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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哪个楼里的姑娘

江南的桂花酒香气沁人心脾,崔稚从冯效的铺子搞了两小坛,让段万全弄来了肥螃蟹,亲自下厨,指挥宋粮兴把螃蟹小心绑好清蒸了,就着小酒,把一套蟹八件耍的出神入化。

待吃完第三只蟹,魏铭就按住了她,“蟹不过三。”

“这是哪来的鬼道理?!”崔稚根本没尽兴,拿眼瞪了魏铭。

今次招来了众人在宋氏酒楼小聚,一来也是让新的合作伙伴冯效同众人结识一番,二来是跟众人商讨一下,中高端酒水的市场怎么打开。

冯老板是个眼力不凡的人,从见着崔稚去他家铺子品酒,说话行事根本不似一般小儿,再到顺顺利利联络到了宋氏酒楼,然后定下酒溪庄酿酒本事高的人家,买断好酒还给酿酒人家分成,他刚开始加入进来,不乏热血冲了头的冲动,如今前前后后看了崔稚几人办事的手段,越发觉得自己这是捡到宝了。

更有魏铭这个县案首是崔稚表兄,通着县衙里的门路,认识一帮读书苗子,据说还结识了安东卫的百户!

再过十年,这些人必然能声名鹊起!

或许,根本不用十年!

冯效多少年没有这般心头舒畅,跟着魏铭一道笑着劝崔稚,“蟹不能多吃,眼下秋日已深,容易凉气入体。我还带了一坛黄酒,你驱驱寒。”

“还是冯老板想得周到。”段万全近来瘦了不少,家里宅子扩建,他自然跑前跑后掌管,现在宅子建好了,上门说亲的人差点踏破门槛,就连段家爷孙素来长袖善舞,也招架不住。

段万全并不想这么早成亲,往城外躲了好些日子,才消停些,人自然瘦了。

段万全给冯老板端了酒,见宋粮兴出神,问他,“怎么?操办亲事累的?不是定了年底定亲吗?成亲还得等两年不是?还是说,心急了?”

宋粮兴自和郭春芳准备定亲。

郭春芳之前来酒楼帮忙了几次,宋粮兴便中意了她。春芳是那等心思透亮的人,说话办事最是利索,别看是乡下姑娘,要知道郭婆婆娘家也是在镇上开客栈的。春芳跟着这么个祖母长大,眼力见识可不比城里小门小户少。

宋家爹也看中了这个儿媳妇。宋粮兴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有点心思都花在了灶上,管起事来束手束脚,比段万全且差的远,给他娶媳妇,万不能再娶个不敢说话的主,就得春芳这般胆子大点才好。

现今两家开始议亲,郭家便不让春芳同宋粮兴见了,将春芳送去郭婆婆娘家客栈里学管事,宋粮兴是一时半会见不着她了。

段万全特特促狭地笑了一声,宋粮兴脸颊露出一抹红,“胡说什么?我是思量着,给咱们收来的好酒,定个什么名字好。”

他这么说,冯效开了口,“咱们收来的好酒,有景芝酒、酒溪酒还有旁的本地酒。说来这些酒名声最大的还是景芝酒。在酒楼里卖,那些老客还能分辨出来,从景芝镇卖到外头,却是难以分辨。”

饭前众人说起这个话题,崔稚便道要给这些好酒定个名字,有了名字,才好传播。不过因着酒美蟹肥,一时把这事略过去了。

崔稚心里有章程,但她嘴里吃着羊蹄筋,一时错不开嘴,就戳了戳魏铭,让魏铭代劳。

“小七之前同我商量了此事,咱们的酒水要有个统一的称呼,这样,首先就能把咱们的酒同旁人区分开。”魏铭道。

说着见众人都有些懵,晓得他们肯定疑惑若是换了统一称呼,细分的酒又该如何分辨,继续解释道:“小七的意思,是不妨将名字取长,好比安丘景酿、安丘溪酿这等,前边冠上咱们的招牌,后面点出细分的酒类。只不过用什么做招牌,还没定下。”

魏铭说着,眼角划了崔稚一下。

这小丫头是想要用“崔氏”作为品牌的,他倒也不是不同意,只是这生意并非崔稚一人的生意,虽说点子是她出的,可人家宋氏和冯老板也都凑了钱进来,一上来就冠了她自家的姓氏,免不得弄得不好看了。

崔稚回了他一个挤眼,没出声,这是默认了他的做法。

魏铭暗笑,见冯效和宋粮兴陷入了思考,段万全笑看着崔稚,夹了一筷子烩什锦给她,“去去膻味。”

这会的工夫,冯效抬起来头来,“我们镇上几个大酒商,都是含了‘聚’字的名字,想来你们也知道,聚福轩、聚德堂、广聚生这些,要不咱们也凑这一字?”

话一出,崔稚便呛了一口,差点把烩什锦喷他脸上,“全聚德你觉得如何?”

冯效一愣,立时便道:“这名好!全都聚得了!”

崔稚又是一呛,魏铭替她拍了后背,递了杯茶水过去,跟冯效解释道:“据说这是一京城烤鸭铺子的名字,咱们不便占了。”

这是崔稚跟他说过的,当时她说甚是怀念北京烤鸭,等他考到会试,就跟着他进京吃烤鸭去,还问他如今有没有全聚德这个店。

京城的鸭子是有名的,是成祖迁都时,从金陵带过来的板鸭所衍,但是并没有全聚德这家铺子。崔稚当时颇为遗憾,跟他描绘了许多这家百年老店的发展盛况。

方才冯效提及“聚”字为名,不仅崔稚,魏铭也想到了。

魏铭这番解释了一下,冯效颇感失望,宋粮兴那边琢磨着问道:“把姓氏连起来呢?”

“我觉得,咱们得起一个有辨识度的名字,得让人一下就好记住。”崔稚终于咽下了嘴里的饭菜,擦了擦嘴。

这个说法倒也有些道理,相比聚来聚去的老字号,他们这个新商号要想打出名声,得能拿得出东西,又让人记得住他们。前者他们已经有了两条神仙舌头作保障,后者正是现在需要的。

崔稚的目标不在景芝镇和安丘,她嘴角翘着看向众人,“酒姬,如何?”

这个答案让魏铭也意外了一下,他看向她,见她仰着的笑脸像上了一层釉一样,泛着莹莹的光,一时间竟让人挪不开眼去。

这个名字,比争取一时之主次,更能瞧得出她的胸怀。

他又想起了她的话,“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魏铭笑了,点酒在桌上写下了“酒姬”二字。

桂花酒的香气轻轻飘起,酒露写成的两个字波光闪烁。

“好名字!”冯效不禁鼓起掌来,宋粮兴和段万全和频频点头,恰巧宋粮兴的老爹从外边走进来,“你们在说笑些什么?”

崔稚仰着脸笑道:“宋伯父,我们认识了一位新友人,酒姬。”

宋粮兴的老爹愣住了,嘴角抽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两分不自然,“哪、哪个楼里的姑娘?”

话音一落,屋里全部哄笑开来。

第107章 上门拜故人

楼里的姑娘委实不够庄重,崔稚虽然看好了这个名字,却不得不承认,无意之间拉低了高端酒的档次。

众人只好另行商议了一个名字。

他们主打景芝地区的高粱酒,景芝酒水源取自附近浯河。

取“浯、景”两音,崔稚想到了前世某数字大牌酒,蹭了“五景酿”这个名字。虽说不如“酒姬”容易记忆,但是名字大气不同寻常,魏铭第一个点了头,众人也都道好。

宋父终于没有再问,这又是谁家的小娘……

五景酿主打高端酒,但是高端不等于价格高昂让人望而却步,崔稚心里明白,他们目前的主要受众,还是读书人。

秀才们能有几个钱吃酒?又想要符合身份,又要囊中不羞涩。崔稚思量着还是用之前薄利多销的法子,将东西做的小而精,量虽少,但是档次上去了,也不乏有人要来以酒提携身份。

这些不同于吃食,造价的耗费不是一点两点,在此之前更需要造势,再加上和景芝镇冯效那边联动,非一夕之功。

崔稚和段万全四处考察起酒水市场,魏铭这边也没闲着,专挑了一日,去了桂志育家里。

桂志育仍同上一世一样,会试落榜,家中贫寒无以为继,任了训导一职,派遣到了安丘来,如今到安丘有些日子了。

虽然他是魏铭前世的恩师伯乐,但是今生两人并无交集,魏铭也不好贸贸然上门,免得有巴结教官之嫌。如今等到县学的生员去桂志育家拜会的差不多了,他才拎了一篓柿子、一袋绿豆上门去。

礼轻情意重。

上一世,桂志育到任以后,开始大力恢复社学,虽然有知县李帆的支持,但是阻力不小,更有李帆不久便回京调任,魏铭到了永平十二年中,才重新回到了社学读书。

那时他已经十二岁,只读了半年便因为超出了年龄,离开了学堂。

可怜的魏木子家中没有支应门庭的男性长辈,只能跟着田氏种地,顺带给人放牛,编草鞋卖来过活。

但他读书之心一直有,攒了些余钱买书,正如他之前跟李帆说道的那样,先生讲一遍能懂的文章,他读上十遍也未必懂,他只能再读十遍,再读十遍。

当时社学的先生看他这般好学,允许他再到社学旁听,如此到了永平十四年,桂训导早已升了桂教谕,在学政上能放开手脚,便到乡下社学四处寻访好学之生,魏铭就是那时被他发现。

他拿钱粮补贴了魏家,将魏铭带到县社学读书。

魏铭因着功底不厚,在县社学读了好些年,等到十七岁才开始施展才华,连番通过县试府试,次年过了道试,成了大兴朝的秀才,进入到了县学之中,很快升了廪膳生,能吃到廪生的膳食。

此前这许多年,他自己都曾多番放弃,以为自己实在不如人,蹉跎许多年,考不出来,帮不了家中,还浪费了桂教谕一番爱护之心。

每每他心志不坚要放弃的时候,桂教谕都会把他叫去长谈。

桂教谕相信魏铭,相信这个放牛的时候练字、编草鞋的时候背书的男孩子,一定能考出来。

这是寒门唯一的机会!

桂教谕还跟魏铭说起他自己的想法,他也想继续向上考,考中进士去做官,造福百姓,但是当年落榜后,家中贫寒,支撑不起,只能来做教职官。

朝廷为了防止教职官因为自身举业而不尽心教导学生,便直接断了教官们举业的路子,这样一来,举子便宁愿饿死或者去教乡下私塾,也不愿意出任教官。朝廷没办法,便开了一条小路——凡是到任九年,教学卓有成效的教职官,还能再有一次会试的机会。

所谓卓有成效,自然是治下考出来的学生多,名次靠前,这是实打实的成绩。

桂志育从来到安丘便立下这样的愿望,他才二十八岁,不能像年过半百的洪教谕一样,心如止水,他要成绩,需要魏铭这样的学生鼓舞士气,带动众学生更加勤奋努力。

魏铭也确实不负他所望,乡试中举,进士及第,带动县学又考出来许多优秀学子。

只是时间太久,早已不只是九年。

桂志育年纪渐长,虽有学生成绩优异,但朝廷以他年岁已过四十为由,不许他继续再举业,最后为了安抚于他,将他升到了青州府做学正。

说到底,还是末入流的小学官。

或许失去了人生抱负,桂志育做学正没几年便周身病症频发,又过了两年,撒手人寰。

这些事,魏铭都知道。

上一世,他没能尽上一份力,这一世,他怎能冷眼旁观?

桂志育的家还是安在了上一世的地方,之前魏铭来寻,寻到了旁人,这一次魏铭敲开门,看到了桂志育,那熟悉山羊胡和清瘦尚且青春焕发的面容,让魏铭鼻头一酸。

“先生。”

魏铭说出这两个字,喉头有一时哽咽。

“咦?你是哪家的娃娃?”

桂志育看着是个瘦溜溜的小孩,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再见魏铭衣裳穿的整整齐齐,手脸洗的干干净净,手里还提了东西,讶然:“我不记得县学里有这么小的生员啊?”

魏铭赶忙行礼自报大名,“……学生运道好,县试府试都点了头名。”

这话一出,桂志育就知道是谁人登门了。他是先听了李知县和洪教谕对魏铭一通夸奖的。

那两人夸得实在是厉害,搞的桂志育心里以为魏铭是那等文曲星转世的天才,而且是翘着尾巴的天才。

今日一见,竟然是个老实孩子。

桂志育赶忙携了魏铭进了门。

这是两人的初见,魏铭一肚子的话,在桂志育的客气之中只能一点一点地压下来,等到说完,他该走了,也没说到点子上。

魏铭心里暗暗无奈,但仍然满心喜悦。

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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