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吴惜翠,瞧见高骞脸上那道刀疤。那抹深埋于心底的愧疚再次涌动。惹得吴怀翡酡红的面色好似也苍白了两分。

高骞简明扼要地解释道:“二娘扭伤了脚,我扶她到这儿歇息片刻。”

吴怀翡猛然回神,目光再次落在了惜翠身上。

“二妹,你的脚?”

惜翠在回忆剧情。

得知自己计划落空后的女配吴惜翠该是又急又气的。

她心气高,赔了夫人又折兵,打死也不愿吴怀翡帮她看伤。免得她回头在高骞面前再落下个好印象。

当初高骞就是因为她一双妙手这才对她有所关注。她怎么能给她在高骞面前出风头的机会?

心知自己退场的机会到了,惜翠冷淡地说,“没什么大事,刚刚疼得厉害,现在已经好多了。”

吴怀翡收回思绪,“还是让我帮你看看罢。”

少女的脸色却格外冷漠,“不用麻烦大姊了,大姊有病在身,还是多顾及顾及自身罢。”

吴怀翡错愕间,她已经拂袖离去,眉间阴狠,好像在和什么人生气。

吴怀翡心中叹息。

爹娘未曾隐瞒她的身世,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并非爹娘所生,她的亲生父母另有旁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期盼着能有一个真正的家。

刚回到吴家时,她也是满腔激动。

突如其来的亲情,使她受宠若惊。

原来,那个亲切可人的吴夫人竟是她的娘亲。

对于这个陌生的小妹,她怜惜她体弱多病,百般呵护,想要做一个真正的好姊姊。

只是,惜翠却总是对她不假辞色。她一开始只当她是孩子脾性,但时至今日才明白,惜翠对她,恐怕是厌恶进了骨子里。

今日这糕点……恐怕也是她所授意。

她的用意,吴怀翡不敢细想。

幸好卫郎君他当机立断,破窗而出,这才没酿成大错。

“若无他事,我也先行离开了。”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将吴怀翡的思绪拉回。

看着面前这长身玉立的男人,吴怀翡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挽留,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她轻轻点头,“好。”

那抹高大的身影又融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吴怀翡回到桌前,收拾满桌的瓶瓶罐罐。

经过方才这一出,体内汹涌着的情潮倒是消退了不少。

指尖掠过瓶口,吴怀翡怔怔出神。

这几年来,她很清楚高郎君的变化。

自那事之后,高骞他看上去虽是和往常一样,但她知道,他心中极其自责。

他灭情绝欲,如天兵神将一般,继续尽心尽力地拱卫着皇城,冷面煞气也使得暗中窥伺的宵小不敢再动。

同时,他也将自己的心彻底地封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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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骞稳步走在寂寥的长夜中。

这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一人踽踽独行。

在遗玉死后不久,另有一信送到了他桌前。

直到这时,他方才知晓,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他一人而起。

一切都是因为他当时错杀了一人。

信中,落名为耿宣仁的人要求见他一面。

他应约前往。

他是个沧桑文雅的中年文士,一开口,便要同他决一生死。

“我杀了你妹子,你杀了我大哥,我们之间,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

耿宣仁道:“你受我一剑,这一剑算是还给我大哥的。至于接下来,谁生谁死全都交于天意。”

高骞:“我自幼习武,这场决斗对你而言并不公平。”

“我并非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你受我一剑在先,算不得不公平。”

他应承下来,受了他一剑。

接下来的决斗,对方输了。

剑尖堪堪停留在他喉前,只要再往前递上一寸,耿宣仁定会血溅当场。

然而,高骞却没这么做。

他收回了剑,手上使力,将断剑丢在了他面前。

“原谅你,对遗玉不公。我们二人,谁都没资格替逝者原谅谁。”

“只是,我毕竟对不起你大哥。我不能杀你。”

决斗时划下的刀疤已经愈合,只是心上的愧疚与自责,他这辈子都难再走出来。

高骞他也没有走出来的意思。

这都是他应得的,他错杀无辜在前,连累至亲在后。

活在自罪与忏悔中,反倒让他稍感放松。

不知为何,耳畔蓦地浮现出刚刚吴家二娘那句话。

“二哥怎么一人待在那凉亭中,寒风肃肃的,千万要当心身子,勿要着凉了。”

高骞步子一顿。

遗玉死前,留给他的也是这么一句。

一声“二哥”与记忆中的“二哥”重叠。

她要他保重身子。

手探入袖中那装有护身符的香囊,握了一握,高骞步子走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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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客房,惜翠不太清楚自己要去哪儿。

书中没有交代吴惜翠的去向,她已经补全了她该补全的剧情,这段时间独立于剧情之外,她大可自由活动。

四周绵延着温暖的烛光,自主厅飘来隐约的笙箫乐声,歌舞缠绵不休。

对于宴饮没有兴趣,惜翠不太想返席。

侯府中的梅花开得极好。

而她目前的身体,也不能在外面久留。思来想去,还是回到方才的暖阁更为合适。

惜翠裹紧了大红披风,顺着月光与雪光,慢吞吞地往回走。

吴惜翠的身体好像不论怎么捂都捂不热,北风自不远处的湖面上吹来,冻得人手脚僵硬。

流云遮蔽了月色。

在这夜风呼啸间,突然,湖畔冒出了些哗啦啦的动静。

惜翠循声看过去。

夜色昏暗,她只能看见一抹湿重的身影,好像刚从湖中爬出来,衣衫袖摆都往下滴着水。

这宛若水鬼般的出场方式没有吓到惜翠。瓢儿山上杀人越货都是家常便饭,极大地锻炼了惜翠的胆量,让她一个平常连恐怖片都不看的人,成功进化为一个搬运尸体面不改色的壮士。

惜翠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个清楚。

就在她刚靠近湖畔时,那抹身影突然动了。

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天旋地转间,后背被重重地抵在树干上,疼痛猛然袭来。

这具身体的敏感程度也超乎了她的想象。

或许是因为刚刚才在湖水中泡过的缘故,来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些阴寒的气息。

牢牢制住她双肩的手更是冷得吓人,指尖上残留着的冷水霎时浸透了她的衣衫,留下大块的水渍。

惜翠拧紧了眉,试着挣了挣,没有挣开。

虽然来人透着股冰冷冷的寒意,但惜翠还是隐隐约约能感觉出,在这冰寒中所包裹着的炙热与躁动。

炙热与躁动?

脸上滚过什么冰冷的圆圆的东西,来人终于开了口,嗓音清而哑,“你是谁?”

天际云雾渐散,残月终于探出一个小尖儿。

月光下澈,湖波微漾,波光与月光终于照出了来人的面目。

那是——

卫檀生?

不怪惜翠惊讶,主要是现在的卫檀生和她印象中相比,出入实在有点儿大。

剧情发展到这个阶段,他已经还了俗。

样貌一如既往没什么改变,眉眼清俊,鼻梁挺直。头顶不再像以前那样光秃秃的,他留了发,头发还不是很长,堪堪齐肩,以一根发带束在脑后。

虽然被水浸透了,湿漉漉的。

但依稀能看出他发型倒有些像妹妹头?

她的记忆尚且停留在不久之前,一眨眼的功夫,卫檀生已经留了个滑稽的妹妹头。惜翠有点儿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