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恩铤看着她有些羸弱但却平静的笑容,一直紧抿的唇线总算是松了松,但眼底的阴霾却仍在。
原本他是要安抚她的,只是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却让他闭上了嘴。
大半年的间隔,现在的她,虽然装得很乖顺,但那乖顺之下总让他感觉到她对自己的防备,惧怕和小心翼翼,那些甚至已经超过了她对自己的感情。所以,为什么?是因为她长大了,发现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却又不得不嫁给自己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心就像被凌迟一般。
阿晚见他面色沉沉,却以为他是知道了自己落水一事不简单,遂道:“表哥,我落水的缘由外面的人都给你禀告过了吗?”
赵恩铤“嗯”了声,目光在她的脸上打了个转,再落下,最后凝在了她露在被外的小手上,她的手纤小软糯,肌肤白皙剔透,圆圆的指甲上莹莹透着粉光,此时抓着被子,格外的纤弱动人,不过他的目光从她的手上转过最后却是凝在了她手腕上那枚浅翠色的玉镯之上。
那玉镯正是大长公主送阿晚的暖玉玉镯,此时搭在阿晚细细的手腕上,水□□滴,颜色极好,更衬得她肌肤如玉,小手不盈一握,动人心但却刺了他的眼,他未出声,却是伸手整个握住了她的手。
阿晚一惊,下意识就抽了抽,紧接着她就轻声“啊”了一声,他原先还只是握住,可是刚刚她一抽动他便立时越发地抓紧了,且大力到她手疼。
阿晚早看出他情绪不好,此时更是察觉出不对,忙低声道:“表哥,这里是大长公主的庄子上。”
她不说还好,一说他手上的力气竟是更大了一些,阿晚疼得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她不敢太失态,只能拿了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一边柔声道,“表哥,疼,你轻点。”声音娇软柔糯,带着些讨饶的撒娇。
他听到这一句手上才总算是松了些。
阿晚不合时宜的想到,他似乎极受用“顾晚”的撒娇,不管真真假假,只要她肯求他,哪怕他心里不愿,好像也都会顺着她些。
不过阿晚尚来不及为这个发现感受一下难言的滋味,就听到他道:“原缜,他跟你说了什么?”
阿晚一愣,他怎么一开口就先问原缜?
但她不傻,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昨日才落水,从昨日醒过来,到今日一直都是躺在病床上,下人们可不知道后面那些事,更不敢在自己耳边嚼舌根。她才是不应该知道背后缘由之人。所以他应该已经知道原缜单独见过自己了。
她莫名有些心虚,而且刚刚他提起原缜的语气,看着自己的目光都让她觉得,他好像已经知道自己和原缜有什么似的。
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努力撇除了一下杂念,将心神专注到事情本身之上,目光澄澈坦然道:“恩,原二公子已经跟我说过他查到的结果。”
“现在是雪天,那毒蛇出现的实在蹊跷,原二公子逼问了顾娆,顾娆已经承认了是袁家的大姑娘诱使了她想要加害于我。不过袁家大姑娘和我素无往来,亦无仇怨,反是那日她和端慧公主一直在一起,端慧公主又一直爱慕表哥,所以我也猜应该是端慧公主指使,但听原二公子说那药物并非寻常药物,想来不是闺阁女子能拿到的,背后可能还有家族的指使。”
她的话中没有特意回避原缜,因为无缘无由的特意回避才更奇怪。
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定是已经全都知晓了,或者就算现在不知道,迟点也都会全部知道。
只是阿晚不知的是,其实不管她回避也好,还是像现在这样坦然,就事论事的述说也好,都不会让赵恩铤的醋意能少些。他就是听她口中吐出“原二公子”几个字都能让他心火烧起来。
更何况他太了解原缜。
原缜又岂是那种会大冬天的跳河去救个女人,短短时间就为她查清所有的事情,并替她将一切打点妥当,还过来亲口跟她解释缘由之人?
但哪怕醋意滔天他也只能自己吞下去。
就连握着她的手都不能再多用力上一分,他总不能把她的手当成镇纸一眼碾碎吧?
第19章
阿晚看他那副样子实在有些心惊肉跳, 咬了咬唇, 觉得自己不能太被动了, 俗话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所以她的手在他的手心动了动,另一只手再掰了掰,垂着脑袋尽量用娇嗔的语气道,“表哥,端慧公主对表哥有意,表哥知道吗?”
他的手心太烫,阿晚的手被他攥着,真的觉得就快要烧起来。
赵恩铤一直在看着她,听言嘴角扯了扯, 却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笑的,他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但可悲的是,只要她还愿意跟他撒娇,他便愿意宠着她顺着她, 哪怕他心底的情绪其实半点也没好转,心还是像在火上烤一样,但对着她的神色也还是极力软和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她因为低头而垂下来的黑发,慢慢道:“晚晚, 你放心, 这背后之人, 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阿晚听言却是一惊, 忙抬眼看他,他的眼底满是冷意和杀气,并无半点哄她的意思,她就知道他说的是认真的,他也从来不是说假话去哄人的人。
可是,这背后之人可是端慧公主,袁贵妃的娘家国子监祭酒袁家,甚至连袁贵妃本人,还有大皇子都掺了一脚,还有那位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不也是一直属意要把端慧公主赐婚给他吗?他怎么能说这种话?
她忙摇了摇头,用空着的那只手拽住他的衣袖,低声道:“不,表哥,这不过就是女儿家的争风吃醋,要解决也是我自己的事。而且现在我也无事,这次也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才遭了别人的算计,以后我定会注意,这件事暂时便算了吧。”
她也恨端慧公主太过狠毒,但她更不想因为自己而给定国公府,给他惹上什么祸事。
他的手滑到了她的肩上,看着她焦急的样子笑了笑,眸中闪过一丝温柔,但那抹温柔转瞬即逝,很快便被深不见底寒潭般的黑色取代,他道:“不,不会算,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不相信我吗?”
阿晚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她原就是极怕他的,对上他现在这副表情更是心悸,而且此时此地也着实不是讨论这些的好地方。
他看见她面上的担心和不安,神色却是松了些,声音也真的软了下来,道,“晚晚,你让人替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回国公府。”
***
阿晚听言又是吓一跳,瞪着他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阿晚原本就偏瘦,这段时间反反复复地落水受寒生病,小脸更是瘦得好像半只手掌都能遮住,此时赵恩铤看着她圆睁的大眼睛,有些茫然和无措的模样,一时之间心里满是怜爱,原先因着她差点出事的恐慌和这两日因她和原缜的接触而产生的焦躁不安尽数转化成了一种近乎疼痛的怜惜。
他倾身在她的眉角发鬓处吻了吻,柔声道,“晚晚,这里到底是他人之所,昨日之事能一就能有再,留你在此处,我实在不放心。”
而阿晚偏头对上他的眼神,看到他眼中浓烈的像是要泼出来的情绪,心头一颤,立即就垂下了眼来。
回国公府?
她当然不能去国公府,这样去国公府,对着这样的他,估计不用两日她小命就该玩完了。
可是她也不敢说“不”,此刻他虽然貌似温柔,但她看得很清楚他在强压着他的情绪,她若不同意,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万万不敢激怒他的。
她脑中又闪过原缜看向自己的眼神,也隐约知道自己留在大长公主府怕不是妥当之举。她心里叹了口气,想了想,低声道:“表哥,我看我还是回顾府吧,现在已经是年底,我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去国公府总是不妥,阿娘会担心,外祖母也会不安心,下人更不知会如何揣测......所以还是回顾府为好。”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顾娆,也是为了岔开话题,就又补充道,“只是不知顾娆现在如何了,我若是今日就回去,将顾娆留在这里,好像也有些不妥。”
“不必理会她,”赵恩铤冷道,“会有人过来接走她,但她不会再回顾府,顾荣康会将她送到顾家的庄子上,在她‘病’好之前都不会让她再回顾府。至于顾家那边,你以后也不必再理会她们,想来顾荣康以后会好好约束顾老太太和他夫人的。”
顾荣康就是阿晚的二叔,顾娆的父亲。
阿晚立即明白,他必是对顾荣康做了些什么。
有时候内宅之事就是如此,看似复杂难缠,但其实在绝对强权之下,也可以一刀斩断,根本蹦跶不出什么水花来。也难怪她母亲赵氏平日根本就懒得搭理顾老太太和周氏的蹦跶,因为她从来就没将她们看在眼里过。
但强权强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这大魏,还有谁能强权过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
阿晚肯离开,只不过是回顾府,赵恩铤虽然很想带她直接回国公府,但在她祈求的目光下最终还是同意了,只是打算回去再另给她安排两个暗卫罢了。
之后大长公主那边,阿晚见都没再见过,赵恩铤已经一切都替她安排好了。
阿晚从下了床,到上船从湖心岛至梅园主庄,再从梅园主庄出庄上马车,一路都是他毫不避忌地抱着她离开,起先阿晚还觉得很不自在,但她在离开湖心岛之时隐约察觉到暗处的锦衣衣角之后反倒是格外的乖顺起来,甚至主动搂住了赵恩铤的脖子。
赵恩铤察觉到她的主动倒是顿了顿。
在半年前,原本这一世的顾晚一直都是爱着他依恋着他的,这小小的动作若是以前的那个晚晚,那自然再寻常不过。可是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她的反常,又有她突然跟大长公主府,跟原缜的牵扯,他的心一直都处于极度的焦躁不安中,此时因着她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心竟然格外的酸软下来。
不知不觉中,他对她的爱竟然又开始小心翼翼起来。
也会因为她一点点的回应,就心神牵动。
***
阿晚上马车之前,得了消息的原翎赶了过来,彼时阿晚还在赵恩铤的怀中。
她见自己如此模样被原翎见到,顿时脸上有些**辣的,她对自己现在赵恩铤未婚妻这个身份心理上还没有完全转换过来,尤其被原先的好友兼小姑子发现自己被抱在自己继兄怀中,真有一丝如同被捉奸了的窘迫。
她低声道:“表哥,我跟原姐姐道一下别。”
赵恩铤在她脸上扫了一圈,也未为难她,表情无甚变化的放了她下来。
原翎上前给赵恩铤略施了一礼就拉了阿晚的手道:“顾妹妹,你身体不好,怎么突然就急着要离开?二哥不是说你会留在庄子上多住几日,等病完全好了之后才走的吗?”
她说完就扫了赵恩铤一眼,虽然他身姿挺拔地立在那里,气质肃杀,寻常人见了可能会害怕,但此刻却吓不到原翎,她撇了撇嘴,收回目光就对着阿晚道:“顾妹妹,这次都是我安排的不妥当才害得你落了水,也不知道会不会害你以后再也出不了门了。”
阿晚诧异,她这是何出此言?
只是不及她发问,原翎就已经眼圈发红道,“顾妹妹,我听大夫说,你身体不好,都是因为常年待在家中不能出门,心情郁结之故,可恨你常年待在定国公府,不仅不能出府,还要被定国公府那个大姑娘一直在外污蔑你的名声,平日在外但凡别人问起你,她定要说什么你身体弱,风吹一下就倒,又性子孤僻,不喜与人来往,是以你偶尔出外,也无人肯亲近于你。我都难以想象,你以前在定国公府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说完还不忘又暗戳戳的再瞪上一旁的赵恩铤一眼。
阿晚瞠目结舌之余也颇有点哭笑不得,原翎她必是听了别人说了些什么才会跑过来跟自己说上这么一番话。
她跟她十几年好友,当然知道她其实也很怕赵恩铤的。这一世她们短短相交几日,她竟然肯为自己得罪赵恩铤,得罪定国公府,阿晚一时之间心酸软得一塌糊涂,因为她知道,原翎对她的好是属于她的,而不是“顾晚”的。
她极快的扫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赵恩铤,看他没什么反应,一样还是个阎王脸,再转回头看到原翎眼圈红红的模样,也顾不得理会赵恩铤是什么反应了,拉了原翎就道:“原姐姐,没有,其实也没有那么差的。过些日子等我病好了,我就下帖子请你过去我那边玩好不好,我们再一起说话。”
两人软糯亲昵地说着离别之语。
赵恩铤看着两人说话,这一幕和前世无数的场景重合。他知道,她们不过是刚刚认识不久,却已经交好至此,是因为什么?是不是有些东西,你无论多么努力阻止,也斩断不开?
***
阿晚尚在病中,自然不能在外面说话太久,原翎嘱咐了一番,两人约定了下次见面,原翎就催着阿晚上马车了。
阿晚应下,两人告别完,赵恩铤没理会阿晚的窘迫,仍是直接抱了她上马车,阿晚看着车门关上,车帘垂下,原翎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这才意识到赵恩铤竟然没有下马车。但她看了他一眼之后就靠在了大迎枕上,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欲,有些东西知道说了是白说,还不如省些力气一会儿好装病。
她都可以预见后面还有的斗智斗勇。
但她是预见了,却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甚至就算她准备了各种套路去应对赵恩铤,但面对“强权”之时也是半点劲使不出。
马车刚刚驶出了梅园,赵恩铤便伸手将阿晚拉入了他怀中,在阿晚尚来不及开口阻止之际他已经低下头来双唇压上了她的,虽然他压制了碾咬的力道,但于阿晚来说,却仍是很重很痛,且他的气息那么强烈,她甚至从他滚烫的双唇,还有压制的力道中感觉到了他即将爆发的的怒气。
那一瞬间,阿晚只觉得自己神魂都直接窜出了体内。
她的确和他已经亲热过一次。
但那次是在她半梦半醒,意志明显不是由她自己控制之时发生的。
可现在承受这个吻的却是真真切切的她自己。
她被他全身的气息笼罩,此时再顾不上去装什么柔弱顺从,拼命的推他,可是她被他铁钳一般的双手禁锢住,她那点子力气就跟被困住的小猫徒劳地蹬着小短胳膊小短腿似的,甚至还因着她的挣扎被禁锢的更紧了些,两人身体贴合的程度也更密了些。
不,不是小猫,阿晚就感觉自己像是条被扔在岸上,被狼叼在嘴里的鱼儿,越挣扎可呼吸到的空气就越少,狼啃得也越厉害,鱼没了水本来就已经快要窒息,还得忍受狼牙的锋利,和即将被撕成碎片的恐惧。
及至阿晚感觉到他身下的异样时已吓得泪流满面。
他的唇舌下滑,她的口舌也终于自由了出来,都顾不着喘气,就拽了他哭着求道,“哥哥,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她的声音沙哑,其实很小声,但那声“哥哥”却是钻进了他的耳中,他吻着她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抽身退了出来,眼睛盯着她,双眼通红,炙热得让人不敢直视,他看着满脸泪水的她,哑着声音道:“晚晚,你叫我什么?”
“哥哥,”阿晚再顾不得其他,她知道自己现在在他手中,根本硬不过他,只能软着声音在他怀中哭道,“哥哥,你别这样,我害怕,你别这样对我。”
“晚晚,”他压着自己听到那个唤声之后就快要暴裂的情绪,抱着她的手都有些发抖,低声唤着她,道,“宝贝儿,你怕我吗?为何这样怕我,你知道我一定不会伤害你的。”
阿晚摇头,她从近乎奔溃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终于知道自己叫错了什么,看到他盯着自己的眼神,越发的惊怕,只能将错就错的拽了他胸前的衣裳,颤抖着道,“哥哥,你是不是会娶端慧公主,或者就算不是端慧公主,陛下也会给你赐婚其他人?陛下他不会允许你娶我,也不会允许你带我去北疆,哥哥,我真的很害怕。”
赵恩铤听言先前的混乱情绪终于慢慢退了下去,眼中嗜血的红色也开始慢慢消退,就连身上的热度也在她的抽泣声中慢慢消了下去。
他从马车上取了白色的帕子慢慢帮她拭着脸上的泪水,等她的抽泣声也小了下来,才缓缓道:“晚晚,皇帝他想要的东西很多,但就算他是皇帝,这世上所有事也不会尽如他所想所愿。你放心,我不会娶旁人,这些事情你不用管,就好好的在家中调养身体,过完年我就带你去北疆。等到了北疆,你不必再日日待在家中,想做什么都可以,你想要骑马射箭,我便教你骑马射箭,可好?”
“可是,”阿晚道,“表哥,陛下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打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主之意,谁又能违抗?表哥,你若是不娶公主,陛下会不会降罪于你,降罪于定国公府?表哥,我不能,我不能害了你,害了定国公府,或者,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