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节(1 / 1)

陆重渊恐怕更是。

说到底,那也曾是 他的母亲。

又叹了口气。

脚边喜乐仰着头轻轻叫着, 仿佛是在怪她出神, 萧知看着它笑了下, 又伸手抚了抚它的头,让平日伺候它的丫鬟送到旁边的暖阁, 自己进屋歇息了。

等到陆重渊回来,天色已经大晚了。

萧知正倚在软榻上看书,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又一声的 “五爷”,停下翻书的动作,抬眼看去,而后她便看见陆重渊打帘走了进来进来,大冷的天,他也没披个大氅斗篷,就这么一身绯色官袍。

外头风大。

他宽大的袖子在夜里翩翩欲飞。

而那张脸,在屋中烛火的照映下,越发显得俊美异常。

萧知看着看着就怔住了。

倒不是因为这张脸,而是因为陆重渊身上的气质,以前冷冰冰的一个人,就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就连身上的气质也跟天山上的雪莲一样冷。

如今呢?

如今的陆重渊虽然还是沉默寡言,还是不太喜欢说话,但他的气质却温和了许多,就像是 他已经不再对这个世道充满恨意。

开始放下过去的一切。

手中的官帽随手递给如意,察觉到萧知怔怔的目光,陆重渊那张犹如冰雕般的脸露了个笑,走过去,柔声问道,“在看什么?” 从她手里捞过书,看了一眼书名,挑了下眉,笑道:“你往日不是最不喜欢看这些,总说晦涩难懂。”

萧知现下也回过神了,闻言也跟着笑,“我是不喜欢,但李大夫说了,孕期看的书也会影响到腹中胎儿,我总不能因着自己的喜好便整日看那些话本。”

“若是个姑娘也就罢了,若是个小子,也不知该是什么样的性。”

陆重渊闻言倒也没再说,只把手里的书随意一扣,扔到一旁,揽着她说道,“你也不必总听李大夫说什么,这书难懂,你看着也无聊,没得熬坏你的眼。”

“若你真想听,等我下朝的时候便同你说些我往日看过的东西,大江南北、西河落日。”

“那些当地的风俗美景、人文风化,倒是可以和孩子说说” 他说话的时候,宽大的手掌握着她的,一道覆在小腹上,卸去在外时的冷漠冰霜,如今的陆重渊眉目温和,说出来的话也十分温柔。

“不拘是儿是女,我们的孩子都应该是心胸开阔之辈。”

他头一次做父亲。

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孩子最好的。

但他会尽全力教养他们的孩子,他跟阿萝的孩子不必是人人称赞的英雄,但他应该阳光、温和,对这个世界充满爱意,拥有开阔的眼界和心胸。

就如他的母亲。

而不是像他一样,自小便活在一堆算计之中。

如意已经领着人上完晚膳,同他们说了一声便告退了,陆重渊刚想牵着萧知的手过去用晚膳,就被人拉住了。

“怎么了?”

他站在软榻边,回头笑问道。

“五爷” 萧知抿着唇,仰头看了陆重渊有一会才开口,“今日陆家遣人过来传了个消息。”

一听这话,陆重渊就皱了眉,声音也跟着冷了一些,“他们来做什么?日后陆家遣人过来,你不必见,他们若真有话要说,便让他们来找我。”

“母亲她”

萧知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她快不行了,遣人过来传话是希望能见我们最后一面。”

突然的寂静。

在她说完之后,除了外头晚风轻拍窗棂,整个屋子安安静静的,却是一点声音都没了,不知过了多久,陆重渊才开口说道:“知道了,用膳吧。”

也没说去还是不去。

萧知却看懂了他刚才那一刹那的失神,握着他的手,又说道:“五爷,明日,我跟你去一趟吧。”

见他卷翘的睫毛微颤,她又放柔了嗓音,跟一片羽毛似的,轻轻说道:“您对她还有恨,即便这辈子都不原谅她也没事,但不要给自己留有遗憾”

“去看一看她,听听她要说什么,我和孩子都陪着您,我们一起去,好吗?”

陆重渊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应道:“ 好。”

***

等到翌日。

马车停在陆家门前。

以往门庭若市的长兴侯府再几经变迁之后,终于也消沉了下去,这座盛极一时的宅子如今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如同里头那位即将逝世的老人一般 再也不复以往千秋鼎盛的模样了。

门口小厮见他们过来,一边去里头通传,一边迎了过来,恭恭敬敬行完礼,便侯在一旁喊他们,“五爷,夫人。”

“五爷。”

萧知握了下陆重渊的手,同他说,“我们下去吧。”

陆重渊点点头,没说话。

宅子里的仆妇、小厮估计减了大半,明明是大好春日,整座府邸却冷冷清清的,仿佛还在冬日一般,平儿早在得到消息后就出来了,这会瞧见他们又快走几步,“五爷,夫人。”

陆重渊没吱声。

萧知便问了一句,“母亲怎么样?”

平儿忙答道:“老夫人知道你们过来,气色倒是好了许多,这会正在里屋躺着,二夫人在跟前伺候” 她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让开身子请他们往里头走。

等走到正院,又请人通传了一声。

没多久。

王氏便出来了。

以前喜好奢华、盛气凌人的王氏如今也变得沉默了许多,一身普通绫罗绸缎,头上的珠钗也少了许多,见到他们就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哑,不知是哭过还是没休息好,“母亲醒着,你们进去吧。”

萧知也同她点了点头,然后便同陆重渊一道往里头走去。

还没走到里头,就闻到了一股消散不去的药味,以及将死之人身上才会出现的腐朽味道,萧知转头看了眼陆重渊,见他神色淡淡,并未有多余的变化,便也没说什么。

“是老五来了吗?”

里头传来一道老妇人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些急切的盼望。

她身边的常嬷嬷劝道:“您别急,是五爷和五夫人来了。”

话音刚落,萧知和陆重渊就出现在了屋子里,常嬷嬷先同他们行了礼,又同身后的陆老夫人说道:“老夫人,五爷和五夫人到了。”

“在哪?”

陆老夫人明明睁着眼睛,却仿佛看不清似的,在屋子里看了半天,才在常嬷嬷的指引下,对着一处方向伸出手,“老五,老五。”

萧知见她这幅样子,心下微惊。

转头看向陆重渊,见他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想来他也不知道陆老夫人如今这幅模样,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陆老夫人跟前的时候才开口,“母亲,我跟五爷来看您了。”

“好,好。”

陆老夫人睁着那双眼睛,老泪纵横地说道:“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

萧知以往对陆老夫人有过怨,可如今见她这般,再大的怨也消了,她握住那双老迈到只剩骨头的手,嗓音柔柔的说道:“不仅是我跟五爷,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们一起来看您了。”

“什么?”

陆老夫人先是一愣,讷讷道:“孩子?”

萧知应道:“前几日才诊出来,才两个多月,原本是想过阵子再来同您说的。”

陆老夫人这回是真的喜极而泣了,她握着萧知的手,连两片嘴唇都颤抖了,声音也十分激动,“好,真好 老五也有孩子了,真好啊。”

她这一辈子错得太多,最对不起的便是老五了。

如今见他事事安泰,也总算是放下心了 她握着萧知的手说了许久的话,期间陆重渊一直没说话,不知过了多久,陆老夫人才哑着声音开口,“老五家的,你先去外头坐一会。”

“我跟老五说说话。”

萧知转头看了眼陆重渊,见他点头,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轻轻应了一声,她便由常嬷嬷扶着往外走了,刚走到外头,就看到还留在厅堂里的王氏。

见她出来。

王氏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吩咐平儿,“给五夫人上茶。”

平儿应道:“是。”

常嬷嬷补充一句,“五夫人有孕了,别拿那些寒性的茶,让人煮碗桂圆红枣茶,驱驱寒。”

这话刚出,屋子里的人像是愣了一瞬,紧跟着是平儿略带欣喜的声音,“是,奴这就让人去准备。” 等她走后,常嬷嬷也跟着退下了,仅剩下王氏和萧知还留在屋中。

王氏也从萧知有身孕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了。

她转头看了眼萧知,见她一身千金难买一匹的织金段子,从头到脚虽无多少装饰,但戴着得样样都是珍品中的珍品,想她当初还时常讥嘲自己这位妯娌是个破落户出身。

可如今。

萧知过得越来越好。

夫君是天下闻名的五军大都督,又被赐了定国公的爵位,自己又是荣安郡主,父亲更是西南王。

而她呢?

堂堂王家女,长兴侯夫人,如今却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后宅妇人。她的夫君已经没有官身了,最为骄傲的儿子也失去了爵位,没了指挥使的官位,甚至还被世人讥嘲。

王氏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好笑。

或许是真的经历得多了,如今她的心中倒是再无从前的怨怼之心,反而同人闲话家常起来,“你如今既然有了身孕,便要好生照顾自己,平日里吃喝都得注意。”

说完。

她自己倒是先笑了,“瞧我,五弟最是谨慎,自然早就便有所安排。”

萧知有些诧异王氏的态度,却也没有说什么,她和王氏说到底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如今听她话中关切,便也谢了一声,想了想,也问了一句,“家中如今可还好?”

“不比以前富贵,倒也清闲。”

王氏握着一盏茶,喝了一口,又笑道:“以前总想着和谁家来往走动,成日也不得闲,如今倒是不必再想这些事。你四嫂” 顿了顿,“李氏早些时候同母亲求了一份和离书,归家了,听说如今是去了庵里做姑子。”

这事。

萧知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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