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1 / 1)

皇帝素来就疼他,对蓁蓁说:“小东西最近益发沉了,把他放炕上让朕抱着他吧。”

说真的蓁蓁也是不怎么抱得动这小肉墩了,她把胤祚往榻上一放,胤祚立马是钻进了皇帝的怀里。皇帝搂着他继续读他的《论语》,胤祚窝在他怀里一对同蓁蓁神似的大眼睛也是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书页瞧,好似他也在读《论语》一样。

蓁蓁瞧着觉得分外有趣。这父子两难得如此安静地凑在一块儿,此时马车里竟是如此的安宁寂静,好似时间在这一刻停下了。蓁蓁在旁看着不知为何忽然心有所触动,眼眶跟着一热。她转过身去给皇帝添茶水,忽然背后响起了胤祚奶声奶气的声音。

“皇阿玛为什么总在看子曰。”

蓁蓁一惊,放下手里的茶壶转过身去,她发现皇帝也是和她一样的表情,惊诧地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不点。

“祚儿,你怎么知道皇阿玛在看什么?”

胤祚歪着脑袋短又胖的小手指着眼前的书说:“这里,这里,这里,都是子曰。”

皇帝这下更惊讶了,胤祚把这一页上所有的“子曰”全都指了出来,那就不是巧合,他是真的认识这两个字。

“你认得这两个字?”

胤祚咯咯一笑,含着手指扑倒在皇帝怀里,天真无邪地问:“大哥哥也喜欢看子曰,皇阿玛,子曰是什么?”

他这一说皇帝同蓁蓁立刻就明白了。定是大阿哥在读《论语》的时候让他瞧见了,但这孩子竟然看别人读书就能识得书上的字,实在是让人惊诧不已,毕竟他这会儿连三岁都不满!

皇帝惊喜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紧紧搂着儿子就在他柔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子曰是位伟大的圣人,往后皇阿玛把这大圣人说的话一句一句都教你。”

皇帝今早因为要早出发尚未剃须,这会儿短又硬的胡渣戳的胤祚又痒又疼的,他笑着在皇帝怀里扭来扭曲躲这胡渣。

“皇阿玛,疼,疼!”

偏他越是躲皇帝就越是逗着要亲他,一时间父子两在榻上闹成了一团。

蓁蓁从最初的震撼中恢复了过来,她把胤祚从皇帝怀里捞了出来,搂着他问:“六阿哥,告诉额娘,除了子曰皇阿玛还在看什么?”

胤祚傻呵呵地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皇帝靠在软榻上整了整被胤祚弄皱的衣裳,“他这个岁数能识得子曰二字已然是不容易了,朕在他这会儿还只知道同裕王恭王满院子跑呢。”

皇帝一向疼爱孩子,这每回夸起自己的儿子来都是一脸的骄傲和自豪,大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架势。

“他也就瞎猫碰上死耗子,刚好听大阿哥读子曰读多了才记得,皇上可别真把他当什么神童了。”

蓁蓁发现她这么说是一点没用,皇帝依旧是一副“朕的儿子是最棒,朕的儿子是神童”的表情。

蓁蓁叹了口气刚要说话,马车突然停了。这下皇帝和蓁蓁都正色起来。这御驾出行走的都是官道,若无皇帝命令是不会轻易停车的,一旦停车就必定是有事。蓁蓁心里有些害怕,赶紧把胤祚紧紧地搂在怀里。

皇帝站起身,推开车门问:“怎么回事?”

梁九功道:“禀皇上,是此地的知县来瞻仰天容,他还带了一些本地种的谷物要献给皇上。”

皇帝素来极是重农,在南苑里就弄了一块地让守苑的太监侍卫们耕种。说到底食才是人之本,若老百姓能吃得饱饭自然就不会作乱了。

皇帝一听有人进献谷物立马就有了兴致,“把那人带上来。”

过得一会儿知县就跟着一队侍卫来了,这涞水县的县令姓张,是顺治十五年的进士,他约莫四十多岁,青须白面一副书生相,通身收拾得整整齐齐,一身青布衣衫看着甚为清廉。

“知道圣驾路经此地,下官特来献上本地农户们种的番薯,算是涞水县全县老百姓的一点心意。”

第114章

“哦。”皇帝一听眼睛就亮了, “涞水县此处也种上番薯了么?”

张县令道:“回皇上已经种上了,这已经是第三年结出的番薯了。”

这番薯极好种不挑地,还扛饱, 皇帝是打算要大规模在全国推广种的,没想到这京城附近的涞水县已经种上了。

“快拿来朕看看。”

张县令把带来的红薯交给梁九功,梁九功捧着两个番薯跑到皇帝跟前, 举高了给皇帝看。皇帝看了一会儿又拿起来在手里颠了颠分量,连连点头。确实是番薯,比他先前给蓁蓁吃的那个还要大。

“这番薯是怎么种起来的?”

张县令道:“下官先前在福建当过一任县丞, 那边这番薯已经种了好多年了。下官看这东西好种又扛饥,就托友人带了一些过来给本地种地的行家里手试试,没想到这东西在福建种的好, 在这也一样能中,就没怎么费工夫一下就种起来了,后来下官看真得容易种活就让县里其他人家也开始种。如今已经有不少人家种番薯了, 皇上看见的是去年秋天产出的番薯了。

皇帝闻言是大喜过望。“好,好,你推广番薯有功, 朕要给你好好记这一大功劳,你下去去找明珠,把这种番薯的事全和他说了, 还有你这两个番薯朕就留下了。”

张县令一举在皇帝跟前得了脸自然是千恩万谢高高兴兴地去了。

蓁蓁是吃过这番薯的, 到现在还记得那甜滋滋的美味, 她看皇帝捧着那两个番薯笑问:“皇上是又想烤一回番薯么?”

皇帝道:“怎么不行了?这东西烤着实在香。”他让梁九功把番薯拿下去仔细吩咐道:“一会儿午膳的时候把这两个都烤了, 对了,把太子也叫过来,让他也尝尝。”

等到了午膳休息的时候皇帝还真让随行的厨子把这两个番薯给烤了。太子来请安的时候刚好梁九功端了烤得热气腾腾的番薯来。

皇帝同蓁蓁坐在一处用膳,蓁蓁让崔氏搂着胤祚,她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饭。太子对皇帝和蓁蓁一一施礼:“给皇阿玛请安,给德母妃请安。”

蓁蓁摸了摸胤祚的小脸说:“祚儿,还不快给太子哥哥请安。”

胤祚脸上还黏着米饭粒儿呢,笑呵呵地说:“六阿哥给太子哥哥请安。”

皇帝笑着伸手把他脸上的米饭粒给摘了下来。

太子旁观着这一幕心里感觉怪怪的,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脑海里只是想:都说皇阿玛最宠德妃,没想到如今连她生得儿子都这般疼爱。

胤祚脸上天真无邪的笑脸此刻让太子的心是一片的昏暗。太子勉强才挤出个笑容说:“六弟好。”

皇帝招呼太子坐下,让梁九功把那番薯端上来给太子。

“太子,你尝尝,这可是好东西。”

这番薯外皮是红色的,长得又长又粗,还粗细不匀,有些地方还生有长须,粗看像是长歪了的萝卜,又像老鼠,实在是丑陋至极。皇帝竟然要他吃这个,太子从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吃穿用度都是宫里最好的最精细比皇帝还好,又哪看得上这么丑的番薯。

他当下脸上就有些不自在,两眼发憷地瞪着那红薯说:“皇阿玛,这东西这般丑陋能吃么?”

皇帝听太子说“丑陋”一下有些愣住了,他回过神和蔼地对太子循循善诱道:“太子,皇阿玛从前同你说过人不可貌相,就是说看东西不能只看表面,这番薯虽然生得是不好看可却是个好东西,所以皇阿玛才把你叫来让你亲自尝一尝。”

皇帝都如此说了,太子道了一声:“儿臣受教了。”让梁九功把番薯掰开,夹了一块到他碗里。皇帝在旁看着太子夹起番薯吃了一口,兴致盎然地问:“如何?可是好吃?”

平心而论,这东西除了有些甜之外口感甚为粗糙,哪能和精细的大米比,太子实在是有些吃不下,他毕竟还小不善说谎,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脸上的表情已经露了些出来。

皇帝略有些失望,不过他也知道太子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一下子让他吃这个是吃不习惯。“没事,不好吃就别吃了。你还没用午膳吧,来吃些别的东西吧,今儿这热羊汤烧得不错,梁九功,给太子也盛一碗。”

蓁蓁是吃过番薯的,那会儿就觉得又甜又糯味道甚为独特,她看太子不喜欢就让梁九功端了过来,她吃了一口满脸的笑容,胤祚看着仰着脖子哼哼着说:“额娘,要,六阿哥也要!”

“好,好,你个小贪吃鬼,额娘夹给你吃。”

这东西蓁蓁知道一吃就饱,故不敢多弄,就拿筷子尖挑了一点给胤祚,胤祚一吃两眼立刻睁得大大的,哼哼着还要。

皇帝在旁笑道:“这小东西倒是个识货的知道好吃。”

他是无心之语,却不知道太子在旁听了却是一愣。

“是吧,这小东西往后也定是个小吃货!”蓁蓁点了点胤祚的鼻子,皇帝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声像针一样扎在太子的心上,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像是个十足十的外人。这顿饭太子吃得是索然无味,他回去后索额图见他闷闷不乐,关心地问:“太子为何如此无精打采?”

太子喃喃道:“皇阿玛对六弟真好。”

索额图诧异地问:“太子何出此言?”

胤礽于是把先前用膳时候的事从头到尾都说了,索额图听罢甚为不在意地一笑,胤礽问:“索相为何发笑?”

索额图道:“太子,那无非是黄口小儿撒娇,皇上只是身为人父的爱子之心罢了,这又怎么能同皇上对太子您的宠爱和期待相比呢?您才是皇上的继承人,大清的储君。”

太子听了索额图这些话脸上方才有了些笑容。

索额图当着太子的面是一派不屑,等他退出太子寝所后神色却变得凝重起来。

六阿哥,德妃么……

夜色里他在心中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快步走出行宫。

···

皇帝一行继续往西,不日进入了山西境内。这一路上蓁蓁瞧见什么有趣的都要写下来寄回宫去告诉惠妃,秋华笑说她是离宫了也不忘好姊妹。这日晚间御驾刚驻跸行宫,台湾和蒙古的急报就直送御前,皇帝只看了一眼就眉头紧皱下旨驻跸三日并诏大学士议事。

胤祚今儿不知是不是累着了,晚上有些哭闹,蓁蓁怕吵着皇帝就抱他去了厢房哄他,等把他哄睡了蓁蓁方才返回皇帝的院落。

张玉柱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才走到院落前突然闪出两个婆子来,她两均是汉人装扮,看着学过些规矩,礼行得虽然不标准,不过也颇有样子。

“给德妃娘娘请安。”

张玉柱代蓁蓁发问:“你们是何人,拦在此处做什么?”

两个婆子道:“奴婢是巡抚大人派来伺候皇上和娘娘的,巡抚大人为娘娘准备了院落休息,请娘娘随奴婢们走。”

这山西巡抚穆尔赛惯是个人精,这处晋商私宅是他寻来特意当行宫的,蓁蓁一时也无多想就跟着那两个婆子去了旁边一处院落。等人走了蓁蓁突然回过神来,她问秋华:“她两刚才说这是供我休息的?”

秋华道:“是,是这么说的。娘娘可觉得此处有什么不妥?”按秋华眼光来看,这间屋子已经是够尽善尽美了,一点不比蓁蓁的永和宫差,她不禁为山西商人的富裕感到咋舌。

蓁蓁扶案冷笑一声,“你去皇上住的院落看看,那里头可是多了什么东西?”

秋华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照蓁蓁的吩咐去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才回来,神色凝重地对蓁蓁道:“果然如主子预料的,皇上的屋子里是多了一个人。”

蓁蓁眼底泛着寒光问:“可是个妙龄女子?”

秋华道:“是,奴才没进屋只在外头打量,是个身着汉装的女子,瞧着很是年轻貌美。”

蓁蓁听罢,端着手里的绿玉茶盅好一阵冷笑,“这山西巡抚穆尔赛还真是打得好算盘,他这是也要给皇上弄个石妃娘娘么,他可别忘记了,即便当年石妃娘娘进宫那也是过了内务府验过身的,这半路上塞人是哪里来的规矩!亏他还是个旗人!”

秋华说:“要不奴才把那女子给叫出来?”

“别。这事咱们可不能当出头鸟。” 蓁蓁把茶盅轻轻一放,“皇上在哪?”

秋华说:“下晌来了福建前线的奏报,皇上如今还和几位大人在前院里议事呢,看这架势今儿肯定是不回后院歇息了。”

蓁蓁听罢打了个哈欠,起身往里屋走,“今晚就这样吧,咱们也早些歇了,明儿可是有一场好戏呢!”

蓁蓁自然是睡了一个好觉,可有些人却是一夜难眠,没法子啊,这人没来事没办成,可不得焦心么。

第二天一早,秋华正伺候蓁蓁用着早膳,张玉柱在外头启禀:“娘娘,有位柳姑娘来给娘娘请安。”

蓁蓁看了秋华一眼,秋华心领神会,高声朝外道:“放肆,主子是何等尊贵之人,怎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院子外头一下静了下来,片刻后张玉柱又说:“回娘娘话,柳姑娘说她是巡抚大人送来伺候皇上和娘娘的。”

蓁蓁放下象牙著,接过秋华递上的帕子轻擦了擦嘴角,“既然是巡抚大人送来的人,见上一见也是无妨。”

张玉柱“嗻”了一声,挑开帘子让那女子进屋。

这姓柳的真人如其名,走起路来宛若弱柳扶风,不胜娇弱,她穿了一身湖色的对襟衣裳,梳了一个时下汉人女子流行的朝凤发髻,这通身的气派不知她是来服侍人的呢还是来当小姐的。

柳氏看着也是已经被教过规矩的,恭恭敬敬地给蓁蓁行礼:“民女柳氏叩见德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