐明涵发觉苏长宁身周气机已是一变时,原本极快的话突地顿了顿,“长宁,还未恭喜你……”
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现下实在不是说什么恭贺之语的好时机,苏长宁只道,“宇文师兄的灵力暴动,我亦想到一法。如今他状况尚还稳定,既几位师叔、师伯都在无念道,我便先去侯着,与他们说说看此法是否可行,有劳师兄看顾宇文师兄。”
齐明涵点头:“长宁你放心。我会守在这里,寸步不离,师兄若有异状,马上就让你知晓。”
说到底宇文成周现□□内的走火也不过是被强压着,着实不宜拖延,于是苏长宁点了点头,身形便即刻消失在了洞府之中。
距离那些有意成为峰主的真人弟子进入无念道已过去月余,此时正是到了决出结果之时,故而鸿逢与玉容无法抽身。
等苏长宁赶到东麓时,正赶上第一个参与试炼的弟子自无念道中脱身而出。
不是别人,正是君宛烟。
只见眼前的女子一身紫白衣袍虽残破非常,但端立于白玉门前,神色坚定,眼神清明,显然没有死,也没有疯。
第一个自无念道中全身而退之人——便是新任峰主,且还能选择自己所领之峰。
看来她最终还是得偿所愿,成为樊桐新峰主坐下高足了。
苏长宁不甚在意,自她身侧走过,擦肩时却似乎在她残破的衣袍间隐隐看到一线赤色,心中微动,不过片刻后又放下了。
那里会有如此巧事。
鸿逢真人便罢了,玉容真人向来与素离交好,在此间正是如坐针毡,见苏长宁来,忙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了,问起倾宫峰诸事。
苏长宁一一说了,又提及自己想出或许能够压制住宇文成周如今状况的法子。
玉容真人闻言,沉吟了片刻,秀眉却是微蹙:“这法子虽好,但你如今也不过是才踏入筑基圆满,我等灵力与你本身灵力属性皆不相合,又甚为霸道,只怕将成周身上灵力梳理压制下去,你经脉也是要受损。”
“无妨。”苏长宁答得并无丝毫犹豫,她体内还有青萍空间在,经脉即使受损,恢复起来也比寻常同阶修士要快得多。
“那好罢。”玉容真人颔首,既是苏长宁自己的决定,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又将此法与鸿逢真人说过,同样得到首肯后,苏长宁才略能安坐。
君宛烟开口要的,果然是樊桐峰。虽日后峰主并不是她,但算是由她手上挣下的,那位真人对她自会不同。
待掌门代祖师赐下道号与领峰玉券后,那位邢真人便成为了樊桐峰新一任的峰主。
继君宛烟而出的那位刘真人,则照样经了一番手续后,领有凉风一峰。
此事尘埃落定,本来五峰峰主还该品茶谈玄一番,但此时鸿逢真人与玉容真人心不在此,于是当下便随苏长宁一同离开,向倾宫峰去了。
先前苏长宁在宇文成周识海中运使的紫府秘法只得一个小周天,所起效果甚微,故而此时他身周的灵力隐隐又有些躁动的趋势,情况并不太妙。
将宇文成周扶起身,苏长宁在他身后盘膝坐下,照先前如法施为,分出一缕神识小心探进他的体内,果然也并未遇到阻碍,顺利地被接纳了下来。
鸿逢真人与玉容真人见状,当下按照苏长宁先前所说的法子,分别也在她身后坐了,伸手抵上她的背心。
两道全然不同的霸道灵力一时涌入自己体内,就连苏长宁也是有些承受不住,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晃,强行运转紫府秘法,方才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
“长宁,你可还好?”背心上传来的力度微收,玉容真人略带担忧的声音传来。
“无妨。”无视经脉中传来的痛感,紫府秘法极速运转起来,在苏长宁自身灵力运行的带动下,那两道霸道灵力渐渐地被化在其中,方才在她的操控下,沿着与宇文成周体内相连的那丝神识进入他体内,一部分顺着他的经脉游走,一部分直接进入他的丹田。
这些被苏长宁转化后进入宇文成周体内的灵气,先与他体内暴动的灵力相比实在十分弱小,甫一进入体内,瞬间便被那些狂乱灵气吞噬。但随着未曾间断的输入,导入他体内的灵气越来越多,力量越来越强,经脉中的那部分开始引导理顺他本身的灵气,沉入丹田的那部分隐隐形成了一层壁障,隔开了其中如同沸水般翻涌的灵力,使之不再能够流入经脉之内。
慢慢地,苏长宁对鸿逢真人与玉容真人的灵力越加习惯,灵力的转化与输入也快了起来,虽百脉皆是疼痛不已,但唯有如此,方能稳住宇文成周岌岌可危的状况,她并无第二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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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九阴海变(一)
“成了。”
外间黑白不知交替几轮, 一片寂静的洞府中才有一道女声响起。
语声落下,玉容与鸿逢齐齐撤掌, 苏长宁垂眸咽下涌至喉头的那股腥甜, 拒绝了齐明涵的扶助, 自己借着青石几起身, 向他二人施了一礼。
“多谢师伯、师叔相助。”
拂袖托住她的动作,只听鸿逢真人说道:“若非是你,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此番你经脉受损不轻,还需多加调养。”
玉容真人也道:“鸿逢师兄、我与你灵力属性本大不相同,经此一次,你体内所余异种灵气只怕不少,要慢慢炼化方是。”
其实如今之势对苏长宁来说,与先前和闵修者动手时被火灵之气入侵体内有几分相似,所区别者不过是一个被迫, 一个自愿罢了。现在她经脉中剩余的异种灵气的确需要调理, 否则随时都可能发作出来, 但方法还是唯有以水磨工夫去消磨。
对现在的苏长宁来说,尚还不到考虑这个的时候。
“长宁明白。”鸿逢真人与玉容真人都是一片关怀之意,苏长宁怎会不知, 心中另有打算,还是应了下来。
“还有, 这到底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成周今次走火虽被压制,但也只能维持现状而已, 若要好转……”玉容真人说着不由摇头。
“师兄此事,待师尊回转,由师尊定夺便是。”苏长宁脸上神色不变,说出的话却令鸿逢真人与玉容真人齐齐都是脸上神色一变。
“长宁,你已有素离消息?”玉容真人顿时敛容问道。
未料苏长宁缓缓摇头,只道,“先前齐师兄已请简师祖出手,近日应能推测出师尊方位。”
“长宁,你莫非想……”她话里语意,却令玉容真人不由蹙眉,“要是简祖师寻出素离方位,自然由我或鸿逢师兄前去走一遭都是无妨,你不必如此。”
看她听出了自己想要去寻素离的意思,苏长宁仍是摇头,“此次师尊不测,与长宁之事也有相干,若非亲身前往,日后只怕落下心魔,难以消除。”
她话虽是这么说,但其实也早料定就算是鸿逢真人或玉容真人当真有心,可金丹真人如此离派有违紫霄门规,最后也是无法。
而心魔对于修士来说极为紧要,若是道心中瑕疵为其所乘,日后于道途便再难前进,她这话听在玉容真人耳中,也是极严重的了。
看苏长宁说得肃然,门中的确也并不会因为素离的失踪而允许其他真人离派寻找,玉容真人唯有轻叹一声,不再拦阻。
等送两位真人离去,一直在侧未发一言的齐明涵才道:“长宁,我与你一同去。”
苏长宁看了看他,只道:“如今宇文师兄人事不知,我也即将离开,齐师兄还需留在倾宫才是。一则照顾师兄,一则打理内峰诸事,还望师兄勿要推辞。”
谁知向来什么都以她意思为尊的齐明涵这次竟转了性子,却道:“师尊去了尚且下落不明,长宁,你又如何能……”
“齐师兄。”苏长宁语气有些沉,“这趟九阴海,本在我还只有炼气修为时,便想去了。至于打探师尊下落一事,我自会尽力而为。”
“哦。”她一旦话里意思重些,齐明涵便有些手足无措,当下带着些许委屈地应了一声,不敢再拦。
果然简祖师处一如苏长宁所言,秘法已有结果。
目光在那落在水镜地图中九阴海处的灰烬一扫而过,苏长宁心中对秘法施行结果的推测已有了八分把握。
毕竟此术从前她也曾用过数回,现今修为不够,眼界却还在。
“敢问祖师,法术中所示,师尊如今是否仍在九阴海中。”只听苏长宁恭声问道。
简祖师此时也收敛起了平日里的不羁,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此法所追踪到素离如今尚还未有殒落之危,身在九阴海大漩涡处,但前后诸事却都无法推衍,晦暗不明。”
没等苏长宁发问,他又续道:“丫头,你可是要去九阴海?”
“是。”苏长宁答得毫无犹疑,这一趟,无论如何她必须去。
“也是命数。”简祖师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方才一叹道:“九阴海中,漩涡何止千万,却仅有一处,可称之为大,便是九阴西海之中,传说中海族的禁地所在。在那里,无天无日,无星无月,唯有一派黑暗……”
……
清微天南华界北十万里处,是一片无垠无迹的墨蓝深海。
自界域开辟时便已存在,这片海究竟有多广,有多深,竟是几乎无人能够说得明白。亦有传闻说,其实九阴海深处乃是一个巨大的空间罅隙,若是陷入其中,不是被卷入其他界域,就是归化混沌,十分凶险。
不过,九阴海中照样有族类甚繁的海族存在,它们似乎并无惧于这片海域的凶险难测,而是万千年来始终生活其中。
自然,有海,就也有岸。
沿九阴海岸而建的定波崖,便是九阴沿岸最为繁华的一处城集所在。
原本九阴海中除了海族,并无人类修士,可在一次人类修士中的化神大能心血来潮之下,本来隔绝的西地与北九阴海便能通过传送阵相往来了。虽能够通来九阴海的传送阵极少,但来往于西地与九阴海间的修士从未断绝,有的在来到此处后便定居了下来,传承下了后代。久而久之,定波崖便由一处崖岸,变为了一座城。
定波崖城与西地修士城池最大的不同,则是在其中行走的,除了人类修士,尚有为数不少的海族妖修,甚至数量比人类修士还要多一些。因为定波崖临海极近,是以在其中的海族妖修就算修为还未到可以化形的境界,亦能以人形出现。
比如坊市中那位正在庆仙宝号中挑选灵草的蓝衣男修,看起来自有一派贵气之外,却有一对蓝色小角在发中若隐若现,便是海族中的蛟族一属了。龙族血脉高贵,就算是等而下之的蛟族,也算得上是海中世家,凌然其余海族之上,所以他才有如此通身贵介之气。
而那位正蹲在炼器材料小摊前仔细挑选的粉衣女子,宽大裙摆下一条长尾隐约可见,则就是鲛女了。除却出众的美貌,鲛人泪出为珠、可夜耀百里之典在俗世中亦广为人知,却甚少有人知道,唯有人类修士元婴以上修为的鲛人,方才能落泪成珠。眼前这鲛女连鱼尾都还掩藏不住,倒是年岁尚小修为还低的缘故。
粉衣鲛女在小摊上挑拣了一些时候,选定自己要的材料正要与摊主结清离开,不料那摊主却是极会做买卖的,一边替她将材料装入储物囊中,一边又道:“姑娘,你看这半月藤,品相与年份都是极难得的,拿去炼制分海珠那是再好不过了,你可千万别错过。”
“我、我并不要炼分海珠。”那鲛女想来还不曾进过几次人类与海族杂居的城集,此时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还带着一些羞怯。
“怎地不要?”摊主在定波崖营生已久,见状知道有门,便停了手中动作道,“姑娘有所不知,西海漩涡之中,说是有了不得的宝物将要出世,许多修士纷纷赶来,甚至金丹真人,我先前都见过赶去呢!现在啊,这分海珠可是一珠难求。你要是炼成拿出来售卖,那赚头可是不得了。”
金丹真人入海,自有其不受水浸的法门,但是对那些想跟着下去碰碰运气,从真人指缝里拣点东西的筑基、炼气修士来说,分海珠则能够保证他们在水下也能如陆地上一般行走自如。所以的确如这摊主所言,近日定波崖城坊市中,分海珠的价钱早已被炒上了天,就连这些能够炼制分海珠的材料也是水涨船高。摊主从小在定波崖中长大,极是会做买卖,这回觑准了时机弄来一大批半月藤,见主顾上门,便如此兜售。
鲛女身上带的灵石并不多,想要拒绝,话没出口却先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
“老板,你的半月藤,我要了。”好在此时身边一道清润女声响起,堪堪替鲛女解了围。
有生意上门,摊主自然再高兴不过,忙与鲛女将灵石与货物结清,转向这边问道:“客人慧眼,分海珠可是如今坊市上最最风行的货品了。客人你要多少?”
他招呼的话说得既快又顺,末了才抬头向语声传来的地方看去,却说话的是个一身素衣的中年女修,容貌普通,修为他看不透,想来定是在筑基初期以上了。
“这位道友,”摊主马上改了称呼,“半月藤如今在这定波崖城中也算是少有之物了,你要多少?”
这素衣女修,自然是施展了易形术之后的苏长宁。
她被简祖师传送至此后,并未来得及感慨今次总算找对了地方,稍作休整,便到坊市上来寻找线索了。
听摊主说完,她只是笑了笑,才道:“你有多少,便给我多少。”
明白这是遇上大主顾了,摊主忙收拾了起来,将自己摊上剩余的半月藤尽数装入一个储物囊中,双手递了过去,“道友,全在这里了,储物囊便算是添头。”
如数数了灵石交给他,苏长宁却并不准备离开,而是问道:“听老板说,你曾见过金丹真人来此?”
自己在这里摆上三个月摊还不如今次遇上这位大主顾得的灵石多,听她问了起来,摊主自然知无不言:“正是。大概数月之前,接连有两拨金丹真人都曾来过城里落脚,也就是在他们离开后,西海漩涡中有宝物出世的传言才流传了开来。”
“两拨?”苏长宁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便又问道:“不知老板可还记得那些真人容貌。”
“那些真人都是威严万分,我哪里敢冒犯。”摊主说着又四下看了看,方才压低声音续道,“不过其中两位真人,一位飞行法器是一把折扇,另一位则是一面赤幡,十分非凡。在城中落下后,我等都是瞧见了的。”
这两样都不是素离日常所用的法器,是故苏长宁仍不好判别素离真人是否身在其中,只得又问道:“除此之外,老板还记得那两拨真人有其他什么特别之处么?”
“让我想想……”摊主似乎回忆了片刻,才道,“对了,先前来的那三位真人,衣着似乎都不一样,而后面来的那四位,则好像都穿着一色的玄色法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