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玺佑回头看了眼身后紧张地望着自己的钟父,钟父比手划脚,恨不能接过电话亲自说。钟玺佑也生怕说没有生命危险,钟悠悠就不来了,于是赶紧道:“有,医生说,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姐,你快来。”

钟悠悠觉得实在是突然,上次生日宴上见钟父,钟父的身体还看不出来任何异常,非常健康。而且原文里也没有说过钟父有高血压什么的病史,怎么就好端端的突然躺进医院了呢?

钟悠悠的确是不想和这一家扯上什么关系,都已经搬出来了,至今为止也就在生日宴上见过一回,便再也没有和他们见过,可是如果钟父真的重病、乃至有生命危险的话,她觉得还是得过去看一下到底什么情况。

犹豫了下,钟悠悠才道:“好,我收拾下待会儿过去。”

这边,钟玺佑挂了电话,有些呆愣,半天才面露喜色:“爸,姐居然答应了!”

“真的要来?”钟父面上一喜,简直激动得有点说不出话来,他使劲儿捶了一下病床,感慨道:“看来悠悠还是在乎我这个父亲的!你说说,刚才她听见我生大病了是什么反应?有没有很急切?有没有很担心?有没有担忧得恨不得立马就赶过来??!”

“……”钟玺佑无话可说,“爸,你想多了。”

这办法原本就是钟玺佑突然冒出来的一个点子。钟悠悠搬出家之后,几乎没见过他们。钟玺佑还能偷偷跑去翻教室送礼物,在学校里关注着他姐。可钟父却是几乎见不到钟悠悠的人,打电话钟悠悠不接,让司机去学校门口接人,也总没看到钟悠悠的影子——总不能强硬地把人绑来吧,那只怕钟悠悠更加讨厌他们了。

可没想到钟悠悠居然真的同意过来了!父子俩人沉浸在钟悠悠答应过来的欣喜之中,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钟父现在是在装病,万一被钟悠悠识破怎么办?

钟玺佑心中一紧,连忙道:“爸,你赶快躺着,输液管呢,我去叫护士给你扎针!”

钟父只觉得自己这小儿子真坑爹,但做戏得做全套,他也就咬了咬牙忍了,撸起袖子等护士来扎针。

vip病房的护士都一头雾水。这难道是有钱人的特殊嗜好吗?明明身体各项指标都测过了,没有任何问题!而且钟总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也因为保养得当,年轻得宛如三十几岁的青壮年一样,现在站起来去参加马拉松都没什么问题!

可居然还是要求住院?还非要让他们给他挂针!那挂针哪能随便挂呀?

但钟总强烈要求他们,护士也就只好给他注射一点无关紧要的葡萄糖。

这样一连番弄下来,钟玺佑又觉得自己父亲脸色看起来实在是过于红润,一点也不像病重了的人的样子。于是拉着钟父去爬楼梯。钟父脸色铁青,扯了针,被儿子拽着,只觉得叱咤商场的这辈子从没这么荒唐过。

他爬了个十几层楼,爬得气喘吁吁,脸色苍白,才颤着腿回到了床上去,重新挂上针。

这时候钟悠悠才终于来了。

*

这是父子俩偷偷计划的事情,压根儿没告诉钟母和其他人。但钟母逛着街,就接到医院的电话,说钟父陡然高血压,晕倒住院,她才急忙赶了过来。路上又打电话问了下情况,得知钟父已经”醒“过来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一出电梯,和钟悠悠在病房门口遇见。

她怔了下,简直喜出望外:“悠悠,你也是来看你爸的?”

比起钟父和钟玺佑,钟悠悠更不愿意见到这位直接对原主造成伤害的钟母。于是她脸上神色淡淡的,没有多看钟母一眼,便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

钟母方才的那点儿喜悦登时烟消云散,变得愁云惨淡。为什么,身份已经还给了悠悠,她还是这样排斥他们一家人,到底什么时候悠悠才能原谅他们?她心里有几分刺痛和酸胀,定了定神,后脚才跟着进去。

病房里,只见钟玺佑无措地站在一边,钟父躺在床上,手上挂着针,额头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汗水,倒还真像是病重了的样子。

他视线落在钟悠悠身上,竭力让自己显得虚弱一点。

钟母一急,连忙走过去:“怎么突然这样,前几个月体检,你不是还身体各项指标都非常健康正常吗?怎么突然高血压晕倒?你的家族史里根本就没有高血压呀!”

钟母急得连珠炮似的问了一连串。

钟父连忙拿眼睛看向钟玺佑,钟玺佑顿时会意。虽然他也想和姐姐多呆一会儿,但是比起他能在学校看到姐姐来说,爸实在是太可怜了,自从生日宴后就没有见到过姐姐,还是把这点时间留给他爸吧。

于是他拉着钟母出去:“妈,咱们去问问医生,爸刚清醒过来,您这么着急的问他,会影响他休息的。”

钟母只觉得莫名其妙,又担忧又焦灼,但还是跟着钟玺佑一块儿出去了。

“悠悠,你也来了?”钟父假装不知道钟玺佑打电话的事情,剧烈咳嗽道:“玺佑这小子,多大点事儿,不就是高血压晕倒进了医院吗?我让他不要跟你说,不要打扰你学习,他居然还给你打了电话!看,麻烦你跑一趟!”

钟悠悠没作声,走过去,看了一眼他手背上挂着的针,顺着针管看了眼瓶子里吊的水:“你就只挂葡萄糖吗?”

“……”钟父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道:“悠悠,既然来了,你坐下陪陪我吧。”

“不了。”钟悠悠还没有坐下,便要走:“既然你没事,我就走了。”

“哎,别!”钟父顿时从床上猛然坐起来,哪里还有半点重病住院的样子。

钟悠悠停住了脚步,却没转过身来:“还有什么事吗?”

钟父看着钟悠悠的背影,只觉得一片颓然。的确,他这个父亲做得太不是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没见过自己亲生女儿的婴儿期、童年期。把她领回家的时候,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前十五年过得那么苦,好不容易找回了家里人,家里人却对她冷眼以待……

就像现在,他仍然不了解钟悠悠,他甚至不知道钟悠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钟悠悠也是重生的吗?若不是重生的,为何之前三年还在渴求他们家人的关心,现在却半点也不在乎他们了?甚至于,他们苦苦哀求,想尽办法,她都不为所动。

她真的要彻底和他们脱离关系吗?

“悠悠,你能搬回来住吗?爸发誓,以后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到底我们有血缘关系,你不可以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无论再怎么恨家人,家人都是你的家人,这是无法改变的。”钟父仍在试图劝钟悠悠回来:“我立刻让孟诗萱走,不仅身份还给你,以前,她从你身上夺走的一切,我都还给你。”

钟悠悠听得出钟父话里的忏悔之意,也知道自从她穿过来以后。钟家人都跟重生了一样,对她好的不得了。但是有什么意义呢?做过的事情,会烙下永恒的伤疤,即便再怎么弥补,也无法抹去那些让原主煎熬的日日夜夜了。

她并不恨钟家人,可是,如果钟父觉得,这两个月来的偿还,足够弥补原主所受到的那一切苦难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其实不是孟诗萱夺走了我的一切,而是你们曾经不愿给我那一切。”钟悠悠很平静,声音里也没有什么起伏。

“刚进家门的时候,妈处处排斥我,觉得我不如孟诗萱,什么都是孟诗萱的,我碰一下孟诗萱不要的玩偶,指责我是没见识,抢别人东西。钟玺佑呢,也不问青红皂白带着孟诗萱离开。其实你们处处偏袒她也就罢了,我无所谓,但偏偏已经做得这样明显了,还要说一碗水端平了。我后来养成那样尖锐、偏僻、易怒的性格,你们有没有想过,和你们脱不了干系?”

这还是钟悠悠第一次质问。钟父听得心里绞着痛,跟被什么重重碾过似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钟悠悠在这个家里日子很难过的,他是看见她一点点变得谨小慎微,最后在压抑中爆发,又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可是……

可是他怎么就从来没想着去管过,去给她一些父爱啊!

他心中一时竟然还对妻子产生了一点怨怒,一个做母亲的,为什么会这么狠心呢。

钟悠悠回过头,淡淡地问:“你觉得把身份还给我了,我就该感恩戴德了?”

“不是,爸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钟父还没有说完,就被钟悠悠淡漠地打断:“时间一直都在往前走,永远都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今后无论你们是想继续补偿,还是想干什么,都和我没关系,最好是不要出现在我周围。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你们对我有生恩,但却没有养育之恩。生恩,我已经还了。今后就一笔勾销。”

……对,生恩早就在那场车祸中还过了。

养育之恩,他们除了将她弄丢了之外,还对她有过养育之恩吗?

钟悠悠以前总是冷冰冰的,嘲讽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钟父竟然从来不知,原来她居然是这样想的。她是觉得一报还一报,划分得清清楚楚,她不欠他们的。她的想法居然这样绝情,彻底不想和钟家有什么关系。

一笔勾销,她说一笔勾销……

钟父原本没有高血压,可此时此刻,竟然心脏一阵绞痛,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门外,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钟母听见了这些话,泪流满面。

悠悠说得对,孟倩和孟诗萱固然是导火线,可她才是罪魁祸首。即便她上一世能将两个孩子一视同仁,也不会现在落得被亲生女儿这样憎恨的下场……不,怎么还能够一视同仁?她没有将百分百的母爱给自己亲生女儿,就已经是对不起她了!

钟母白着脸色,嘴唇发着哆嗦,踉跄走到走廊旁,终于忍不住,泣不成声。

钟悠悠出了医院。她猜到钟父或许是假装病倒,但她倒是懒得生气,或许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无论钟家人干出什么来,她心中都掀不起半点涟漪。唯一令人心烦的是浪费了一个上午。

钟悠悠叫了辆车,回家继续休息。

周一,刚进教室,便见十九班的人都围在任子安身边,问他考得怎么样。钟悠悠都有些诧异,十九班这个班里的同学什么时候这么在意竞赛考试这种和他们压根没关系的事情了?而且后排打游戏、追逐打闹的人居然也少了很多!

“我们其他人都没能去成,还不能听听你们讲一下竞赛考试过过耳瘾啊!”

“任子安,真是羡慕死你和钟悠悠了!班主任说了,这个竞赛考试考进全市前十的话,高考可以加分。加多少分还不知道,但高考里面一分就隔着几百几千个名次,你们要是直接提高个五分十分的,那还不得一飞冲天啊?!”

……居然可以加分?这个钟悠悠还不知道,她也来了点兴致。

徐宵月也正羡慕嫉妒恨地扭头看着任子安。本来这个机会应该是她的,要是钟悠悠成绩没变好就好了,想到这里她还是有点意难平,咬咬牙,又回过头去继续努力刷题。考不过钟悠悠也就算了,至少班上的第三名要稳住!

她瞟了一眼前面瑟瑟缩缩的孙曼,心想,至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

钟悠悠一进教室就见徐宵月在朝着孙曼看,登时就知道她那脑袋里在想什么,于是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这人倒是还挺会精神胜利法。

钟悠悠松下书包朝自己座位上走去,一见她来,十九班更加沸腾了:“钟悠悠你考的怎么样?任子安说这次题目可难了,到底难到有多变态啊?”

“我们这些从来没有参加过竞赛考试的人真是想破头都想不出来,让你们学霸觉得难到变态的题目,那得是有多难!”

钟悠悠不觉得难,但她要是这么说,可能会被这一群人揍死,于是钟悠悠笑了笑,说:“等成绩出来再说吧,现在谁说得定呢?”

周末她做了两天题,这会儿有点儿没精打采,趁着还没有上课的工夫,想先趴在桌子上睡一觉。然而周围的人见她没什么精神,都以为她考得不是很好,很遗憾的散去了。

……唉,没考好吧,也正常啊。

其实十九班的人对钟悠悠现在的成绩也拿捏不定,因为迄今为止,她也就那场数学考试考得特别轰动,然后之后的一场班内竞赛考出了第一名的令人瞠目结舌的成绩。

像她这样突然杀出来的黑马到底有几斤几两,其他人是压根计算不出来的。

因此大部分的人都觉得钟悠悠这次去参加竞赛,可能也就是和任子安一样,都是给一班二班那些竞赛班陪跑的。那些竞赛班一个二个都是神人,还有全市其他学校那么多牛逼的学霸,这些人聚在一起,还有自己班上的任子安和钟悠悠什么事啊?

因此要是钟悠悠没有拿到任何成绩,甚至都没有在全市一百名的榜单内出现,他们也都觉得很正常。

……要是出现在一百名内,反而要令人惊掉眼珠子了。

*

这边一班二班两个竞赛班回到班上以后,话题也是围绕着这次竞赛展开的,只是,比起十九班,他们又多了一个令人震惊的话题。

“什么?你们考场居然出了那种事情,那是什么学校的学生啊?不要命了吗?居然敢在考场陷害钟悠悠?”

时之棠听见钟悠悠这三个字,登时抬起了头。

他所在的考场和钟悠悠并不是一个考场,而且考完之后钟悠悠就走了,他也觉得意兴阑珊,没有和这些同学一起坐大巴车回校,而是当天就让家里的司机来接他回去了。所以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情。

他猛地站了起来,走向那名正在绘声绘色还原当时现场的同学,抓起他衣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钟悠悠怎么了?”

时之棠这样急切的追问,倒是让周围的同学一时都愣住。

时之棠最近对钟悠悠特别关注,这他们是知道的,因为不止一次有人看见时之棠去找钟悠悠,却被钟悠悠冷漠甩脸了。

可……

他们下意识地看了眼孟诗萱,只见孟诗萱坐在那里,捏着笔,手指发白,脸色也发白。

这可真是尴尬了。

千金小姐从神坛上坠落下来,不仅首富女儿的身份都被人取代了,就连未婚夫看起来好像也更在意别人了。

一时之间,他们还真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一下孟诗萱。

这同学在时之棠的追问之下,将当天的情况讲了一遍,周围的同学都是听得啧啧,总之就是两个字“牛逼!”

而时之棠眉头越皱越紧,几乎是想下意识就想冲出去,跑到十九班看看钟悠悠有没有受伤。但下一秒班主任就进来了。

那同学又道:“时之棠,你也别急呀,钟悠悠那肯定没受伤啊,我觉得谁受伤她都不会受伤。本来我们也以为钟悠悠是操作失误,肯定死定了,可却没想到她居然能反转,简直帅气万分,佩服死了!”

时之棠神色复杂,坐回了位置上。

现在的钟悠悠,傲然、自信,的确越来越吸引人了,可是,却越来越和他背道而驰了。

班上稍稍安静了些,孟诗萱回头,看了时之棠一眼,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只觉得心头的妒忌犹如一把匕首,将五脏六腑都刺了个穿。她如今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她的一切都被钟悠悠给夺走了。

印秋秋从教室外面走进来,刚好看到孟诗萱看时之棠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点同情起孟诗萱起来。

现在的孟诗萱失去了一切,在班上虽然不会被同学们落井下石,但人缘却远远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大家都有意无意的避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