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1 / 1)

娆荼 东吴初冬 3523 字 29天前

娆荼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薄被给他,“好好睡觉,你的身子都这样了,还想怎么折腾?”

沈筑接过被子盖在身上,看着她手持神符匕首去了对门衡文和五月的房间,苦笑道:“我沈筑,谁都不负,却是对不起你……”

城外三百里驿道上,一个须眉尽白的老道人大踏步狂奔,且行且歌,口齿含糊他大笑道:“星辰何用,天地不照。朗月何用,大道不明。百姓何用,庸庸碌碌。帝王何用,命格我定。儒教何用,愚昧众生。佛门何用,因果报应。道宗何用,神仙不逍遥?哈哈哈!哈哈哈!”

陆知命手持拂尘,道前拦路。

老道士身形不辍,极速狂奔,与陆知命轰然相撞。陆知命整个人向后退出三十丈,半舌老道口吐鲜血,满头白发却忽然转为半黑,面色红润仿佛一瞬之间返老还童,年逾百岁变成了半百之年。

陆知命咽下涌上喉咙的血水,脸色骤变,惊道:“桃代李僵?”

桃代李僵,道家玄通,是以命换命的逆天之举,陆知命双手迅速掐诀,脸色阴晴不定。

癫狂老道士眯眼道:“钦天监有七个术士,甘愿为老道生死,陆知命,你有没有本事拦我七次?或者说,七次之后,那三个小娃娃,你还保得住保不住?”

陆知命冷笑:“三个?萧彦烈就是如此气度,连那个小女孩也不愿放过?”

老道士笑道:“陆知命,再与我以命换命!”

不远处,一人狞笑而来,“陆老道,与你往日恩怨,值得几命清算?”

半舌老道正眼也不看来人,淡淡道:“五皇子,你活得太久了。老夫早就该想到,你的气运早已流空,为何迟迟不死,原来是假借外物,强行吸纳西蜀国运。老道告诉你一个道理,不是你的,强求不得!”

萧彦宁笑道:“原来你知道这个道理啊?那就不用我废话了!我萧彦宁有双刀,换你两条狗命!”哐啷一声,两柄长刀出鞘,萧彦宁一手顺提,一手倒握,分别朝老道当头拦腰劈下。

老道岿然不动,稳如泰山,萧彦宁的两柄长刀分别在他腰间三寸,头顶五寸悬停,不能向前再近一步。

刀锋刚劲,刀罡流走,将萧彦宁的衣衫绞碎,发带割断,他满头青丝飞扬,保持举刀之势,奋力向前递出两刀。

嘭地一声巨响,刀锋破了老道士的护体大罩,一刀落在老道头顶,一刀落在老道腰间。

萧彦宁的额头被老道一拳砸中,向后仰倒倒飞出去,口鼻流血不止,他却是哈哈大笑,肆无忌惮。

半舌道人的伤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愈合,须眉由半黑变为全黑,他猛地睁开双目,挥出一掌抓向萧彦宁的心口,喝道:“去死!”

陆知命道袍鼓动如有风,他一掌推出直接砸在老道士的后心,随即自己整个人如浮萍一般向后飘出,摔在地上口中吐血不止,一字一顿咬牙道:“第四命。”

老道士踉跄了一步,却不停步,面色焕发神采,好像又年轻了几岁,变掌为手刀,朝萧彦宁的脖子抹去。

萧彦宁微微一笑:“不错,是你去死!”整个人不退反进,朝老道士直撞过去。

在半舌老道的手刀要抹过他的脖子,他手中长刀要刺入老道心脉的那一瞬,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将他整个罩住,随即萧彦宁被一人按住肩膀向后抛出,全无还手之力。

紫衣慕容氏坐在半舌老道的面前,笑容恬淡,他握拳抵唇咳嗽几声,轻声道:“我来换你三命。”

半舌老道直到如今才真正睁开眼睛。缓缓道:“慕容云衡,你终于出现了。”

慕容氏又咳嗽了两声,叹道:“江湖上,知道我真名的人,差不多都死绝了。你……也该死了。”他将手放在膝盖上,轻轻扣指三敲,笑道:“道家有扣指问长生,我慕容云衡隐姓埋名一甲子,只有区区三指,却可……扣指断长生!”

他话音落下,半舌老道身体发出三声爆豆声响,随即迸出三团血雾,轰然跪在地上,垂首低眉。

陆知命挣扎着站起,皱眉道:“还有一命,是他本命。”

萧彦宁按刀而起,朝着那老道奔去。

老道不老,睁眼已是少年郎!他伸出两指,萧彦宁紧紧握着的钢刀居然脱手而出朝他飞去,半舌妖道夹住萧彦宁的刀,在刀背上轻轻一敲。

刀身颤若龙吟。

道人看向慕容氏,他叹息一声:“师弟,论武道修为,我不如你。可是若论道心坚韧,你不如我。所以你修不成大道。如今观你形容,想来是大限将至了吧?”

慕容氏呵呵一笑,“不敢与师兄相争,这一回,我让你先行。”

“你半生执念,只为那名紫衣女子,值得么?”

慕容云横心念微动,仰头看天,道人双眼阴光乍现,将手中钢刀抛向汉中城。

陆知命大喝一声,“不好!”

慕容云衡没有阻拦,他只是轻轻叹息一声,“值得。”

陆知命和萧彦宁两人齐齐去追那柄钢刀,飞掠荒草间,速度快到惊人的地步,却没有追上那柄势不可挡的钢刀。

娆荼站在面点铺子外面,看着裹挟万钧之势而来的钢刀,她嗤笑道:“钦天监老妖,你当我是吃素的么?”

说罢整个人向前飞起,迎上那柄钢刀,手持神符匕首当空劈下,有刀割铁石之声,钢刀折断,哐啷落地。娆荼看着两片冰凉长刀,冷笑一声,“去死!”

断刀被她踢飞出去,破空三百里,钉在半舌道人的胸腔。半舌道人低头看着胸中的两刀,面露惊诧。慕容氏伸手推出,笑道:“值得啊。”

半舌道人倒地气绝而死,死不瞑目。

沈筑推门而出,见到娆荼脸上被刀锋擦破,流出一道血迹,他伸手为她抹去鲜血,温言道:“功夫不错。”

娆荼瞪了他一眼,“由得你说?”

沈筑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脾气见长。”

两人走进屋内,萧彦宁和陆知命才落到门前。萧彦宁拍门喊道:“娆荼,你没死吧?”

娆荼在屋内道:“你也想死?”

萧彦宁撇了撇嘴,“不是,老子心疼你,你不能见了姓沈的小白脸就不待见我啊,再说了,本王长的哪点不如姓沈的?”

沈筑推开房门,看向满脸血污的他,轻声道:“撑不下去,就少逞口舌之快。”

萧彦宁咧嘴一笑,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陆知命在他后心几处穴道上敲了几下,对他道:“你今日一战,毒已入心脉。”

萧彦宁“哦?”了一声,无所谓笑了笑,“是么,老子怎么没有什么感觉?”

说完,整个人颓然倒地,昏迷不醒。

娆荼看着昏倒在地上的他,皱了皱眉,上前就要去割取他的后心血。陆知命拦住她,摇头道:“没有用了。”

“没用是什么意思?他要死了么?”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还死不了。”

众人寻声望去,见一个女人从城道上缓缓走来,晨曦的霞光中,好似遗世而独立。她走到萧彦宁的身前蹲下,喂他吃下一枚猩红丹药。

是火锅馆老板娘,也是殷家堡家主。娆荼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与她有两面之缘,却也共同经历一场生死。

沈筑轻声道:“殷夫人,好久不见。”

老板娘听到这个称呼,脸色微变,随即冷笑不止。

沈筑举目看了看天色,东方霞光万道,朝阳的光辉正气势汹汹投向这片土地,他道:“请夫人先将王爷带去救治,入夜之时,恭候大驾。”

老板娘扶起萧彦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筑看了看面色苍白的陆知命,对娆荼道:“照顾先生歇下,他受伤不轻,我先回学堂。”

陆知命拦住他,“你确定没有被萧彦烈的人盯上,城内有些不干净。”

沈筑摇了摇头:“没有人能活着将消息带去金陵,你要相信萧彦宁管理蛛网谍子的本事。”说罢看了娆荼一眼,朝灶房走去。

娆荼将陆知命扶到屋内,陆知命对她道:“别担心,沈筑不想死的时候,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娆荼摇了摇头,“他纵然有经略谋策,也抵不过那些人的蛮横行径。”

陆知命微笑道:“你以为,一个人到了武力巅峰,是什么光景?”

娆荼想了想,“便是无人能敌,睥睨天下。”

“不对。”

“不对?”

“世间之人、之物,在变化之中,却逃不过变化。一个人若能跳出枷锁禁锢,超然物外,便是贫道所以为的巅峰。”

娆荼拧眉道:“沈筑做到了吗?”

“若无牵挂,他或可成圣。”陆知命卖了个玄机。

娆荼的心揪了起来,陆知命是告诉她,沈筑是最有可能超然物外的人,但他有牵挂。“我曾经听萧彦宁说过,儒家成圣,释家成佛,道家成仙,是天底下的大神通。如果……如果能真正成就儒圣,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至少……能达到与寻常人一样的寿命。但是……此事在于沈筑,你强求不得。”

娆荼苦涩一笑,低声道:“是啊,我若强求,岂不是也与钦天监的半舌道人一样,妄图逆天改命了。”她垂眸想了想,对陆知命道:“先生此话,就当从未与我说过。”

陆知命点了点头。

娆荼又笑道:“刚才听先生自称贫道,先生以前说过不敢以道士自称。”

陆知命微笑道:“斩杀半舌道人两条性命,初窥门径。”

外面的门忽然又被人重重拍了几下,“老板娘,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开门,生意还做不做?”

陆知命道:“是浔阳公主的人。”

娆荼冷笑一声,对门外叫道:“什么时候开门是我乐意,你是谁养的狗,也敢到我门前来撒野?”说着她让陆知命先歇息,自顾自去灶房烧五月和衡文衡秀的早饭。

五月早就没了睡意,在屋内看书,衡文衡秀被外面持续不休的拍门声吵醒,两个小包子揉着眼睛走到院子里。四只小眼睛看不出个所以然。

“娘请,有人买点心。”衡秀率先清醒过来,跑到灶房去喊娆荼。

娆荼倒了热水给衡文衡秀洗脸,衡文道:“我夜里梦见爹爹来看我了。”

娆荼一笑,“那你爹爹是什么样的?”

“嗯……没看清……但是他说话声音好好听,像学堂里的先生。”

衡秀眨了眨清亮的眸子,好奇道:“真的啊?”

“嗯,真的。”衡文很认真地道。

衡秀跑去揪着五月的袖子,“五月哥哥,我要和你一起去学堂。”

娆荼端了米粥馍馍上桌,故意沉下脸问:“去学堂干什么?”

衡文惦记着学堂先生请吃糖的事情不能和娘亲说,一个劲地给衡秀使眼色,奈何小丫头视而不见,只是理直气壮道:“我也要去读书。”

娆荼将一块小乳酪甜糕塞到衡秀的嘴巴里,“是去读书还是去吃糖?娘做的甜糕哪里不如先生的糖?”

说的衡秀一愣一愣的,衡文幽怨地看着衡秀,“你答允过陆叔叔不说的,你说话不算话。”

衡秀瘪了瘪嘴,一边嚼着甜糕一边委屈道:“我没说,是娘亲自己说的,不怪我。”

娆荼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好了,都不许说话,吃饭!”

五月吃过了饭,听着外面的敲门声,有点犹豫,不知道还要不要去学堂。娆荼包起他的书册,“五月,愣着干什么,走,送你去学里。”

五月拧紧了眉毛,忧心忡忡道:“要不,先别去了。”

娆荼一笑:“怎么,你害怕了?”

五月连忙摇头:“我不怕,我只是……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