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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就连皇上都听说了这件事,把长宁侯和邵御史叫过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秦绵之前的谣言不仅没人关注了,甚至泰安城的妇人们还都很同情她,一个被夫家嫌弃的女子过得有多惨?不只要休弃你,还要往你身上扣屎盆子,好让你给后来人腾地方。

女子感同身受,男子也在暗笑梁世子眼光不好,秦绵这样的美人,千娇百宠也不为过,竟还有人弃之敝履,真是暴遣天物。

更有人将秦绵昨日在清浊斋中说的和离之言学了回去,于是人们在同情她的同时,也暗暗对她心生佩服,君若无情我便休,这样的女子真是世间少有,断就断的干净利落。

秦绵被长宁侯派人请去正院荣辉堂的时候,并不知道这起谣言能达成的效果竟然远超她的预料。

荣辉堂前厅,长宁侯和陈氏坐在上首,梁明泽和梁婉华这对兄妹站在中央,梁明泽蔫头耷脑的,一看就是被长宁侯狠狠教训了一顿。

至于梁婉华,从秦绵进来开始,她怨愤的视线就落在她身上,从这一点来看,她与陈氏不愧是亲母女,脸上的恨意如出一辙。

秦绵连样子都懒得做,直截了当道:“侯爷,夫人,咱们开门见山吧,我要和离。”

“什么?你再说一次。”陈氏尖利咆哮一声,从座位上拍案而起。

秦绵对着她那张刻薄的脸淡淡重复一句:“我要与梁明泽和离。”

梁明泽瞪着眼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就连梁婉华脸上都写满了震惊。秦绵,什么时候这么强势了?

长宁侯一直没有开口,此时才终于伸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敲,道:“行了,闹什么。”

“秦氏,你当真要和离,你要知道,离开了侯府你就只是个罪臣之女,再想嫁人可就难了。”长宁侯意味深长道。

他倒是十分为她着想,果然她这位公公,一直都是如此虚伪。

秦绵表情淡漠:“多谢侯爷关心,我想的十分清楚了,和离。”

陈氏到底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骂道:“你想得美,你这贱人,想离开侯府,只能是我儿休了你,否则门都没有。”

长宁侯眉头一皱,觉得陈氏恐怕要坏事。

果不其然,秦绵勾唇一笑:“哦,那便算了吧,我觉得能待在侯府也挺好的,至于休妻。”她冷冷地看着陈氏:“我并未犯错,敢问侯府以什么理由休我?”

陈氏被她问住一时接不上话,秦绵紧跟着又道:“若说是因我父亲的事,祸不及出嫁女,夫人想必知道。”

是啊,用什么理由休她呢?前世也是这样,他们才将她关起来,搓磨的不成人形,再随意找个人来,陷害她与人通奸。

秦绵笑意渐冷,陈氏依然不想退让,脱口就是一句叱骂:“贱人,就凭你与孟长安……”

“住口!”啪,长宁侯一个巴掌扇过去,陈氏嘴角都被打破了,懵然地看着他。

“休要再胡说八道。”长宁侯收回了手,对秦绵道:“既然你决意要和离,那我就答应了,即刻写下和离书,你就可以离开了。”

秦绵挑眉,长宁侯如此大度的放过她,恐怕也是“被逼无奈”,孟长安昨晚特地派人送来一个消息,长宁侯和邵御史差点在宫门口大打出手。

秦绵猜,邵御史定然会因为邵思岚而向长宁侯施压,让梁明泽尽快娶他女儿过门。长宁侯虽有爵位在身,但邵御史出身于显赫的邵氏宗族,三皇子还要笼络他,长宁侯哪敢真的得罪他。

她方才借着陈氏的话,假意不走了,长宁侯才是最紧张的那个。孟长安早就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所以才会让人来告诉她,还说她此次与梁明泽和离定然是顺顺当当的。

秦绵微微一笑,亲手在长宁侯早已准备好的和离书上按了手印,上面提及了她的嫁妆可以全部带走,秦绵并不觉得意外,毕竟他为了打发自己应该已经煞费苦心了。

拿着那封和离书,秦绵看也不看梁明泽一眼,径直走出了荣辉堂。

荣辉堂外,冬枝和青桃在等着她,见她拿了和离书出来脸上都高兴起来。

青桃:“娘子,咱们总算能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侯府了。”

冬枝戳她额头:“小心些,咱们可还在人家的地界呢。”

秦绵笑着挽住她们两人的手:“还等什么,回去收拾东西,马上就走。”

主仆三人笑闹着回了琴瑟阁,只见屋里已经摆着整理好的箱子了。水蓝和碧薇忙进忙出了一上午,把秦绵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她回来一起离开了。

水蓝望着满屋子的箱子发愁:“娘子,就咱们几个可怎么把东西带走啊?”

秦绵正思索着,碧薇忽然惊喜地跑进来:“来了,来了,娘子,东厂来人了。”

秦绵好奇地出去看,果然一群东厂番役进了院子,带头的还是个她认识的人。

“高百户,你怎么来了?”秦绵笑着问。

“秦娘子,可收拾妥当了?督主命我来接您去东临街的宅子呢。”

秦绵目光闪了闪,知道孟长安也许是怕她带不走嫁妆才会派东厂的人过来给她壮势。他想得如此周到,秦绵有些愁,一身新衣怎么够还呢?

番役们一箱一箱把东西搬上了马车,秦绵走出侯府大门的时候只觉一身轻松,两世的枷锁彻底摆脱,她问身侧的冬枝:“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冬枝回答:“是腊月二十五了,娘子。”

“腊月二十五,真是个好日子。”秦绵轻声呢喃,上一世的今天她被长宁侯关起来,过了一年便冻死在侯府大门口,就是她如今脚下踩的这块地方。

秦绵难过的情绪只停留了一阵,当马车停在东临街大宅门口时,她彻底抛却了伤心,脸上扬起浅浅的笑意,然而一进门,却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直到秦绵踏进了正堂,终于知道那种违和感从何而来了,孟长安正坐在厅里喝茶,继母曹氏陪在一旁,明明是笑着的,却好似比哭还难看。

他怎么过来了?

第28章

孟长安放下茶盏, 淡淡道:“本督今日得闲, 就过来看看。”

秦绵微愣, 他来就来了, 这话怎么倒像是向她解释呢, 这宅子是他的,自然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还要多谢督主的帮忙。”秦绵看了看外面搬东西的番役,对孟长安致谢。

孟长安嗯了一声, 修长的眉毛微皱,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曹氏紧张了半天, 终于觉察出一丝不对:“绵姐儿,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秦绵不想隐瞒, 和离的事也无从隐瞒, 便直接道:“母亲。我已经与长宁侯世子和离了,这是和离书。”

曹氏初时没反应过来, 但随即就是一阵天线地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表情天塌一般:“怎么会?你说,和离?”

她看着秦绵想要再确认一次, 秦绵朝她点点头:“母亲, 和离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若勉强下去,也只会成一对怨偶。”

原因复杂, 秦绵不想让曹氏徒增烦扰, 便只淡淡揭过。

曹氏迷蒙中突然想到了什么, 问道:“是不是因为你父亲的事,长宁侯府嫌弃你?”

秦绵宽慰她;“母亲别想那么多了,至少我的嫁妆都拿回来了,咱们今后可以安稳度日了。”

曹氏怕秦绵伤心,勉强打起精神:“说的是,当初求娶的时候好话说尽,说什么一定好好待你,可如今转眼就变了。绵姐儿,你放宽心,母亲定要为你再寻个好人家。”

孟长安沉默许久,听闻这话却突然被茶水呛住,咳嗽一声。

秦绵无奈对曹氏说:“母亲,先别说了,督主还在呢,怎好失了礼数。”

曹氏差点忘了孟长安还在,连忙告罪,孟长安不在意地摆手:“秦夫人无须多礼。”

他坐在这里,曹氏总是不自在,说话也磕磕绊绊,秦绵想了想,对孟长安道:“督主,我进来时,看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极好,您要不要去看看。”

孟长安凤眸微微眯起,秦绵在他面前胆子越来越大了。见他不悦地看过来,秦绵目露恳求,孟长安顿了顿,一声不吭地站起往外走,秦绵跟曹氏说一声也跟在后面。

胆子再大,她也不敢让孟督主冷呵呵地一个人去逛园子。

这所大宅里有一片梅园,如今梅花开得正盛,秦绵进来时离得很远便觉得一阵冷香扑鼻而来。孟长安也许极其喜欢梅花,从秦绵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随身携带的帕子上绣着梅花,东厂休息的小院里也栽种梅花,如今这所偶尔居住的宅子里更有一大片梅园。

他似乎是喜爱一件事物就把它时时放在眼前的那种人。

秦绵神思飘远的时候孟长安也在打量着她,她今日打扮得素静,粉黛未施,从前每次见她时,她都是克制和沉静的,今日却终于露出些许天真雀跃。

“跟梁明泽和离你很开心吗?”他审视着那张俏脸。

“那是自然。”秦绵脱口而出,片刻后方意识到什么,苦笑道:“他不喜欢我,我何必强求呢。”

孟长安点头,没再多问,视线也落在眼前的梅花上,秦绵轻呼一口气,那天孟长安也在,她哭的那么惨转头就这么高兴,他不怀疑才怪。

秦绵见他目不转睛地赏花,随意找个话题:“督主喜欢梅花吗?”

孟长安闻言唇角牵起一丝弧度:“喜欢?大概是吧。”

十二岁刚进宫那年,孟长安被安排在锦妃宫里做一个洒扫太监,因为长相颇得锦妃喜欢,很快就被锦妃提拔,负责锦妃宫里的内务。同屋关系不错的小太监心生嫉妒,有一天,那太监说是锦妃吩咐,让孟长安去花园里折一枝梅花放在宫里,孟长安并未怀疑,照吩咐折了一枝梅花回来。

结果锦妃看了面色大变,让人把孟长安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宫里惩罚宫女太监的刑罚极重,二十大板足够让孟长安皮开肉绽。他年纪小,高烧不退,差点伤重而亡,后来好不容易挺了过来,却被锦妃打发到外边继续做洒扫太监,而那个陷害他的小太监去了锦妃跟前伺候。

从那以后,孟长安每到冬日就摘下梅花,晒成干花放在身上。后来地位渐高,权势渐大,他也一直保存着这个习惯。无论是随身带的梅花帕子,还是东厂休息的小院、厂督府里还有这处私宅的一大片梅园,都是他用来提醒自己的,人心难测,不去算计别人,就只能被别人算计。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转冷,眉宇间忽生一股戾气,秦绵心惊,或许孟长安并不那么喜欢梅花。

“那督主可有喜欢的事物?”秦绵眼里含笑,温柔的问道。

孟长安一偏头,就此怔愣,她眸光粲然,笑意浅浅,嘴角的弧度似能甜进人心里去。

他不由呼吸一滞,片刻后,有些狼狈地别开眼,哑声道:“并无。”

秦绵心里犯难,她欠着孟长安这么大的恩情没还,他什么都不喜欢,让她如何是好。

秦绵走到他身边,轻声道:“督主也许还没遇到喜欢的东西呢,这世间万物,督主怎么可能一样都不喜欢。”

孟长安低眸看她,意味深长道:“或许吧,若碰到了,本督必不会轻易放过的。”

秦绵再一次被他那张俊美的脸晃了神,他嘴里说什么到了她耳朵里都变得模糊不清。

“本督还有事,这便走了。”

孟长安没有多留,匆匆离开,他像是算好了时间来这里等她的……

孟长安出门的时候冷冷地看了一眼巷子里鬼祟的身影,吩咐高胜道:“派人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擅闯者杀无赦。”

秦绵送走了孟长安,再回到正堂里,曹氏面带愁容,坐在那里长吁短叹,见秦绵进来,强颜欢笑道:“绵姐儿,孟督主走了?”

秦绵点头,曹氏犹豫了一会儿,面色为难道:“绵姐儿,孟督主收留我们理应感激,但人言可畏,你还是注意些,咱们过了年就找宅子搬过去,免得被人说三道四。”

秦绵早就想过这件事,但上次突然遇袭,紧接着又陷入谣言风波,设计和离,所以一时没有顾得上。就算曹氏不提,她也不想再给孟长安添太多麻烦,欠的多了却还不上,孟长安今日怪异的态度总让她心里发憷。

“母亲,您放心,明日我就让青桃和徐管家一起去寻,过完年我们就搬出去。”

听了秦绵的保证,曹氏总算放心了。

门外一直偷偷盯梢的人见孟长安和东厂的人走了以后,一路急赶,进了长宁侯府的大门。

听涛院里,梁明泽心气不顺地又摔了一只花瓶,小厮东升跪在地上苦着脸道:“世子,小的昨天真不是故意的,不知怎的有人在后边挤了小的一下,这一时没站稳,就摔进去了。”

“少夫人那个婢女……”梁明泽瞪了他一眼,他瞬间改口:“秦氏那个婢女故意撞小的,还有她昨天突然去清浊斋找您,一定早有预谋。”

“废话,这还用你说。”梁明泽咬牙切齿,秦绵昨日突然转了性子来讨好他,他当时被美色所惑,现在想来的确蹊跷得很。

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身上就开始发痒,定是秦绵在他身上做了手脚。

一个贼眉鼠眼的仆役快步走进来,正是梁明泽派去跟着秦绵的人,梁明泽上前一步,着急问道:“怎么样?可打探到她住在哪了?”

仆役欲言欲止,梁明泽踹他一脚:“你哑了,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