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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心 卯莲 3512 字 29天前

他倒是眼尖,这指印留了十多日,如今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了,但医者敏锐,瞬间就被他瞧了出来。

指印无论如何是磕碰不出来的,游医眼中有淡淡的怀疑。魏昭也怔了一怔,他从信中得知姑父发狂伤害阿悦的事,竟不知当时有这么凶险,指印留了十多日还未全消。

这种话却不好对外人说道,魏昭一带而过,并道:“再配些药膏罢,留了伤痕毕竟不美。”

说罢起身,挑开帘子远眺江面,片刻后出声,“祖父到何处了?”

“君侯已攻下雍州,正在虞城脚下。”

虞城是一座很特殊的城,临安城三面环河,第四面是一座名为乌渡的山,虞城便建在这座山上。

乌渡山并非人为移平,传言百年前一道天火降下,把乌渡山山顶几乎烧个了凹,正中形成一座湖。山脚下的人慢慢上迁,便有了如今的虞城。

再下虞城,破临安就是转瞬之间的事。

魏昭十二岁起随祖父南征北伐,十分了解他的攻势,这样的推进速度显然加快不少。他思忖,看来阿悦被掳一事着实惹怒了祖父,不管事情到底是晋帝还是宁常那边所为,都讨不了好。

此时船已经停岸近半个时辰,等游医留下药后,他们就该启程了。

凉凉的雨丝飘洒,落在两肩和发顶,魏昭随手轻拂,正待转身时动作一顿,朝滚滚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亲随跟着看去,双眼一眯,惊讶道:“这……这好像是傅家二郎?”

另一人接口,“的确是,他怎么会在此处?”

几句话的时间,人已经下马往岸边大步走来,魏昭立在船头,温声道:“傅二叔。”

“阿昭。”傅文修停步,唇角一扯像是露出了些微笑意,“听闻阿悦出事,当时我正巧在安郡附近,便一路追查到了临安,没想到还是你更快一步。”

他自然是清楚了阿悦在船内才这么说的,魏昭也不知信没信,依旧是温雅模样,“有劳傅二叔,阿悦正在里面歇息。”

“嗯,我追来是怕背后之人还有后招,此时正是魏伯父的关键时刻,万不能再出意外。”

“傅二叔所言有理。”

二人以叔侄相称,实际并不熟络。但傅文修的父亲是魏蛟的结拜义弟,可说是一起打天下,魏昭因此见过傅文修几次,两人相差不过五岁,辈分却因此差了一截。

叔侄二人同往船舱内去,跟在后方的亲随彼此眼神示意,都觉得这事有些太过凑巧了。

傅文修此人,他们多少都有些了解。

傅氏同在兖州,但傅文修在当地的名声并不怎么好。他天资非凡,才智更胜长兄,但行事乖张、戾气很重,有传言说他少年时曾因一婢子不慎污了其外裳,就活生生把人打死,医者诊断似有狂躁之症。

傅文修的狂躁之症好没好众人不清楚,毕竟以他如今的年纪应该能大致掌控情绪,只是这样的危险人物,寻常人根本不敢打交道。

以他这样的性情,会这么好心来帮他们找小娘子?

傅文修脚步迈得有些快,魏昭落后半步,亲随见机跑上前耳语,“郎君,傅二郎此行必有蹊跷,还应谨慎才是。”

“我省得。”魏昭轻抬手,示意他退到一旁。

眨眼间,傅文修已经挑开帘子,视线瞬间凝在了床榻上。

阿悦背过了身,小小的身形被被褥一掩,几乎就看不见了,仅剩乌黑柔软的发丝和半边瓷白的脸颊。

她呼吸浅浅,含了会儿药丸脸色总算不至于惨白,带了浅淡的粉,紧闭的双眼显得安宁而病弱。

傅文修对这么年幼的阿悦其实不熟悉,因为这时候他对这个表侄女并不在意,也不觉得她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完全是漠不关心的状态。

不过没事,他尚有重来的机会。

滚烫的手隐带些许颤意抚上阿悦发顶,傅文修顿时想要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从骨缝油然生出的愉悦和满足感蔓延到了每根发梢,心底无时不刻存在的似烈火烹油般的灼烧和焦灼感,在碰触到阿悦的这一刻得到了平息,那股狂躁之意渐渐转为平淡。

他的目光怜爱,掺杂着一丝奇异的占有欲,像是忘记了旁人,竟就那样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

魏昭立在帘边静看,眉头微皱。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才刚开始,有很多事要交待,比较慢热,小可爱们不要急也不要轻易下判定哈

这几位都是很重要的角色,希望我能把心中的他们鲜活刻画出来(?′?‵?)

第6章

傅文修和阿悦很熟吗?深夜亥时,魏昭脑海中不经意闪过这个疑问。

他并不想以无来由的恶意去揣测这位名义上的叔父,可当时傅文修看阿悦的眼神……着实不像是寻常的长辈看小辈。阿悦才五岁,傅文修无论如何也不该流露出充满占有欲的视线,这令魏昭对其感官很不好。

何况傅文修并不蠢笨,魏昭隐有所感,对方是故意让他察觉,目的为何却是不清楚。

竹简握在手中半晌没动过,倦倦灯火下,魏昭目光宁静,偶尔看一看床榻上的阿悦。

买下的这艘船不大不小,上有三间房供人起居,傅文修单独一间,魏昭选择陪伴小表妹阿悦。

水路畅通,天亮后就可抵达兖州附近,魏昭准备坐在榻边看一夜的书。

离兖州越近,雨丝飘洒得越烈。船艄挂了两盏小灯,上覆了一层油纸遮雨,朦胧的光线映照出细密的雨,水中游鱼轻晃,这艘算不得漂亮的船仿佛也成了画舫。

阿悦在这种温和得几近美好的氛围中醒来,入目的便是少年清隽的侧颜,他手捧竹简,于淅沥夜雨中自开辟出一片无声天地。只看着他,便能感觉心底一阵平和。

她一时愣怔,忘了醒前发生的事,就这样呆呆看了好一会儿。

魏昭不经意瞥过一眼就撞见了小表妹的视线,一双乌黑的眼映进了晃动的烛光,像是倒进了闪烁的星子。

“……阿悦?”他起身走来,修长的身形挡住了大半光芒,转眼已经坐到了阿悦身边,瞥见小表妹下意识往被褥里缩了缩。

他一哂,轻声慢语,“别怕,你不识得我,总该识得这块玉佩,这是你阿翁时常戴在身边的。”

等阿悦依言看去后,他继续道:“我是你表兄,刚从临安寻得你,现正在去兖州的路上。”

阿悦自然不认识什么玉佩,她有原本小阿悦简单的记忆,可并不全备,像这种小细节就完全不记得。但魏昭的神情太过温和,他仍是玉冠束发,青袍披身,淡雅而清隽,仿若一缕春风,毫不费力地卸去了阿悦心防。

“表兄?”她的声音细而轻,有无法掩饰的稚气和一丝不安。

“嗯,唤我阿兄罢。”魏昭极其自然地把阿悦扶起,帮她把发丝拂至身后,倒来一碗温水,“先喝些水。”

阿悦借他的手饮了半碗,小口饮水的模样很乖顺,令魏昭唇角微翘,“这儿有包云片糕,饿了便用些,等到了兖州,阿兄再带你吃好吃的。”

大概是魏昭的态度太自然了,潜移默化下,阿悦兴不起一丝抵触的念头,之前的记忆在被这样温柔的照看中慢慢回笼。

她是自己从那儿偷跑出来的,现在看来,大约是运气好,直接就被这位表兄捡到了?阿悦不确定地想着这些,视线不自觉跟着魏昭移来走去,总感觉他的外貌有些眼熟。

她来这个世界不久,自然不可能是在这儿看到过,难道是梦里?

……

梦里?

梦中男子温柔儒雅的面容和面前少年渐渐重合,阿悦终于记起眼前人确实是在梦中见过许多次、未来的“她”的夫君,也是她的表兄——魏昭。

意外之下手不经意撞到床沿,阿悦把痛呼咽了下去,魏昭瞬间望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阿悦小小摇头,低声道:“我……”

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魏昭十分善解人意,耐心地等了她许久,又轻声道了遍,“莫怕,阿悦如果不喜欢,我去别处待。明日到兖州,你就能看到祖母了。”

他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大约是天性如此。寻常少年因年岁使然,眉眼间无论如何都会带些锐气与冲动,但魏昭不同,他好似天生芝兰玉树,如莹莹美玉、温文尔雅,向来都是从容不迫,不轻易与人有龃龉,更少有冷言厉色,任谁见了他,都忍不住夸一句君子之风。

这一点,阿悦在梦中早有感觉。

“不用。”阿悦小声阻拦,魏昭从善如流地停住脚步,听着小表妹稚气的声音犹犹豫豫道,“阿、阿兄,我……怕黑的。”

她不好意思让面前的人因为自己大半夜去外面淋雨。

“好。”魏昭颔首,“阿兄陪你。”

短暂的交谈后,两人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魏昭挑了挑灯芯,火焰高了些,他重新拾起竹简,不同的是,阿悦这会儿是醒着的。

虽然和魏昭并不熟,但有他的陪伴,阿悦的确心安不少,开始慢慢回想这本书的剧情。

以一位读者的眼光看,魏昭在这本书中,实在算不上什么有分量的角色。如果一定要把他称为男配,他的定位大概也是男五或男六这种酱油的位置。

他出场早,下场也快,最初出现的次数还不如小阿悦这个白月光多。后文中,女主郭雅如法炮制,想利用自己这张和小阿悦相似的脸去魏昭那儿套出秘宝的位置,但失败了。即使当时小阿悦已死,魏昭对她的出现依旧无动于衷,默默待在百人巷,当着自己的废帝。

他是唯一一位不受女主影响的男配角,也是唯一让女主留下极淡的遗憾和不甘的角色,就这点来看,也算得上特殊。

阿悦无意识看得久了,魏昭不是木头人,自然感觉得到,“阿悦是睡不着了吗?”

“……嗯。”

“那不如我们来换一换,阿悦代我守夜,我歇息。”

阿悦一呆,“啊?”

魏昭道:“坐了大半夜阿兄也倦了,难道不可以歇息吗?”

他说得太认真,阿悦立刻就信了,并真的准备穿衣起身、让出床榻。等外裳都被她努力地穿到一半,魏昭才走来抱住她小小软软的身子,把头埋在那儿闷闷地笑,“阿悦真可爱,我说什么便信什么。”

“……”亲昵的姿态和话语让阿悦有一瞬间僵硬,慢慢大概明白了魏昭是特意如此,想借玩笑消弭两人的生疏。

她张了张口,帘外的声音先一步发出,“是阿悦醒了吗?”

很低沉的男声,传入耳膜微痒,夹在细雨中添了朦胧。

魏昭顿了片刻才回,“傅二叔有什么事吗?”

他神色淡了许多,阿悦并没有发觉。

“深夜无事出来走走,见阿昭这儿灯火未灭,又听到声音,来问问而已。”

回答不能说牵强,但也着实不是什么好理由,魏昭慢慢帮阿悦重新脱下外裳,让她躺好。

“阿悦确实醒了会儿,但已经睡了,若无要事傅二叔也早点歇息罢。”

阿悦讶然望去,却见魏昭将食指抵在唇边,对她微微摇头。

外面沉默了会儿,半晌回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表兄前期是温柔款哒!

感谢我家小可爱滴灌溉和霸王票,点名啾啾(虽然还有系统显示不了名字的)=3333=

第7章

傅二叔这个称呼听起来实在陌生,阿悦起初真当是随魏昭一起来的哪位亲戚。所以,当她迎着灰蒙蒙的天光再度睁眼,对上的却是傅文修沉沉凝视自己的双眼时,那张在噩梦中见过无数次的脸让她寒毛倒竖,张嘴连惊叫都发不出来,只一双眼睁得溜圆。

手刚刚抬起的傅文修眯眼,又放了下去,只当是自己的突然出现吓到了阿悦。

“阿悦,我是叔父。”他这么说,“去岁你生辰时,我赠了你一枚玉佩,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