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他们去了广州都快一个月了,你告诉我他们才上了几天学!当初是谁带着他们去,信誓旦旦说要去广州上学的?”谢元淼怒目瞪着谢元森。
谢元森说:“广州的学校不好找,很多地方都不接收转学生。”
谢元淼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他们去的,早知道我就该打电话去问情况的。我他妈怎么信了你的鬼话!我告诉你,谢元森,这辈子要是谁再信你的话,我就不是人!”
谢元森不敢再惹怒弟弟,只好说:“好好,随便你怎么说,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找到人啊。”
谢元淼说:“走的时候,我给了惠娴二百块钱,我跟她说了,要是他们过得不好,就自己回来。”
谢元森说:“那钱早就被谢莹和谢晶翻出来用掉了。”谢莹和谢晶就是唐七巧那两个好吃懒做的女儿,这事惠娴跟他哭诉过。
谢元淼如坠冰窟,猛地揪住谢元森的衣服领子:“我操,谢元森,你和谢应宗都是死人啊?那几个女人都骑到你们头上拉屎撒尿了,你们就不能有点血性?你这都能忍下来?你还是个男人吗?我操他祖宗!谁要是吃了我那两百块钱,谁他妈烂肚子穿肠子,不得好死!”
谢元森也怒了:“我他妈乐意?那个女人怀孕了,爸爸连根头发丝都不舍得碰她,你让我去跟她硬碰硬?你太看得起我了吧。”
“好,谢元森,你有种!如果我弟弟妹妹出事了,我就让唐七巧一家给他们陪葬,还有谢应宗,你信不信我说到做到?”谢元淼寒森森地看着谢元森,咬牙切齿地说。
谢元森被弟弟的眼神看得打了个哆嗦,说话都不由得结巴起来:“现、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他们啊。”
谢元淼推开谢元淼,他当然知道要找到他们,但是去哪里找呢,广州到他们这里,至少有七八百里,坐大巴都要六七个小时,去找两个孩子,无异于大海捞针。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弟弟妹妹遇到好心人,他们会安然无事的。但是那些人贩子,那些拐卖妇女儿童的事,只要有一点可能落在他们身上,那就是一辈子都别想补救的错误。谢元淼不敢往坏处想,但是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他急得满头都是汗,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好几个转,生生被他逼了回去。
回到家,兄弟俩个动员了所有的亲戚朋友,求他们帮忙找人。谢元淼又去派出所报了案,人家说这事要失踪24小时之后去广州本地报案才对,老家这边的警察帮不上忙。
天完全黑了,谢元淼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他将家里所有的灯都开起来,心里隐隐有个念想,这样的话,惠娴和元焱从外面回来,应该能看到回家的路。他晚饭也没吃,饥肠辘辘,却没有饥饿感。谢元森坐在厅堂的电话机旁,望着地面出神,他不敢和弟弟说话,在这个弟弟面前,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作为大哥的地位已经完全失去了。
谢元淼给母亲烧了一炷香,跪下磕了三个头,在心里默念:妈妈,求你保佑弟弟妹妹平安归来,只要他们都回来了,我就再也不让他们和我分开,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第八章 归来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兄弟俩坐在堂屋里,一人坐一边,不说话。每隔一个小时,谢元森就打一个电话回广州,问问那边的情况。
到了半夜,谢元森再打过去的时候,就听见那边有个尖锐的女声在骂了:“你们俩父子有完没完?吵得人还要不要睡觉,这都大半夜了,明天小孩还要上学,谢应宗你不做生意啦?那两个短命鬼,早死早投胎,别到这里来折磨人。”
声音大得谢元淼都听见了,他顿时火冒三丈,猛地站起来,隔得老远就吼:“我操你祖宗!唐七巧,你才是个短命鬼,你们全家都是短命鬼!你克死了你男人,又害死了我妈,你还想害死我弟弟妹妹是不是?我告诉你,唐七巧,你最好祈祷他们没有事,他们要是出了任何事,我就要你做短命鬼,你信不信?!”
电话两头的人显然全都愣住了,没想到谢元淼居然会这么暴戾,很快,对面来了一声暴哭。谢元淼跑过去,抓起电话“嘭”地挂上了。
谢元森看着弟弟,嗫嚅了一下说:“阿淼,你不要这样凶,对你不好。”
谢元淼鄙夷地看了一眼谢元森:“大哥,我还叫你一声大哥,我就要劝你一句,跟唐七巧打交道,要留个心眼,自己的钱自己看好了。还有,最好别和姓唐的有任何瓜葛,那个唐小兰,你千万娶不得,娶了,以后你的日子就有得过了。”
谢元森苦笑了一下,看着弟弟:“没那么夸张吧,小兰比她姑姑好多了,什么都听我的。”
现在都听你的,以后你就都听她的了。谢元淼翻了个白眼,油盐不进的家伙。
五月天已经有些热了,飞蛾小虫子在灯下扑腾个不停,蚊子先是叮兄弟俩的赤裸处,后来都隔着衣服叮起来,谢元森实在受不了蚊虫叮咬,跑到屋里睡去了,临睡的时候对谢元淼说:“阿淼,你也躺会儿吧,明天好有精力去找人。”
谢元淼没有回话,依然一个人坐在灯下,拿着一把蒲扇,一边摇着,一边等天亮。耳边传来呱呱的蛙鸣,后来直到蛙鸣都静了下去,蚊子也累了,他还在灯下坐着,想着弟弟妹妹此刻在哪里,他们今晚能够安眠吗?又想着如果弟弟妹妹回来了,他们以后怎么一起生活,也许会有点困难,但是肯定会比现在好。他们潮汕人有个观念,有人才有钱,他现在觉得,这句话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只要弟弟妹妹都在,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终于听见鸡叫了,鸡叫后不久,天边终于出现一缕晨曦。谢元淼开了门,抹了一把脸,准备出去找弟妹。他不知道自己去哪里找,但是总觉得要去做点什么,否则就内心难安。
天际露出了鱼肚白,谢元淼骑着车出了村子,迎着东方,往公路上跑去,他要去长途车站看看,也许他们遇上好心人,将他们捎带回来了。七八里路,谢元淼只花了十来分钟就踩完了,他满头大汗地在长途车站那儿等着,汽车一辆辆来,人一批批地下来,就是没有自己熟悉的两个小身影,直到太阳照到头顶上,再也没有长途车进站了。人家告诉他,要下午才有车回来了。
谢元淼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路过早点铺子,诱人的食物香味传出来,海鲜粥、烧麦、油条,谢元淼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摸了摸口袋,空荡荡的,吞吞口水,跨上车回家去。
骑了一段,又打起精神来,没准家里已经有弟妹的消息了,广州那边可能打电话回来了。这么想着,脚下的轮子踩得飞快,快到进村的路口,听见有人叫:“二哥!二哥!”
谢元淼一阵狂喜,猛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人,他用力甩了下头,肯定是太疲惫了,出现幻听了。但是那幻听又出现了:“二哥!二哥!”
一辆大货车“唰”地在他身后停住了。“二哥,二哥!”
谢元淼回头一看,大货车门开了,谢惠娴小心翼翼地扶着门,从高高的驾驶室里下来。谢元淼一惊,赶紧跳下车,也不撑好,往地上一扔,奔上来抱住妹妹:“惠娴!”
上面还有个声音在叫:“二哥!抱我下来!”
“焱焱!”谢元淼看着两个如从天降的弟妹,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将弟弟抱下来,一手一个,搂紧了两个人,“你们两个去哪里了,吓死哥哥了。”
惠娴和元焱被谢元淼搂得都有点喘不过气来,惠娴抹着眼泪:“对不起二哥,我没有钱了,所以带着弟弟搭了司机伯伯的车回来。伯伯,这是我二哥。我们到家了,谢谢你!”
谢元淼才抬起头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大货车司机,赶紧松开弟妹抓住了对方的手:“谢谢你,伯伯,谢谢你救了我弟弟妹妹。”
这个司机看起来有四五十岁了,鬓角都有些斑白了,眼角也有了鱼尾纹:“以后要看好弟弟妹妹,不要让他们再到处乱跑了,要不是我在路上正好看到他们两个,问起来是同乡,顺便帮忙带了回来,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这两个小孩实在是太大胆了,这么远都敢走。”
谢元淼高兴得几乎要流出泪来:“太谢谢你了,伯伯。”说完给司机跪下磕了一个头,“要不是伯伯帮忙,我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弟弟妹妹。”
司机赶紧将谢元淼拉了起来:“起来、快起来,别这样,我就是举手之劳。以后好好照顾弟弟妹妹。”说完上了车,跟他们招招手,“我要赶着去送货,走了啊。”
谢元淼含着泪:“伯伯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这样的好人,一定要好好报答才行。
司机摆摆手:“不用客气了,照顾好弟弟妹妹。再见!”说完关上车门,踩动油门离开了。
兄妹三个对着货车的背影挥手大声说再见。谢元淼回头看着弟弟妹妹,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似乎有点不太相信是真的。惠娴和元焱都有点不太理解哥哥的这种神经质动作,但还是乖乖地不说话。
直到谢元淼的肚子又咕咕响了起来,元焱嘻嘻笑了:“二哥的肚子响了。”
谢元淼的情绪终于恢复过来,竖起眉毛怒瞪元焱:“你还笑!你这个蠢崽,你们两个招呼都不打就跑了,你不知道多少人在找你们吗?你要急死我啊?”
谢惠娴低下头说:“不是我们想走的,是谢晶和谢莹赶我们走的。谢晶说,她妈说那不是我们的家,是她们的家,她妈妈不喜欢我们住在那里。她把我的衣服放在脚下踩,还撕我和焱焱的课本。我打不过她们,我不想在广州了,想回家。”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谢元淼皱起眉头:“那你也应该告诉大哥或者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接你们啊,怎么能自己走呢?我给你的钱也被人偷了?”
谢惠娴抹了一把眼泪:“被谢莹偷走了,她翻我的书包,还说是我偷了她妈妈的钱。爸爸还打了我。”惠娴越说越伤心,说到后来就大声哭了起来。
谢元淼简直肺都要气炸:“你不会和大哥说啊?”
谢元焱也抹着眼泪:“大哥总是不在家,他住在店里,爸爸不让我们出门。”
“那你们不给我打电话?”
“电话打不出去,锁上的。”谢惠娴用袖子擦眼泪。
谢元淼替弟弟妹妹抹眼泪,说:“好了,都别哭了,还好你们幸运,碰上了好心人,要是遇上坏人,将你们卖了怎么办?”
谢惠娴吸了下鼻子:“我认识路牌,老师说了,只要方向不错,沿着公路走,就能回到家。我放了学,就带着弟弟回家来了。”
谢元淼简直欲哭无泪,八百多里路,他们想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啊。他的肚子又不失时机地叫了起来,谢元焱翻开书包,从里面翻出一包方便面:“哥哥,给你吃,这是司机伯伯给我们买的。”
谢元淼放开弟妹,扶起自行车:“先不吃了,回去做饭吃。走吧,回家去。”
惠娴和元焱赶紧跟上,元焱一边走一边拆方便面的包装,然后掰下一块来,递给谢元淼:“哥哥,你吃,很好吃。”
谢元淼看着天真的弟弟,接过来放到嘴里,嚼得嘎吱嘎吱响,咽下去才说:“对不起,二哥没有给你们打电话,不知道你们在那边过得不好。”
谢惠娴仰着头问:“二哥,我们还能回来读书吗?”
谢元淼想到这个问题,问她:“你们怎么那么久才去上学?”
谢惠娴说:“爸爸说谢晶和谢莹的学校太贵了,都去读读不起。”
谢元焱接过话头说:“我们的学校太破了,经常有人打架,也没有老师管。我不喜欢那里。”
谢惠娴小声地说:“那个学校很偏僻,要转三趟车才能到,我们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