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1 / 1)

青青呛了几口冷水,浑身哆嗦,她跑过来已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她死死拽住言域的胳膊,哭的声音嘶哑,“小姐她还没上来……”

巨大的恐慌瞬间席卷而来,言域一把推开青青,两步跳到江边的一艘船上,往江面而去。

“公子!”沈元夕也震惊不已,殷姑娘竟然在这里,他还没忘吩咐下去,赶紧聚集船只去江上找人。

天已经黑了,还下着雨,先前大半抓住浮箱的人被救了上来,就算是掉进江里的人,只要没被水冲远,也都救了上来。

可那些人里没有阿月!

“阿月!阿月!”言域一声声焦急呼喊,他仔细盯着江面上可能漂浮的物体,奋力将船划过去,结果一次次失望。

江面水急,言域心急如焚,隐约看见前方有只浮箱,他直接弃船跳入水中,奋力往前游,等到终于抓住那只浮箱,上面的人欣喜若狂,却不是阿月。

言域也不管他们,直接在江水中拼命往前游,边游边喊。

身后的沈元夕见言域弃船,急忙将船划过去,身后侍卫一人一船四散开来在江面搜寻。

雨仍在下,江面一片漆黑,除了焦急的呼喊根本看不见人,沈元夕担心不已,公子不愿上船,就在冷水里向前,声音也喊的嘶哑,却一声比一声沉痛。

不知游了多久,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直到天色蒙蒙亮,众人才知一夜过去了。言域根本不管不顾,依然在水里,这一路他遇到数不清的活人和死人,心也渐渐沉入江底。

等到言域终于力竭,沈元夕强制将他拉上船,言域声音嘶哑,“快!派人快马加鞭到最下游拦截,调集所有人手沿岸打捞,扶我上岸……”

言域手脸皮肤泡的苍白,浑身冰冷冒着寒气,可沈元夕知道他此刻万分焦急的心情,赶紧按他的吩咐将船靠岸。

*

整整三天三夜,言域在整个沧陵江最下游,每救上来一人或是打捞一具尸体,他都第一时间冲过去看,全部都不是!

时间越久,他的心越沉,他没有一点空闲去想殷素月怎么好好的在南夷,竟来了这里,只知道,每过一刻,阿月就多一分危险。

沈元夕也心灰欲死,三天过去了,生还的几率根本不大,更何况这沿江一路都有人营救,根本没有殷姑娘的踪影。

直到又过了三天,根本再也打捞不上来任何东西,言域仍不死心。

“我不能走,阿月还在等我救她…… 她眼睛看不见,水这么冷……”言域盯着江面,喃喃自语。

沈元夕看着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几乎泣血的嘶哑声音,忍住了劝他的的话。

又是一无所获的两天过去,言域至始至终没挪动一步,侍卫来送饭他根本没反应,沈元夕怕他这样下去身体撑不住,正要上前去劝,下一刻言域直直倒了下去。

郡守府内客房的床边围满了大夫,言域染了风寒,情况颇重,这三天一直呓语不停,噩梦不断。

现在他醒了,打翻了大夫送上来的药碗,起身就要出门。

“公子!”沈元夕上前一步拉住他。

“我要去找阿月。”言域声音冷淡,眼睛却是一往无前的执着。

沈元夕忍了又忍,还是决定让他接受事实:“殷姑娘她……她不在了。”

谁知言域一把抓住他,斥道:“什么叫不在了?你看见她了?”说完就往外走。

沈元夕满心悲恸,出手劈在言域后颈,将他劈晕过去。

一直在角落小声啜泣的青青赶紧上来帮忙扶住言域,沈元夕朝外吩咐:“即刻回京。”然后一指屋内缩成一团的郡守刘大人,“把他也带走。”

*

又是一年除夕,京城大雪。

银雪覆盖的武安侯府,昔日笙歌不断的舞姬丽人皆不见踪影,连洒扫的仆人也几乎看不见,侯府一片寂静,偏僻的柴房那里却传来阵阵惨叫,细听是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此时站在廊下的两人却早习以为常,沈元夕听了一会儿惨叫声,对身旁的青衣少女道:“这刘大人命硬的很,公子每次外出归来都要揍他一顿,听这情形还得一会,你别忘了把公子的琴搬到后院。”

青青到现在都还接受不了,每次言域一回来,她都能想到大小姐,忍了又忍,眼泪打转,“你当初不是将那香囊给侯爷了吗?他为什么……”根本不信大小姐已经没了。

当初在沧陵江,侍卫打捞的仔细,中间将一个香囊交给沈元夕,但当时青青在侧,一眼认出那是大小姐随身佩戴的那只。沈元夕当时没交给言域,是怕他接受不了。后来回了京城见他仍还执意寻人,才拿出那香囊。

言域看见那只香囊怔楞许久,随后却道:“这是阿月的东西,但不是她。”

这两年,言域根本不愿相信殷素月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回京不久,就又赶去东海,如此往复,如今,更是将整个大启国都翻了个遍,此次刚从漠北回来。

沈元夕简直难以相信言域一直如此执着的理由,当初他们沿沧陵江一路查找,担心是沿岸的百姓救了殷姑娘,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最后问下来,也确实有沿岸的百姓救人,但救的都不是殷素月。

只有一个大娘说,她正准备洗衣服恰好遇见一个落水的男子,那男子从她要了一件衣服,盆里都是她的脏衣服,大娘本打算回家找件相公的干衣服,可男子直接拿走了她盆里的脏衣服。据大娘描述,那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体型略胖。

一个落水的男子顺手要了一件女子的衣服。就这样再正常不过的事,公子却固执的说殷姑娘还活着。

日暮时分,红梅树下琴声渐起。

大雪纷纷扬扬,有梅花悄然飘落,树下的人一身暗红衣袍在雪地里尤为触目惊心,十指翻飞间有鲜血顺琴弦蔓延。

还在廊下的两人听了一会儿,忍不住离得远一些。那琴音声声泣血,如失伴的孤雁,哀鸣声入耳,让人心生绝望。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曾经也有这样的时刻,他在凤凰花下弹琴,有红衣少女娇憨而来,盈盈浅笑对他说“你弹的真好听”,彼时年少,只道是寻常。

蓦然回首,心字已成灰。

*

南夷郡

顾昭刚从郡守那里回来,刚推开书房的门,斜地里一鞭子迎面抽来,他转身要出去,来人灵活一闪抢先关了门,反手又是一鞭子抽来,顾昭只得抬手去挡。

啪一鞭子抽在手背上,鲜血横流。

顾昭满面怒气,边躲边骂:“你这佞臣贼子!意欲何为!”

言域充耳不闻,又是一鞭子抽上去。

正在这时,身后的门被撞开,一把银色软剑缠上来,挡开了言域的鞭子,顾淮南痛斥:“言域,你快住手!”

言域毫无停下的意识,越过顾淮南又往顾昭身上抽去,顾淮南一边挡一边骂:“你每过几月都要来南夷找茬,得了失心疯吗?小月已经死了!”

“住口!”言域怒吼一声,转而一甩鞭子朝顾淮南抽来。

“你不接受又怎么样?你以为只有你难受吗?父亲是不该要送小月进宫,可若她不是去东海找你……”顾淮南说到此,眼眶微红,那时他还在岭南,等到回来,才得知噩耗。

“好一个赤胆忠心的顾相!危难之际也只不过是让自己的女儿代你送死!”言域眼睛赤红,讥讽站在一旁的顾昭,当时听阿月的侍女说起原委,才知阿月原本要入宫。

“你快住口,得了失心疯就滚远些,别一天天找茬……”

“还有你!你不是她哥哥吗!当初你将她从我身边带走的时候不是说要给她一个安稳无忧的生活吗!”

顾淮南接住言域抽来的一鞭子,也气红了眼,“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嚷嚷,弄瞎她眼睛的人是你,害了她的人也是你!”

顾淮南一剑刺去,这下言域却没还手,肩膀鲜血浸湿了衣袖,他收了鞭子,凄然一笑:“你说的对,我就是在找茬,打完府里那个,又想来打你爹,说来说去,真正害了她的,却是我……”

第72章 梅巫山

“月月。”

“嗯。”

“你真是太惨了。”

“我知道, 我可能死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惨吗?”

“因为我答应了顾昭会入宫, 结果反悔了,我弃天下百姓于不顾……”

“错!因为你瞎了。”

“……”

这样无声的对话每天都在脑子里进行,她最后的感觉和知觉停留在过浮桥然后掉水里那个时候。

青青牵着她过桥,然后走至江心,人太多将浮桥挤垮了。混乱的黑暗中她拽住一个男人, 但也无济于事, 那人见死不救又将她推到水里。

她不会游泳, 眼前又是一片漆黑,扑腾几下很快就往下沉。

水实在是太冷了, 被水流卷着向前, 不时磕碰到尖利的碎石, 她喝了几口水昏昏沉沉,然后被什么缠住往前托, 不知是谁在救她,或者是和她一样即将要死的人被水冲到了一处……

然后再无感知,外界的声音触觉都消失了,只有脑袋里那个软萌系统还在蹦跶。天天没话找话和她聊天, 无声交流,但要问它现在在哪儿?是死了还是没死?是还在书中世界或者是回去了?

一概不知, 顾左右而言他。

直到某一天, 她的手指感觉到了温度, 无意识动了动, 随后竟听见了外界的声音, 五感似乎都回来了。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粗犷中带着兴奋:“舜华,你快来看,小月她有知觉了。”

然后是吱呀开门声和匆忙的脚步声,有女子的声音秾丽清妩,哽咽道:“八个月了,小月,我可怜的孩子……”

殷素月:“!!”

那两个声音还在继续,殷素月简直惊呆了,在脑袋里大声叫唤:“系统,你给我出来,快说,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八个月了!”

系统安静如鸡,或者说自从她有了感知,听到外面的声音,软萌音立刻消失,脑袋里空空如也。

不靠谱的系统又逃之夭夭了。殷素月准备起身,谁知用尽了全身力气,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在外人看来,她就只有手指动了动。

她折腾半晌,别说抬起胳膊,连眼睛都没睁开。

这真是太诡异了,身体的知觉还没完全恢复也没感觉哪里疼。然后她就仔细听那两个声音说话。

“小月有知觉了,我去做点能吃的,终于不用泡药浴了。”女人的声音。

“我就说我的医术天下无敌你还不信,去做点药粥,我敢保证,不出半月,她就能醒。”中年男人的声音。

“呸!要不是你给她掉山下去了,她也不用受这遭罪,这账我早晚给你算!”

“哎哎,怎么说我也是她舅舅,我能是故意把她扔下去的吗……”

殷素月:“……”

这信息量有点大,这两人都知道她的名字,中年男人是舅舅,那个女人……舜华……啊啊,殷舜华!是这身体的娘亲!这名字还是从前她拐着弯从顾淮南那知道的。

她原本是掉水里了,现在又说还掉山下去了……

八个月了,她忽然有不好的预感,不会是植物人状态吧。

很快她的这个猜想得到证实,因为这几天,那个娘亲总是和她轻声细语的说话,从那些话中得知,这八个月她毫无知觉,每天泡药浴。

而那个舅舅就不正经多了,每次来总是吹嘘他的医术天下无敌,然后就是和殷舜华拌嘴吵架,没有一刻消停。

*

夜深人静的时候,系统悄咪咪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