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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他就令庄延和寇玄开始筹办拜堂之事,并道,日子越近越好。

隐隐透露出一种急切,或者尚带一丝不安,他急欲通过这种方式确认邵箐所言非虚。

卜算吉日,修缮小花园,粉刷墙壁,裁新衣打首饰,魏景事无巨细亲自过问。他十分用心,尽最大努力不委屈她,但不得不说,这些密锣紧鼓的安排,很有一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感。

邵箐很烦恼,继续下去,她很快就真要和他做夫妻了。

名副其实的。

问题是,她想吗?

第27章

理想型的答案, 她其实更希望能单身。

究其原因, 是前些日子才真切意识到的,她对这个时空仍欠缺了些归宿感。

也难怪, 无父母,无亲眷,无熟悉的闺蜜好友, 甚至连憎恨的人都不在, 天地苍茫,孑然一身,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来了。

哪怕她热爱生命, 一直在危险中挣扎求存,但此乃一种本能。

这种情况下,她希望自己能当一辈子的单身贵族。

可惜魏景并不同意的,她稍露一点端倪, 他就十分警惕,步步紧逼。

说到魏景,他是她在这世间唯一接纳了人, 二人有同生共死一路扶持的情谊,这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都无人能取代的。

可这也不妨碍她更喜欢独身呀。

很可惜对方态度太坚决,不和他做夫妻, 那大概只能不管不顾悄然离开了。

邵箐很珍惜这个唯一的同伴的,她并不乐意伤害他,况且这世道甚乱, 她一个独身女子,还年轻貌美,贸贸然能往哪里去?

本来吧,先前她理想中的展望是和魏景商量妥当,她继续在平陶生活,看在旧日情谊有他照应,必能安生。

可惜如今这路完全走不通,邵箐面前只有两条道,一左一右,没有一点回旋余地,而且必须得走。

她搁下手中的笔,长叹一声,单手支着下颌,透过槛窗往外看去。

假山湖石,流水潺潺,水车缓缓转动,莲缸里几点粉红探出头来,点缀了这个夏末的县衙后院。

魏景动作很迅速,花木匠当天就来了,几天时间就把小花园整理妥当,果然很有野趣。

他还说,过两天修整屋舍的匠人也要来了,届时和她搬到前面去暂住,等修整好再搬回来。

“唉。”

“夫人?”

邵箐刚又叹了口气,就听见王弥的声音,回头一看,对方捧着茶盘,其上一个白瓷小盅,正笑盈盈缓步而来。

白瓷盅放下,她一看,原来是甜汤。

“晾了有一会了,正合适喝呢。”

王弥在隔壁坐下,笑说两句,看邵箐执起调羹,忽想起一事,连忙问:“夫人,那日女户的事……”

魏景那日面沉如水携了邵箐去,她胆战心惊忧心了半天,不过正房隐隐传来争执不过一阵,须臾就安静了下来,次日魏邵二人相处如常,她才放下心来。

立女户,邵箐倒说得很肯定,但魏景的反应却不大对头,所以王弥也没和夫君说,打算先和邵箐确认再说。

不过这几日王弥的小女儿阿壁生了病,她忙着照顾,拖到今天才得空闲来询问。

“女户?”

这个敏感事邵箐现在可不敢做,只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王嫂子,女户多么?如今这世道,独身女子顶门立户,只怕很不容易吧?”

“哪里只是不容易?”

王弥摇摇头,叹道:“世道多艰,寻常男子立身且不易,更何况女子?”

“老妪、体貌不健全者犹自可,寻常女户,不过风中浮萍罢了。”

男尊女卑,可不是说说便罢,吏治清明时,女子支应门庭尚且不易,更何况如今?

若以为孙综屈乾之流不过偶然,那就大错特错了。大楚朝经历了数代昏君,吏治腐败入根,豪强污吏比比皆是,从上到下浊风成流。

益州还好些,偏安一隅。中原瘟疫天灾频频,百姓贫苦难以生存,民乱一直时有爆发。这样的大环境,一个独身女子要如何能生存?

你说总有安定的地方吧?毕竟这般大大小小的城池,不是乱民可以轻易攻进去的。

是这样的没错,但豪强污吏、市井恶霸处处都是,一个独身女子,尤其模样周正些的,必然逃脱不了被霸占的命运。

若没个依仗靠山,地痞赖汉白日就敢翻围墙信不信?更有不幸者,未必不会沦为暗娼。

王弥摇了摇头:“我父祖早亡,随母亲投奔亲眷,一路蓬头垢面根本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她出身其实比寇玄好多了,可惜家道中落罢了,所以这类事情知晓得很多。不要以为身份高些就无妨,没权没势,连手里的钱财都无法保住,不寻靠山是不行的。

她母亲不愿意,匆匆卷了些细软携女往益州而来。

“那你悄悄走了,你母亲呢?”

“早年已病故了。”

王弥有些伤感,须臾笑笑:“只她老人家是含笑而终的。”

虽波折极多,后续生活贫苦,但好歹给女儿选了个靠谱的归宿。

“如今世道不易,良人难觅,夫人是真真生得好命,得了主公这般男子为夫婿,必好生珍重才是。”

身份虽发生大转变,但邵箐待寇家人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变,王弥心中感激,话到最后,感叹之余又多嘴劝了一句。

“良人难觅么?”

在这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年月,如魏景这般珍重妻子确实恐再难寻觅了,王弥劝珍重才是正常的。

“嗯,我晓得的。”

邵箐笑笑,喝了甜汤,送走王弥,她也无心看账,趴在书案上,随手捻起墨锭,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

唉,如意料中一样,就算立了女户,没有靠山这独身女子也很难生存啊。

或许在王弥知晓之外,偶尔也会有个幸运的吧?但邵箐想想自己自来此间的遭遇,简直倒霉透顶,赌运气啥的还是洗洗睡吧。

实情也了解过了,最终结论出来,确实如她所想,独立生活不现实。

她无亲无眷,不独立只能选个人嫁了。

既然如此,不用犹豫这人肯定是魏景。两人有过命情谊,她只信任他,他亦然,对自己也极好,且大概率会持续一辈子。

两人如今相处得就很不错,继续搭伙过日子肯定没问题,如果连他都不行,那大约没人能行了。

邵箐仔仔细细分析一番,得出结论和魏景当真夫妻是她唯一的最好选择。

她扔下墨锭,好了,不用烦了,就这样吧。

唉。

……

“阿箐?”

是魏景的声音。

邵箐得出结论后,反倒能看得进账册,她一口气将手上一大本整理妥当,刚伸了伸懒腰,就听见魏景唤自己。

她回头一看,他已举步进门。

“今儿怎地这般早?”现在才半下午。

“诸事已理出头绪,不急。”

魏景撩袍在邵箐身边坐下:“新书案打好了,我让放在前头。”

西厢这张书案邵箐用着有些高了,时间一场很容易腰酸颈疼,他早早就吩咐下去打新书案。这后院明天就有匠人来修整屋舍,二人搬到前头暂住,新书案打出来了,他直接让搁前面去。

魏景说话间,直接伸手去揉按邵箐的腰部。

他这几日,很坚持这些,仿佛这样,能进一步肯定二人的夫妻关系。

邵箐僵了僵,须臾她无声吁了口气,控制着自己放松下来。

自前几日的争执后,魏景决意和自己当真夫妻,避无可避真切意识到这一点后,邵箐对他的碰触难免多了别扭,不再如往日坦然。

况且诸如看肩膀淤伤、揉腰这些动作,他以前是没有的,一时她极不适应,总是极力推搪而躲避。

好吧,不要避了,结论不是出来了吗?

既然下了决定,邵箐尝试积极调整心态,她放缓呼吸,努力放松。

这一双大掌其实搂抱过她很多遍,但角色调整后,又觉得多了很多不同,骨节分明的大掌有节奏地揉按着,他力道适中,温度透过薄薄的夏衣,渗透到肌肤里。

邵箐眼观鼻鼻观心,正努力忽略这种异样感觉,控制着自己不动,却听魏景问:“阿箐,六月廿九和八月初一,你觉得哪个吉日好些?”

魏景先前发话,越快越好,其实他心里也更偏向六月的。但怎么说呢,现在都六月中旬了,还有十来天实在紧了些。

他恐有所纰漏。

这他就不得劲了,在这个边陲小县补拜天地之礼,本就极委屈邵箐,他再不愿意更将就一些。

可是七月并不适合办事,一延后的话,只能八月。

八月又太久了。

虽邵箐道明原委,二人也正准备补礼,但魏景心中始终仍有不踏实,这拜天地某种程度上就像一道保险,只有加了上之后,他心中那些不安之感才能消褪。

他希望尽快将邵箐变成他真正的妻子。

“吉日?”邵箐回头。

他人高,坐着也高她一截,入目先是干干净净的下颌,甚是清爽,剑眉星目,容貌极俊美,常年的军旅生涯,不但让他皮肤泛小麦色,更添了挥之不去的摄人威势。

非常优秀的一个年轻男子,当夫妻搭伙着过日子,自己可不算吃亏,这般想罢,她一笑:“你做主就是。”

想开了,接受这个设定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难,她干脆利落回答了他。

魏景一怔。

她的态度大方多了,这几日隐觉的那种逃避悄然褪去。他其实是个观感极其敏锐的人,就是邵箐这种够不上积极的态度,才让他心中紧迫感更甚。

他一怔过后,就是高兴,握住她搁在书案上的手,“那八月初一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