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到底是过得有多艰辛,才小小年纪动了轻生的念头呢。

……

这些尘封多年的过去一点点被挖掘出来,放在观众面前,简直就像是一场鲜血淋漓的剖白。

钟家人看着唐田提前送过来的视频,都快要窒息了。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钟父都请人调查过钟悠悠的过往,得到的纸质材料很厚,他也知道钟悠悠那些年过得很苦,可是,纸质上的那些调查结果,给他带来的冲击力远远没有像这样一个一个邻居、街坊亲口叙述细节来得当头一棒。

血肉模糊的细节一点点呈现在他们面前,令他们都是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禽兽。”钟玺佑死死咬着后牙根,紧紧握着拳头。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愧疚有多么肤浅。他重生以来,一味地想要得到钟悠悠的原谅,可他深入去探究过到底那些年钟悠悠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他没有。他能弥补什么,能弥补那十五年钟悠悠身上的遭遇吗?

早知道孟倩做过这么多禽兽般的事情,早在派出所那天,他就不应该控制住自己的拳头,就应该把孟倩揍个鼻青脸肿,管她是女人还是男人。

钟玺佑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摔了遥控器,回到自己房间里去。

他生怕他再看,就要在父母面前红了眼眶。

客厅内死寂无比,视频已经接近尾声,采访阶段完了,后续还有节目录制,还没完,唐田发过来的只是原始材料。

虽然只是小程负责这件事,但唐田跟进了始末,他心中都有一股无名火。他认为必须将这些采访原原本本地呈现在钟家人面前,让他们好好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为人父母的,怎么可以把孩子弄丢?

视频暗了下去。钟父搂着钟母,却是久久未动。

钟母捂着脸,泪流满面,颤抖不已,但钟父也顾不上去安慰她了,两人的心情都沉重无比,说是心如刀割也不为过。

他们忽然想到——

钟悠悠从来没有对他们提起过那些过往。

如果不是这次孟倩将事情闹大,钟悠悠忍无可忍,决意通过媒体公布于众,断了孟倩的后路,只怕钟悠悠压根不会主动揭开那些过去。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从前是不屑拿这些出来博取同情,而现在是即便拿出来了,也不在乎他们的想法。

*

节目正式播放的时候,在顷刻之间,掀起了巨浪般的轩然大波!

黄金眼法制这节目本来就是当地电视台比较黄金档的节目,在这个时间段播出,观看的人数以万计,几乎是一晚上,这位贯穿节目视频始末的“孟某”就被推至了风口浪尖!

之前钟家爆出来那件事情的时候,一切关于“调包”二字都还只是非常模糊的信息,媒体和网民都并不知道十八年前的事情经过到底是怎样,只能猜测一番。

然而现在,这档节目简直就是将孟倩这个人的所有作恶行为,丝毫毕现地摊开在了公众面前。

从调换孩子开始,到虐待孩子,再到前阵子唆使“费某”——

一件不落!

唐田有意帮助钟悠悠一把,这档节目他特地把了关,做得非常有深度,几乎每一帧都不拖泥带水。

前面将那些采访到的街坊邻居打了马赛克,选取最具有代表性的话语播放出来,后面通过主持人的一些叙述,将十八年前的事情原原本本还原在观众面前,结尾更是加上了令人发省的陈述语。

舆论本就容易被诱导,何况这件事情上,钟悠悠的形象是占了绝对的上风的。

节目视频里,钟悠悠出现的并不多,全都是以“女生钟某”代替,可是,播出后谁都知道,这指的就是明德高中的那个钟悠悠、钟家千金的那个钟悠悠。

一晚之间,孟倩火了,却是以恶毒无比的形象火的。

节目被放到网络上去。

底下热评全都在匪夷所思——

“绝了,自从上次那件保姆纵火案之后,我还没见过这么恶毒的人。这个叫孟倩的女人图啥?就为了荣华富贵,把别人家的孩子偷走了,还那样对待?她还要脸不要?事情过后居然还唆使人去害那小姑娘?”

“我看得头皮发麻,实不相瞒,如果这事情落在我身上,我杀了孟某的心思都有了。”

“被掉包的小姑娘太可怜了!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抢走了一切!”

“这种人还采访什么,直接进监狱啊,不按照最重的刑判,我不服气!”

……

一石激起千层浪,事情还在发酵,此时此刻还远远只是冰山一角。

与此同时,钟悠悠和秦曜已经回到了z市,见了秦曜请来的律师一面。律师告诉钟悠悠:“一般这种案件会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没收全部财产,但这会儿舆论显然是对钟小姐这边有利的,法院如果受到舆情干扰,一般会重判。并且孟倩录下的视频中已经主动交代罪行,这一点也会让这案子好走很多。”

钟悠悠毫不留情道:“我希望按照最重的判。”

律师点了点头:“当然,我能理解,钟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秦曜忍不住从桌子底下握住了钟悠悠的手。

两人将律师送走,他仍握着钟悠悠的手。

钟悠悠虽然并不觉得孟倩的事情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影响,她顶多只是背后一凉,愤怒于孟倩居然还想上媒体倒打一耙而已。可此时此刻,与秦曜十指相抵,她还是从秦曜温暖的掌心中无声感到了安慰。

就好像你站在悬崖边上,虽然无所畏惧,可身后仍然有人为你筑起一道挡风的墙,凡事与你相伴,陪你一道。

钟悠悠心想,秦曜这人一如既往地可靠,可爱,让人心安。

她拉着秦曜在沙发上坐下,把玩着秦曜修长的手指,冷不丁抬头问:“你觉得我做的过分吗?”

杨记者那样的人很多,不在少数。

秦曜将手放在她头发上,摇头道:“并不过分,有什么好过分的?你不让我插手,否则我会做得更狠,悠悠,你太善良了。”

“真的假的?你是无脑吹吧?”钟悠悠都被他给逗笑了,善良?说她聪明机智还行,说她善良,那她可是和这个词半点都不搭边。

秦曜见她笑了,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秦曜这么一说,钟悠悠才想起来,两人刚从a市回来就见律师,都还没吃饭,她摸了摸肚子,还真有点饿。

秦曜也摸了下她肚子,说:“瘪的,肯定饿了,我给你做饭。”

钟悠悠惊讶到了:“你还会做饭?”

原文从来没有描写过秦曜做饭,而且把秦曜写的有点十指不沾春阳水的感觉,她是真的从没有想过秦曜居然会做饭——反而是她,她泡面煮面还算是一把小能手。

……其实是这阵子学的,会做饭以后才好找借口留在钟悠悠家蹭饭吃,可这一点秦曜才不会说出来。

秦曜咳了声,方才见律师时冷硬的表情彻底缓和下来,耳根还有点红,他扭头看向别处,淡淡的语气中透露着得瑟:“我什么都会,钟悠悠,你才知道?”

钟悠悠噗嗤笑了。

可是冰箱里空空如也,两人便拿起外套,去附近的超市购物。

秦曜推着车,钟悠悠很是自然地抱着他胳膊,秦曜身体猛然僵了僵。

钟悠悠乐了,这都多久了?怎么还不习惯肢体接触?于是忍不住又抱得更紧了点,这下子秦曜更僵硬了。

他僵硬地问:“女孩子是不是和别人一块儿走,都习惯挽胳膊?”

他看学校里走的那些女孩都是手挽手的,他要确认钟悠悠是对他亲热,还是下意识行为。

“没。”钟悠悠道:“我从不和别人这样做,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秦曜扬了扬嘴角:“想吃什么?”

钟悠悠道:“什么都行,买点牛肉吧,想吃肉。”

两人朝着冷冻食品区走去。

这新闻刚播出,超市里立刻有几个人发现了钟悠悠好像就是电视上提到的那个“钟某”,顿时忍不住朝她看了过来。这一时半会儿,这种情况肯定是存在的,毕竟这次闹得这样大,都上法制类新闻了。

钟悠悠蹙起眉头,还没等她说什么,秦曜忽然解开了风衣扣子,兜住了她脑袋:“进来。”

秦曜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属于年轻男人的味道,干净,成熟,却也有未褪的少年气。钟悠悠的脸颊贴在他胸膛上,暖融融的,几乎能感觉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秦曜的心脏跳得一点也不沉稳,反而飞快如擂鼓,如同青涩的毛头少年一样。

这一刻钟悠悠心里感到踏实而快乐。

她躲在秦曜的风衣外套里,秦曜拎着牛肉,两人朝超市门口走。

钟悠悠弯了弯嘴角,踮起脚,轻轻地在秦曜的喉结上啄了一口,“秦曜,谢谢你。”

秦曜没说话……他……从脸到脖子猛然通红……第二次了,钟悠悠是第二次主动亲他了。要是刚才他刚好低头就好了,那样就可以亲个嘴,秦曜懊悔不已……可随即又为自己太贪心的想法感到抱歉……现在钟悠悠能喜欢他,已经是他花掉所有运气换来的事情了,不可以太贪心,不可以太心急……

可……

秦曜俊脸发烧,胡思乱想一通,钟悠悠被他左脚绊右脚,差点没在超市门口摔一跤。

幸好被秦曜拦腰拉了回来。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钟悠悠一头雾水。

当然是想再亲一下!

凭什么不让我亲!我就是贪心!

秦曜把心一横,眼睛一闭,猛地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拎着牛肉飞快地朝家跑了。

*

逼迫孟倩录下的视频,牢牢握在钟悠悠手里,以防万一。此时舆论一切发展对她有利,她还没有将这个视频放出来的意思。而这边,何春生、何逸康父子俩却是彻底一团乱了。

何春生的亲戚非常多,可以说他的这些小成本生意,完全就是他的亲戚们互相扶持着做起来的。当年他要娶孟倩的时候就是一意孤行,他的亲戚们全都不同意,可现在,就在他前脚刚得知孟倩的那些惊人的过往之后,电视台上面居然立刻就在黄金档曝出了这件事情!

何春生简直惊呆了!

这钟家到底是什么人啊?居然手都伸到a市来了?

他看着电视上播出来的那些关于孟倩过去的劣迹,虽然在心里面觉得孟倩这女人不可饶恕,可同时,毕竟和孟倩夫妻多年,他也有些不忍心。

钟家和秦家这样做,不就是相当于彻底断绝了孟倩的后路吗?那么以后她从监狱里出来,也没办法重新做人了呀,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下,真是太狠了。

孟倩当天就被关进了看守所,至今何春生还没有见到她的人。

他也不知道孟倩有没有带衣服进去,这寒春料峭的,看守所肯定非常冷。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到底是不想做人做得那么绝,便起了给孟倩送点东西进去打点的心思。

可就在他收拾收拾准备出门的时候,大门猛然被推开,他妹妹领着何逸康回了家。

“哥,你还要去哪儿?你没看新闻吗?你娶进家门的那孟倩简直就是个祸害,你快去看看厂里的生意吧,有几个小厂商听见了新闻上曝出的这件事情后,都不和我们厂合作了!”

“什么?”何春生顿时焦头烂额。

他的这小成本生意管着他一大家子的人吃饭,要是掉了链子,那可怎么办。

何逸康瞅了眼他爸兜里的钱包,就知道他爸要去干什么,冷嘲热讽道:“姑姑,我爸就是个拎不清的,你趁早多骂骂他,你看他到了现在还想着那女人呢。”

何春生的妹妹都快被气死了,见电视上还在放新闻,简直忍不住指着孟倩的鼻子骂:“这女人真是个祸害!这么坑了我们一把!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居然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她过去是个怎样蛇蝎心肠的畜生!”

“你看,现在好了,这笔生意要是赔了本,我们一家都去喝西北风去吧!”

“好了好了,别骂了。”何春生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