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从前的什么事情,哑然失笑,对还在吃菠萝派的黛茜勾勾手指:“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吗,黛茜?不肯睡觉,后来你爸给你唱歌才好了。”
众所周知,托尼·斯塔克可以在泡妹的时候长篇大论,也可以凭着一张嘴舌战美国议会,更能在新闻发布会上语出惊人,但从来也没人听见过他唱歌。
罗德说的那个“从前”,黛茜分明还小,长大了渐渐能记事,但更久远一点儿的事情就记不得,听见这么说,两只小手还黏糊糊就跑过来,趴在伯伯腿上,要听故事。
托尼在得了个女儿之前,确实是有过要当个父亲的想法的。
但想是一回事,天上掉孩子,亲身实践又是另一回事。
老父亲还有两幅面孔,小雏菊宝宝刚刚通过合理手续有了“斯塔克”这个姓氏时,托尼曾经一度后悔,不应该在飞船撞大厦的时候,第一个上去抱起船舱里的宝宝。
黛茜认人。
他的怀抱也不知是什么金贵的皮肉做成,跟别人的又有什么不一样,女人的怀里还软,他的硬邦邦,黛茜居然也喜欢,喝奶粉要抱,哭了要抱,睡觉的时候也要抱。
奶味儿一度取代了董事长身上的男士香水味道,那个时段,托尼甚至泡不到女人。
谁也不能相信,董事长每天急匆匆回家,不是为了数钱,不是为了拯救世界,居然是要奶孩子。
罗德每每说起,都一脸幸灾乐祸,幸灾乐祸里还带点儿羡慕。
好在团子只要往爸爸怀里一躺,过了安稳期,就愿意给别人带,不至于让英雄父亲累成狗。
唯独某一天特别不配合。
托尼·斯塔克的育儿史,罗德可以说是深度参与,将来不在军方工作了,没事还能写写书,出版上市,肯定成为年度最畅销。
“我记得那一天,托尼刚从外面挨打回来。”罗德回忆道。
他随即收到好友犀利的化妆眼神警告,少不得要清嗓纠正:“你爸爸刚从外面打坏人回来。”
罗德摸了摸下巴:“我记得那次受伤还蛮严重。是我第一次在机械外骨骼的帮助下穿着装甲去支援你,对不对?”
“不是什么大事。”托尼道。
罗德如数家珍,他自己倒记不大清楚受伤严重不严重。
但想一想,又仿佛是在说废话。
警察能解决的事情,又哪里需要出动超级英雄?而警察解决不了的,自然十分危险,受伤难免,不伤筋动骨,都算是小事。
人家都说钢铁侠是武装到牙齿的超级英雄,但武装到牙齿,也不等于不会受伤。
毕竟装甲里包裹的是肉体凡胎,托尼也不是妖魔。
“不对啊。”罗德道,“我记得是挺严重的。”
托尼眼一睁圆:“你还说不说?”
“我说,我说。”罗德摆摆手。
他说往事的时候,黛茜就在他腿上趴着,软绵绵的一张,大眼睛聚精会神,给了他平时从未曾有的关注度和幸福感。
早知道这样能让黛茜亲近,他还做什么要羡慕托尼,每天跑过来说一个老父亲的黑料,比什么都管用。
“托尼从外面回来,那个时候保姆还不是温蒂,是瑟琳娜。”罗德道,“就是那个教黛茜管她自己叫妈的。她出来迎接,手里抱着我们黛茜。”
彼时包在小衣服里的团子还睡觉,爸爸一回到家,她马上就醒。
跟老父亲面对面,看见了他被撕开的半个面甲,还有底下受伤流血了的脸庞。
有传闻说托尼·斯塔克给他的脸买了重金保险,大概不是空穴来风。
就这种打法,再厚的脸皮也招架不住。
黛茜看得愣愣,还什么都不懂,抓一抓瑟琳娜的衣服,不知道怎么就哭了。
托尼本来没当一回事,转身去处理伤口。
等拾掇了一身干净出来,女儿还在哭,瑟琳娜脸上焦急,从来没见识过这种架势,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黛茜不肯喝奶,斯塔克先生。”瑟琳娜道。
面团在怀抱里扭来扭去,仿佛保姆的怀抱不是温床,叫人备受折磨。
托尼已经很有经验,灌了半杯水,把女儿接过来抱抱。
以往这样抱,早早地就止了黛茜的哭泣,她倒是肯一边哭一边睁着泪眼来看他,确实这个是自己的爸爸,哭声小了些,但还埋在他怀里呜咽,一抽一抽。
本来就小只,这么哭更让人觉出十分的可怜来。
“这个怎么搞?”托尼问坐在沙发上、挨过了外骨骼激烈运动后的不适的罗德。
“你问我我问谁?”罗德掏出手机,“要不谷歌吧?”
谷歌来谷歌去,哄孩子的方法千千万,好似没有一条适合斯塔克家的千金。
再看托尼怀里的黛茜,分明哭着哭着又起了睡意,粉粉的小小的眼皮要闭合,合到一半又强撑着睁开,看看爸爸,硬是不肯睡。
老父亲黑着脸,把全息面屏上的搜索条目一划到底,把摇晃玩具拍拍背都试过了,然而并没有用,黛茜不睡觉,还是不睡觉。
他干脆抱着孩子进了房间。
“爸爸怎么唱歌?”黛茜问。
她小时候居然是这么个样子。令人惊奇。
“我以为他要不管你了,偷偷过去一看,原来是坐在床沿上,用手机搜索歌词边看边唱。”罗德道。
他一摊手:“我从来没见过唱歌还要看着歌词唱的,而且还跑调,十分难听。”
一旁的当事人丢了个菠萝派的包装盒子过来。
“你还不承认吗?”罗德问,“我都怀疑,黛茜当时睡着不是因为听了你的歌感到安心,而是因为爱惜耳朵,与其魔音灌耳,还不如赶紧睡着。”
他一边吐槽,一边摇头。
罗德的故事其实没有讲全。
后来的事情托尼不记得,他却记得一清二楚。
爸爸难听的催眠曲其实没能把黛茜哄睡,上校踮着脚尖悄悄走进卧室时,一大一小躺倒在床上,托尼闭了眼沉沉睡去,而原本还哭鼻子的宝宝却奇异地安静了,试图把小身子翻面,小小的脚一踢一踢。
发现罗德进来,黛茜睁大了眼睛来看。
她这会儿心情好,瞧见他还舒展着嫩生生的眉眼在笑。
“你看他。”罗德轻声道。
“乱带孩子。”
他伸手把黛茜的小手勾勾,再看把伤口草草处理的好友,声音越发轻了:“但他今天从外面打坏人回来,太累了,你要体谅他好吗?”
“他会是个好爸爸,黛茜。”
“你说这么多,我好像记起一点当时的事情。”托尼道。
他旁听了这么久,终于被勾起点儿现场记忆,让罗德“哦”一声,有些惊讶:“你想起什么了?”
“唱完歌之后我睡着,迷迷糊糊之中感觉有人进了房间。”托尼问,“是你吗?”
罗德摸摸鼻子,想着跟黛茜说的好友的好话,有种做了好事的自豪,莫名有有点儿羞涩,点头承认:“是我。你还想起什么吗?”
“你说话了。”
“对对对。”罗德点头。
“我记得……”托尼的眸光远了,陷入回忆,缓缓道,“是说了一些,‘我是你爸爸’之类的话。”
董事长的眼神一瞬间犀利起来。
第207章
小雏菊·斯塔克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毋庸置疑是她的爸爸。
对于黛茜来说,快乐就是放学的时候从幼儿园跑出去, 看见托尼在门口等着, 呼啦一下扑进爸爸宽阔又温暖的怀抱,被举得高高。如果能在回家路上找家店吃点心,一份的快乐就会变成两份的快乐。
“喜欢爸爸。”
点心店里幼儿在食品橱窗上趴得扁扁, 抬头看付钱的老父亲,高兴地道。
“这种时候,你就最喜欢我,是吗?”托尼在墨镜底下瞄了女儿一眼。
他倒也不是不高兴。常年霸占女儿第一喜欢的宝座,看着没有名分的罗德羡慕的表情, 托尼的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
黛茜最喜欢爸爸,也最信任爸爸。
就身边人而言, 彼得·帕克已经上了大学, 学到很多知识,幼儿园生谢尔顿也知道很多知识,他整天看书,把小孩子还没能学会的都学在脑子里, 某一天脱口而出的基因重组,把索菲娅听得一愣一愣。
但是谁也没有她爸爸知道的东西多。
黛茜的爸爸是个天才, 能记住非常复杂的方程式, 如果他喜欢,可以用一个晚上从科学家变成神学家。
“不,我一点都不想。”托尼道。
有知识的人总是轻而易举能让人信服, 而黛茜信任爸爸,还因为她的爸爸轻易不对小孩说谎。
任谁看见团子真挚的湛蓝的大眼睛,也不忍心用谎话来蒙骗。
尤其是上次因为种子发芽的玩笑话惹哭了女儿,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托尼都没再说吓小孩的话。
“玩笑跟谎言不太一样。”老父亲道,“虽然说有时候的都跟事实相反。”
“什么是玩笑?”黛茜问。
“玩笑是说来让人开心的。”说这话的时候,托尼正在餐桌上吃早饭,对坐在身旁用小叉子叉水果吃的女儿道,“没能让人开心,那就要知道大概是话说得过分了。”
黛茜想一想,记在心里,点了头。
“谎言就是不好的玩笑吗,爸爸?”她还懂得举一反三。
然而人世间的道理要是三言两句能够说尽,也就不会有人白白得活了一辈子还过得不明不白。
托尼喝了大半杯的咖啡,伸手撕一块面包,再看虚心求教的女儿,缓缓道:“你要学会分辨,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什么。有善意的谎言,也有恶意的谎言,有不得已的谎言,也有故意的谎言。”
“好多好多。”黛茜道,“好的谎话,坏的谎话。”
“这没有办法。”托尼道,“人就是很复杂。”
吃完早饭,老父亲起身提溜了同样吃饱的女儿,开车去幼儿园。
今天哈皮请假,是托尼自己开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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