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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的将养让秦绵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了,虽然还是瘦,但气色好了很多。顾劲那天留下来的两个手下都已经回了东厂,但长宁侯府的人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那日王管家被杖刑一百的阴影还笼罩在他们头上,谁知道东厂的人还会不会再次上门替秦绵做主。

秦绵正倚在榻上绣着一个香囊,那天孟长安随身携带绣着梅花的绢帕,她料想他应该是很喜爱梅花,因此她也在香囊上绣上了几朵梅花。

青桃忽然掀了门帘满脸怒容的走进来;“娘子,奴婢刚才让凝珠去领炭,谁料那王嬷嬷说句没有了,就把凝珠打发回来,我们屋里的炭眼看就要用完了,这可怎么是好?”

秦绵淡淡抬眸:“人家不给,你还能去抢不成?你去找冬枝拿钱,去外面买点吧。”

“可是这数九寒天的,家家都紧着用呢,奴婢带着凝珠出去转了一圈都没见到卖的。”青桃急的跺脚。

秦绵凝眉想了想又问道:“那咱们屋里的炭还能用多久?”

青桃:“就算俭省着用,也就这两天了,奴婢们冻着倒是没什么,您才刚刚大病一场,哪能挨冻啊?”

秦绵看着手上即将绣成的香囊,只需再往里填充些干花瓣果皮之类的,就能给孟长安送去了。

“不妨事,暂且忍忍,我们总会有法子的。”

第10章

青桃无法,只能把剩下的炭紧着秦绵这里用,但为了多撑几日,白天也是不用的,只多加了一层厚衣服来抵御严寒。

秦绵当晚熬了夜绣了三只香囊,一只自然是绣了梅花图案,另外两只则绣着“平安”和“福”的字样。她本来只打算绣一个梅花的,但想了想又觉得这样送礼未免太过寒碜,这才又添了两只。

她让碧薇找来一个大小适中的长方形锦盒,将三枚香囊逐一摆放妥帖。这才顶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将将亮,秦绵就猛地一下惊醒了,心里搁着事她总睡不踏实。

“冬枝。”秦绵朝外间轻声唤着。

“哎,娘子,您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会儿吗?”冬枝应了一声,撩了门帘从外间进来。

“冬枝,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秦绵让她到近前来。

“娘子,您说就是。”冬枝走到她跟前,等着她吩咐。

“你去一趟东厂,守在外边候着顾统领,见着他,帮我带样东西给他,跟他说是送给督主的谢礼。”秦绵一边说一边把一个锦盒从床里头拿出来。

冬枝惊讶的忘了回话,秦绵把锦盒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她才傻愣愣地问了一句:“东,东厂?”

娘子是不是还没睡醒?

“对,就是东厂,别耽搁了,这就去吧,外边天冷,你穿的厚一些,怀里揣个暖炉。”秦绵见她呆呆的,伸手拍了拍她,冬枝这才醒过神来。

“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她也没问秦绵想干什么,自从她家娘子醒过来的那一日,她就觉得她有些不同了,从前是个蜜罐里长大的娇花,万事都不上心的,如今却沉了性子,百般筹算。

若不是这样,恐怕无法在这吃人的侯府生存下去,所以秦绵这样的变化,冬枝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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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劲昨夜回了家中一趟,因此早上骑着马赶回东厂时就比平日晚了些。若从外观上来看,东厂与其他的衙门也没什么区别,都是朱漆大门,门口蹲着两只镇宅的石狮子,但门匾上的“东厂”二字就是权势的象征,看了无端令人胆寒。

顾劲下了马,自有等候在一旁的侍从上前把马牵走,他像往日一样径直走向大门,却忽然听见有一个俏生生的声音在叫他。

“顾统领。”冬枝小跑几步,从隐匿的角落里跑过来。

“是你啊,找我什么事?”顾劲站在原地没动,等冬枝跑过来才开口问道。

冬枝对着顾劲福了福身,双手恭敬地托着锦盒送上:“我家娘子感念督主的恩情,这是送给督主的谢礼,还请顾统领代为转交。”

顾劲伸手接过,没有什么避讳打开看了一眼,见是几个香囊,就又把盖子盖上了。冬枝没说什么,只觉这东厂的确规矩多,想是顾劲怕盒子里藏了什么机关对孟长安不利。

其实顾劲如此小心也是因为最近局势不稳怕有人借机刺杀孟长安,因此即便是秦绵和冬枝这对柔弱的主仆,他也没有失了防备心。

“等我见到督主,就交给他。”顾劲答应的爽快,冬枝不禁松了一口气,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脸颊冻得通红,身子也随着寒风的侵袭微微抖动。

“你,过来,找个马车把这位姑娘送回长宁侯府。”顾劲见状叫守门的一个人过来,吩咐他去送人。

“不,不用了,奴婢自己回去就行,不敢劳烦这位大哥。”冬枝连忙摆手,对东厂的人仍有些发憷。

然而顾劲已经做了决定,是不会听她意见的,那人办事效率奇高,很快就驾了一辆马车到了冬枝面前,顾劲看着冬枝上了马车,这才进了东厂的大门。

这个时候孟长安一般应该是在议政司处理一些公务,顾劲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精美的锦盒进去,引得门口的番役纷纷看向他。

孟长安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桌案后听着下属的汇报,顾劲进去也不打扰只站在一边等着。

“督主,忠勤伯陈安正的独子陈朝前日当街强抢民女,已有御史参奏此事,忠勤伯送来了厚礼,希望您能将折子压下去。”

“目无王法还敢伺机贿赂,这事本督一个阉人管不了,让忠勤伯去求他的好妹妹帮忙吧。”孟长安特意加重了“阉人”这个字眼,想来话传回去,忠勤伯一听大概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顾劲已经想到陈氏到时的脸色会有多难看了,这忠勤伯陈安正正是陈氏一母同胞的哥哥,陈朝也是她唯一的侄儿,孟长安记仇得很,哪会轻易放过辱骂他的人,说不得这“强抢民女”的罪名都是稀里糊涂扣到那陈朝头上的。

待下属汇报完之后,顾劲才上前将手中的锦盒交给孟长安:“督主,今日一早秦娘子派人送来了谢礼,说是感念您的恩情。”

孟长安眼睛抬也不抬,伸手示意他放到一边:“救人的分明是你,怎么倒感谢起本督来了?”

顾劲想起冬枝苦守在东厂门前一早上,有心替她们主仆说句话:“秦娘子聪慧,必知属下出手都是出自督主的授意。”

“哦?本督何时让你救人了?”

“是,是属下觉得秦娘子不一般,刺绣的手艺又堪称一绝,督主喜欢绣艺,自然不忍心如此人才就此埋没。”顾劲全捡孟长安爱听的说,果然见他的面色缓和了许多。

“行了,就你话多,下去吧。”孟长安不耐烦的一摆手,顾劲拱手行了礼,就退下了。

孟长安处理公务的时候不喜欢太多人打扰,所以顾劲走了以后,议政司就只剩他一人了。孟长安盯着顾劲拿来的锦盒犹疑不定,伸手刚想打开盒子,却在碰到的那一刻又收回了手。

他心烦意乱,往门口瞧了瞧确定无人后,才一把打开了盒盖。最先进入视线的是中间那只绣着梅花的香囊。孟长安目光闪了闪,心里暗骂一句,投机取巧。

而后又看了那个胖乎乎十分可爱的“福”字香囊,嘴角不自觉的一勾,暗想这秦氏尚算用心。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那只绣着“平安”二字的香囊时,眼睛却忽然一眯,再睁开时,里面仿佛聚起了狂风骤雨。

他十岁时,孟母曾经给他做过一个香囊,与这只十分相似,上面也绣着“平安”二字。孟长安一直随身携带,直到这几年做了厂督,怕留下什么把柄给人算计,才藏在了书房的暗格之中。

无论是针法还是字体都太像了,孟长安捏着那枚香囊眼神幽暗,秦绵再三想用那手像极了他母亲的绣艺引得他的关注,无非是想给自己寻一个靠山,这些他不用猜也知道。

只是她的胆子太大了,如此明目张胆,是真的对他毫无畏惧吗?

第11章

一阵沁凉清爽的气息涌入他的鼻端,孟长安拿起那枚绣着“平安”字样的香囊凑近一闻,是薄荷叶的香气。随即他又拿起另外两枚挨个嗅闻,“福”字那枚散发着清冽微苦的香气应是结香花的花瓣。而梅花图案那枚则是用陈皮,白芷等药材做的,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她倒是心细,孟长安冷哼一声“啪”的一下把盖子合上。厌恶熏香这种小事被人知道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威胁,但如此轻易就被秦绵发现还是让他心中微恼。

“督主,皇上传召,让您立刻进宫。”一个番役匆匆走进来向孟长安禀告。

孟长安淡淡抬眸,脸上犹有怒色:“知道了,备车吧。”

那番役看了他的面色心中一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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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长安一入宫就被小太监告知昭昌帝不在勤政殿而是在梁贵妃的芳华宫中饮宴呢,于是他又转到芳华宫,隔着很远就听到里面的丝竹歌舞之声。昭昌帝这两年于朝政上愈发的惫懒了,又不肯放权给膝下几个成年的皇子,反而处处提防,倒让孟长安这个“无根”之人捡了便宜,几年的时间就大权在握,成为朝野上下谈之变色的存在。

孟长安低着头态度恭谨的进了正殿,他目不斜视懒得看殿内四周那些见到他或畏惧、或轻视讽刺、或巴结讨好的目光。

“皇上万安。”昭昌帝与梁贵妃正有说有笑,听到孟长安的问安声才转过头来抬手示意他免礼。

“长安,知道朕今日为何急着找你吗?”昭昌帝笑着问。

孟长安躬身道:“微臣愚钝,请皇上提点。”

见他如此,皇上与梁贵妃相视而笑。

“说来你跟在朕身边多年,又曾救过朕的性命,如今帮朕处理诸多的麻烦事,朕心里念着你的功劳。”昭昌帝先是感慨了一番君臣之情。

孟长安眉头一皱,却不得不将身子压得更低:“皇上折煞微臣了,微臣惶恐。”

“哎?你别插话,刚才贵妃提醒朕朕才想起有件事朕一直忽略了,你今年二十有四了吧?”昭昌帝问道。

昭昌帝这话一问出来,孟长安大抵知道了他今日传召他来的真正目的,掩去了眼中那丝冷意,孟长安恭敬的回道:“回皇上,正是。”

昭昌帝含笑道:“若是正常男子早就娶妻生子了,你虽然是內宦,但身边也要有一个体己的人啊。今日贵妃这里都是与你极为合适的人家,你看上哪个,不妨挑一个,若是一个不够,多挑两个也成。”

殿内今日来的都是小官家的女儿和没落世家的庶女,若真的能嫁给孟长安反倒是她们高攀了。

孟长安仍旧低着头脸色阴沉,目露寒光,以昭昌帝的性格不会惦记给他找女人,但若是梁贵妃撺掇之下倒是极为可能。

再抬头时,孟长安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美玉无瑕的脸上平静无波:“多谢皇上与贵妃娘娘如此为臣着想,只是臣的状况委实不该娶妻,总不好耽误人家姑娘的一辈子。”

昭昌帝怒道:“胡说,你身为朕亲封的东厂提督身边理当有几个女人伺候,朕让你选你就选别磨磨蹭蹭的!”

梁贵妃也在一旁劝道:“是啊,孟督主,殿中都是本宫亲自挑选的各家适龄女子,你可不要辜负了圣上一番美意啊。”

孟长安与梁贵妃对视一眼,对方面上和善慈爱,眼中却深藏着算计。

他垂下眸,猛地跪在地上,膝盖磕在冰凉坚硬的大理石上发出一声闷响,腿上的疼痛让孟长安在心里又给梁贵妃记上了一笔。

“皇上容禀,非是臣执意违拗皇上的意思,其实是臣少时曾倾慕过一个小娘子,臣当时与她约定过非她不娶,后来入了宫就与她失去了联络,臣这些年来一直在找她,就是想确定她是否已经另嫁他人,若她未嫁,臣也好履行当年的承诺,若她已经嫁做人妇或者嫌弃臣的身份,臣也自当祝福她,好全了这段缘分。”

他这话说得恳切,眼里俱是对那“小娘子”的思念和怅然,让昭昌帝深信不疑,也歇了为他娶妻的想法:“这,原来如此,你怎么也不早说,不然朕让禁军全城寻找?”

“皇上,此事是微臣的私事,怎可如此劳师动众,还是让臣自己慢慢寻找吧。”

昭昌帝说完之后也觉得不妥,只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幸而孟长安给了他台阶下,他也就顺势“收回成命”了。

梁贵妃怎么能甘心自己精心筹划的事情落空,她转过头对皇上笑着提议:“既是如此倒不好勉强孟督主了,只是你那小娘子一时也难以找到,身边总要留个知冷知热的人才好,婉香是我身边最得用的女官,性情温顺,颜色也好,你就把她带回去当个伺候的人吧,皇上您说呢?”

梁贵妃摇了摇昭昌帝的胳膊,小女孩一般的眼波流转看向他。梁贵妃虽然不再年轻,但撒起娇来依然让昭昌帝心旌神摇,他立刻附和道:“正是如此,长安,贵妃的好意你就收下吧。”

孟长安刚刚已经拒绝过昭昌帝,现下也不好再拒绝第二次以免伤了他的面子,因此他只能接受了:“

如此,就多谢皇上和贵妃娘娘的美意,臣却之不恭。”

殿中再次起了歌舞,昭昌帝的眼神已经围着各色美人流转,压根就顾不上孟长安了,他见状向昭昌帝告退:“若皇上无旁的事,臣就不在这里打扰您的雅兴了。”

昭昌帝没说什么只摆摆手,孟长安眼神阴冷地扫过梁贵妃身边那个战战兢兢脸色苍白的女官,向昭昌帝行过礼从芳华宫正殿中走了出来。

顾劲一直等在殿外,尚不知里面发生的事,但见孟长安面色不虞,想也没什么好事。

“督主,您的腿怎么了?”孟长安刚才跪得狠了,走起路来膝盖处闷闷的疼,这让他情绪愈发糟糕,几乎要拢不住心里的火气。

“回去告诉府里的管事,将宫里送来的人给本督打发到浣洗坊去,别弄到本督跟前碍眼。”孟长安冷冷地吩咐道。

梁贵妃又如何?人到了他的地界,如何处置就由不得旁人干涉了。

“是,督主,您的腿不宜多走动,不然属下找几个有力气的内侍抬着您出宫吧?”顾劲跟在孟长安身边,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想伸手去扶却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