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好红梅出来,见白夜正让下人将炭盆都给撤下去,不由奇怪问道:“白大哥,这天气这般冷,你怎么将炭盆都撤了?”
白夜耐心的向她解释道:“前王妃在时,最是喜欢采了红梅插瓶,且担心屋子里的炭火味盖过了红梅的清香,又因她最是不怕冷,所以都不会在屋子里放炭盆。而这些年来,殿下一直记着这些,大雪后采了最好的梅枝回来,再撤了炭盆静静的养在屋子里……”
长歌怔怔的听着,眼眶蓦然一酸!
是啊,她竟是忘记了,这些都是她以前的习惯。
那时,她最不怕冷,冬天屋子里从不用烧炭盆,嫌炭盆太闷,魏千珩惯着她,那怕冻得手指握不住毛笔,都不会让屋子里烧炭盆。
可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不同了……
因着大雪,魏千珩难得在家里休憩半天,他又同白夜在说寻长歌的事,长歌沏了壶热茶给他们送过去。
斟茶时,她冻得手直发抖,魏千珩见了,见她嘴唇都冻白了,想到她身体不好,不由冷冷挥手让她下去,凉凉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且去茶水间呆着。”
茶水间里放着烧茶水的红泥小炉,暖融融的,长歌求之不得,连忙放下茶壶躲到茶水间去了。
她搬来板凳挨着火炉坐着,头靠在一边的桌架上,听着前面主仆二人说着寻找自己的事。
无论是无心楼还是鬼医,都一无所获,再加上自景仁宫后,神秘女人也有一月有余不再出现,魏千珩不觉慌了。
他怕经过大理事一事后,长歌知道自己在找她,所以不再出现,甚至已离开京城。
如此,天下之大,又无一丝线索,却让他要去哪里寻她?
想到这里,魏千珩痛苦又焦虑,咬牙道:“派出这么多暗卫,难道就没有一点鬼医的消息?!”
白夜也是苦恼不已,愧疚道:“先前有人探到鬼医在云州地界出现过,但最近传来消息,说是鬼医已离开了云州数月,如今又不知云游去了哪里?”
魏千珩冷着脸沉声道:“可有查到鬼医在云州时,身边伴有其他人同行?”
白夜摇摇头,黯然道:“没有。消息是从一个江湖之人口中得到的,他也是偶然听朋友提起,曾在云州地界远远见过鬼医一次,据说,鬼医当时也是在替人看病,身边只带着一个药童,并不见其他人……”
说到这里,白夜鼓起勇气,又道:“殿下,会不会前王妃并未与鬼医一起?抑或者,前王妃根本就……因为属下打听到,卫洪烈帮着皇陵那人寻前王妃,真正的目的却是为着王妃身上的血玉蝉而来,所以,他的话只怕当不得真。皇陵那人的话更是信不过……”
听到白夜的话后,魏千珩头痛欲裂,心里空荡荡的难受,眸光却坚韧无比——
其实,在找寻了这么长的时间后,魏千珩心里不是没有怀疑过,但那怕有一丝的希望,他都不愿意放弃。
他嘶哑着哑子坚定道:“如此,越是要想办法找到鬼医,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白夜看着他的样子心痛不已,忍不住劝道:“可皇上之前已警告过你的,若是再让他知道你执着如此,只怕会龙颜大怒……”
魏千珩神情间没有半点退缩之意,绝然道:“除非鬼医亲口告诉我她于五年前真的死了,不然,我决不放弃!”
长歌默默听着,嘴角带着悲凉无力的笑,眼泪早已流了满面……
窗外又飞扬起大雪,长歌擦了眼泪靠着火炉边怔怔的看着外面的飘雪,心里苦笑道,这样的大雪,明年她就看不到了,如今看来,却是格外的珍贵了。
如此,她眷恋的看着外面的飞雪,舍不得移开眼睛。
“小心得雪肓症!”
不知何时,外面的谈话已结束,白夜离开屋子走了,魏千珩见茶水间里一点声响都没有,怕小黑奴突发旧疾晕倒了,于是起身朝这边过来,却见到小黑奴痴傻般的盯着外面的落雪看着,眼都不眨一下。
“若是喜欢雪,何不去外面的雪地走一走,却像个傻瓜一样在这里痴看。”
见她无事,魏千珩折身重新回到屋里。
长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懵懂了片刻才回头看去,见白夜已不在,这才恍悟魏千珩方才的话是同她说的,连忙起身去收几上的茶盘,按下心里的异样对魏千珩笑道:“小的身子弱怕冷,只能在屋子里看看,却不敢上外面去……”
魏千珩看着她说话都冻得直哆嗦,想了想,正要叫她去唤人搬炭盆进来,白夜却又去而复返,顶着一身白雪进来,激动得声音直颤:“殿下,有鬼医的消息了,原来……原来他就在京城!”
‘砰’的一声,魏千珩几乎直接从暖榻上弹起身来,眸子泛光,连大氅都顾不得穿,已是急急往外面去。
“可知道他的住所?立刻带本王过去见他!”
长歌怔了一下,下一刻再也顾不得收拾茶盘,连忙抱起衣架上的大氅追了上去……
时近晌午,风雪却越发的肆意,长歌同白夜一同陪着魏千珩坐在马车里,马车冒着风雪,按着回来报信的燕卫的指引,一路朝着城门而去。
过了城门,再沿着官道继续往前。
马车里,魏千珩激动得双手握得咯吱响,不止一遍的问白夜,可有让燕卫跟紧鬼医,这一次千万不要让他再消失走掉了……
长歌同样紧张到全身绷紧。她低首默默坐在马车的角落里,心里乱成一团。
她听到白夜在安慰紧张的魏千珩:“殿下,这一回绝对错不了的——恭喜殿下辛苦这么久,终是如愿寻到了鬼医!”
长歌抑住心里的慌乱与悲痛,也抬起头来勉强挤出笑意来:“小的也恭喜殿下找到鬼医!”
魏千珩心情大好,如此,看着冻得瑟瑟发抖的小黑奴,不由道:“见到鬼医,若是可以,本宫替你向他求一求,让他替你治一治身上的旧疾。”
强忍了许久的眼泪顺势滑下,长歌感激涕零道:“谢谢殿下……”
马车急疾了半个时辰,终是在一片山脚下停下。
长歌顾不得严寒,踏着白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魏千珩的身后往前走。
眼光看过四周,她隐隐记着这里,似乎当初初心将她从燕王府带出来,煜炎就是在这里的一处竹庐里替她解的毒。
果然,往前行了一段距离,半山腰上出现一座半旧的竹庐,掩在重重青竹后面,庐前的积雪扫尽,有淡淡的青烟自竹庐里飘出来。
隔着距离,已能闻到药香。
看着眼前隐蔽又寻常的竹庐,魏千珩激动又恍然——难怪当年他找遍整个京城都找不到丢失的长歌‘尸首’,原来,她竟是早早的被鬼医带离京城,藏到了这里。
闻着渐渐浓郁的药香,魏千珩蓦然又想到,神秘女人第一次出现时,她留下的头发上那淡淡的药香味。
他忍不住想,难道神秘女人除了深夜去找他,其他时候都呆在这药庐里,所以才会身染药香。
一想到就要见到鬼医和神秘女人,甚至,神秘女人就是长歌,魏千珩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正要快走几步上前去敲门,身后却传来了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白夜回头看去,面色一变,忍不住喊:“殿下!”
魏千珩与长歌齐齐回头看去,只见身后跟来一队人,却是许久不见的卫大皇子卫洪烈。
而与他一同结伴来的,还有晋王魏昭风。
眸光一寒,魏千珩警惕的拦住去路,咬牙冷声的看向两人:“你们怎么来了?”
卫洪烈神情同样急切激动,冲魏千珩抱拳道:“燕王莫误会,我们也得知了鬼医的消息,所以来看一看长歌是不是在此?”
晋王却毫不遮掩的讥诮冷笑道:“五皇弟为了寻一个五年前的死人,闹得天下皆知——这样精彩的热闹,本王岂能错过!”
若不是为着早点见到鬼医与神秘女子,魏千珩恨不能好好与晋王打一场,将他踢回京城去。
他眸光狠戾的盯着晋王,咬牙道:“若是今日你敢再坏我的事,我一定将你葬在此处——本王说到做到!”
说罢,他不再理会两人,甩袍继续朝竹庐走去,急不可耐的敲响了竹门。
“谁啊?”
长歌听出正是百草的声音,心咯噔一跳,顿时紧张得都忘记了刺骨的寒意。
魏千珩朝着竹庐深深作辑拜下,按下心里的激动,恭敬道:“在下魏千珩,有要事求见鬼医!”
闻怕,屋内静寂了片刻,下一刻,竹门缓缓打开,一身青灰布袍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第067章 开棺验人
竹门缓缓打开,一身青灰布袍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声音清越,缓缓道:“原来是燕王驾到,小医有失远迎!”
长歌随着众人抬头看去,却是易容后的煜炎。
那日铭楼煜炎与魏千珩见过面,所以,他今日自是不会以真面容示人。
而煜炎这些年在江湖上这般神秘,让人难以寻遇,也正是因为他所擅长的容易术。
实则,他行医江湖多年,见过他真容的没有几个。
如此,跟着他身后的百草同样是易容过的,所以,魏千珩与白夜都没有认出面前的主仆二人,就是铭楼见过的小黑奴的‘表哥’……
魏千珩看着面前淡然出尘的公子,隐隐感觉他身上淡雅的气质似曾相识,但因着心里一直激动的挂念着长歌的事,倒没有去细究,而是向他再次抱拳道:“叨拢鬼医,在下有要事求证鬼医,还请见谅!”
煜炎眸光淡淡的扫过门外众人,最后不露痕迹的看了看长歌,侧开身子让开门来,淡然道:“请!”
竹庐幽小,除去魏千珩、卫洪烈与魏昭风进去,其他人都等在门外。
煜炎看了眼冻得嘴唇发白的长歌,知道她定是心焦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舍不得她在外面冻着,不由指着她随意说道:“这位小哥身有陈疾,体弱畏寒,不如随你家主人一起进寒庐喝杯热茶,避避风寒!”
闻言,长歌心口一紧,生怕被人瞧出煜炎对她的优待。
可煜炎此举,看到魏千珩等人眼里,却是坐实了他鬼医的称号。
小黑奴身患旧疾一事,经过之前在行宫沈致的确诊后,不止魏千珩,卫洪烈甚至是魏昭风都是知道的,所以大家都惊愕的看着煜炎,不敢相信,他竟是无须诊脉,光靠看,就能看出小黑奴身上的病症,连陈年旧疾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而长歌畏寒,魏千珩与白夜也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煜炎‘露出’的这一手,非但没有引起大家的怀疑,反而让大家对他鬼医的身份不再怀疑。
然而,煜炎也并不全然是故做玄虚,单凭他察看长歌的脸色,就能瞧出她怀孕后的病症,足以看出,他确有单凭‘望’,就能看出一个人身上十之八九病症的本事……
如此,魏千珩招手示意长歌同他一起进去,卫洪烈与魏昭风紧随其后,四人随煜炎一起进到竹庐内,竹门‘吱呀’一声缓缓关上。
竹庐内,百草已沏好香茶,魏千珩三人同煜炎围桌坐下,长歌站在魏千珩身后,百草悄悄将烧旺的炭盆往她脚边挪,还另沏了一杯祛寒暖胃的茶给她。
一进竹庐,魏千珩就忍不住四处搜寻,希望看到长歌的身影。
只可惜,庐内除了堆积的各种草药,还有大小几个药炉,却只有鬼医与药童二人。
而甫一坐下,不等魏千珩等开口,煜炎已开门见山道:“各位前来所求为何,小医大抵已知晓——若是没猜错,各位是为了五年前的旧事而来,如此,今日就敞开天窗,各位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见到煜炎如此形容,魏千珩与卫洪烈不免心有戚戚,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问起。
而魏昭风只坐在一边慵懒的喝着热茶,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形容。
实则,他的内心却同样激动紧张。
在来的路上,他一直暗自揣测,按着魏千珩对那个细作女的深情不死心,若是当年细作女真的被鬼医救下还活着,只怕不单单燕王府要热闹,整个汴京又要翻天了。
想想啊,魏千珩当年娶叶家女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被逼迫的,这些年来,燕王妃叶玉箐早已成了摆设,听说最近却是直接搬回娘家住,而魏千珩也没有要接她回府的意思。
如今,若是他心心念念的长歌还活着,只怕他又会吵着闹着将长歌迎进府,到时,燕王府与叶家铁定闹翻,而没了叶家与叶贵妃的支持,再加上魏千珩一意孤行的对细作女不死心,也会惹怒父皇,如此,最后的太子之位,他却要拱手相让给自己了……
想到这里,魏昭风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竟是抢在魏千珩与卫洪烈的前面,心急开口道:“听闻五年前鬼医救下了前燕王妃长歌,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竹庐内一片沉静,大家都紧张的看向煜炎。
煜炎眸光不露声色的扫过长歌,再定定的看着魏千珩,缓缓道:“当年确实是我从燕王府带走长歌,也正是将她带到此处抢救,只可惜,她所中毒药太过猛烈,到了这里后,已是回天无力……”
‘咔嚓‘一声,随着煜炎的声音落下,魏千珩手中的茶杯应声裂成碎片,碎片扎进他的手掌里鲜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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