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春华气的一双细长眼几乎瞪的溜圆,这下子,不用桔子也把嘴堵了!冷哼一声,桔子也不吃,起身去厨下找母亲和钱妈说话去了。
褚韶华来的并不晚,却也不晚,她掐着时间过来的,到闻家的时间是上午十点钟多一点。闻知秋听到门铃响,立刻出去开门,见果然是褚韶华,先接了褚韶华手里的东西,“可算来了。”
“怎么,晚了吗?”
“没晚,是我望眼欲穿。”闻知秋引褚韶华进屋,褚韶华望着小巧精致的花园,冬天的草坪有些泛黄了,白色的秋千架是一株极有年头有月桂树,大大的树冠下放着一张简易的西洋小圆桌,桌畔有两把同样西洋款式的坐座。
褚韶华跟闻知秋进了屋,闻知秋喊一声,“妈、春华,褚小姐来了。”
闻太太顾不得解下围裙就到了客厅,见到褚韶华时颇有些惊艳,褚韶华并没有过分妆容,她依旧是短发,只是如今天冷,并没有穿旗袍,而是一条咖色呢料西裤配黑色羊绒毛衣,外头是深色的呢料大衣。这一身在上海滩也称得上摩登了,要知道,现在的上海女性多是着旗袍,如闻太太今天穿的就是一身新做的黑色滚银边的旗袍,很是典雅大方。再摩登些的女性,喜欢穿西式长裙,穿长裤的女性委实不多。褚韶华也是这次出门,意识到裤装比裙装便宜的多,她在外面跑生意,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穿惯了裤子,倒不习惯那袅娜精致的旗袍了,何况,裤子比旗袍更加保暖。褚韶华就一身裤装的来了。
闻太太惊艳的是褚韶华的相貌,褚韶华绝非江南女子婉约派的美,她的美一向是艳丽的,眉黑修长,高鼻朱唇瓜子脸,尤其那一双狭长的凤眼,便是带着笑也总会透出几分若有似无的气势来。闻太太活了快五十岁的人了,一看就知这必是个性情强势的女子。褚韶华先笑着打招呼,“是闻伯母吧,以前听闻先生提起过您。您好,今日过来拜望,打扰了。这是我在南京买的一些特产,听闻先生说你喜欢阳春斋的点心,我买了些,不知合不全您的口味儿?”
“合,合。”闻太太笑着接过,见还有板鸭、茶叶、衣料,拢共四样,很是吉利,又说褚韶华破费了。褚韶华笑,“伯母喜欢就好。”
闻太太请褚韶华在沙发坐了,张嘴想喊闺女出来,又觉头一回见面,这样当着褚韶华的面儿大喊大叫的不礼貌,给儿子使个眼色,轻声细语地说,“叫你妹妹出来,褚小姐都到了,别让她扎厨下了,让钱嫂子忙就成了。”又与褚韶华道,“春华听说你要来,非要做几样拿手小菜请你品尝。”
“如何敢这样麻烦闻小姐,要知你们这般盛情,我就不来了。”
“哪里能不来,多来才好。”闻太太亲自给褚韶华倒了茶,倒完才想,“看我,糊涂了,你们新派人,都要喝咖啡的,是不是?家里也有咖啡。”
“我喝不惯那个,我都是喝红茶。”
闻太太很是高兴,便不去煮咖啡,递了茶给褚韶华,“那咱俩的口味儿差不多,我也是喝惯红茶的。这是祁红,你尝尝。”
褚韶华喝一口,自然说好。闻太太心中更添满意,觉着褚韶华非但相貌好,品味也不错,尤其闻太太最满意的就是褚韶华的个头儿,穿高跟鞋与儿子站一起时也没矮多少,如今这一坐下,更是两条大长腿有说不出的修长漂亮。就是现在的新派女子,竟是连裙子都不肯穿,改同男人一样在外穿裤子了,哎。好在,闻太太自认是个能跟得上潮流的老太太,虽觉女人直接在外头穿裤子怪怪的,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闻春华出来见到褚韶华时不禁一愣,一时都觉自己眼花,不确定的叫了声,“褚小姐?”
褚韶华笑着起身,大大方方的应了一声,“原来是周少奶奶,好久不见。”
闻太太有些奇怪,看看褚韶华,又看看闺女,“你们以前就认识?”
闻春华不知怎么同她妈说您老人家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准儿媳就是百货公司的售货员,褚韶华一向坦荡,眼神在闻春华尴尬的脸上一扫而过,与闻太太道,“我在先施公司工作时见过周少奶奶,她是我们公司的常客。”
闻春华脸上的神色难以形容,走过去到母亲身畔坐了方道,“我原还说怎么近来没见褚小姐,原来是换工作了。”
“是啊,刚换的工作。”褚韶华则是言谈自若,“先前不知道您是闻先生的妹妹,这可真是太巧了。少奶奶近来可好?”
“挺好的。”闻春华终于定下心神,想着她哥是不是眼睛有问题,怎么就看上了个售货员。闻春华生怕她哥受骗,与她哥道,“哥,褚小姐先前在先施公司工作,你知道的吧?”
闻春华的语气尽量平和,仿佛就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褚韶华唇角翘起,一双妙目望向闻知秋,颇有打趣之意。闻知秋给她看的脸上微热,他这样官场狐狸,对自己妹妹话中的那点暗示之意更是一清二楚,闻知秋颇觉妹妹没见识,眼下却也不好说她,只管请褚韶华坐了,一面泰然自苦的拿起个桔子,三两下剥好,递给褚韶华,话却是对妹妹说的,“怎么不知道,我们早就认识了。”
闻春华见母亲还有些懵懂的模样,便进一步与母亲道,“妈,褚小姐先时在先施公司做售货员,听说还有报纸夸褚小姐是先施之花来着。是不是,褚小姐?”
褚韶华道,“那是以往旧事了,原是有个记者去采访,我们多聊了会儿,他就在报纸上夸大不少。没想到少奶奶连这个都知道?”
“怎么不知道,你们公司先前那个先施之花是位俞姓小姐,褚小姐可认识?”
“认识。俞小姐离职时,我是沈经理的助理。”
“褚小姐知不知道俞小姐的事?”
褚韶华打量闻春华一眼,问她,“哪件事?”
“她和陆三少爷不妥当,我听说,陆家老太太还问罪到你们公司头上去了,就是不知是不是真的?”
“这事我不大清楚。倒是少奶奶听着与陆家相熟,记得上次关外的胡少帅来上海,胡少帅离开上海前,陆家特意举办酒会,宴请上海名流。我倒是见着令兄,当时倒没见着少奶奶。少奶奶没去?”褚韶华放下桔子,端起红茶喝一口。
闻春华面儿上闪过一丝窘色,“我那天身上不大舒坦,就没去。”
褚韶华微微一笑,露出抹了然,那天连闻知秋都是借市长的光过去的,周家在上海并不是什么有名望的人家,怕是连帖子都没接到,遑论参加舞会。闻知秋忙再递上桔子,与褚韶华道,“尝尝这桔子,我妈特意买的,特别甜。”
褚韶华接过桔子,慢调斯理的择去桔子瓣上的白筋,不欲与闻春华一般见识,尝一瓣道,“是比平时吃的要甜。”
“这是黄岩蜜桔,褚小姐喜欢,多尝尝。”闻太太没大明白闺女与褚韶华话中机锋,劝褚韶华吃桔子,又关心的问,“褚小姐出差这么久,听阿秋说去了不少地方,生意可还顺利?”
褚韶华笑,“挺顺利的,出了不少货。”
闻春华跟着道,“我哥不是介绍了不少人给褚小姐么,妈,你放心吧,再没有不顺的。褚小姐,我哥认识的人可多了,你要有什么难办的事,难销的货,只管找我哥,他一准儿能帮你办了。”
“哦,这样啊,我那里倒是有百万大洋的货,闻先生,那就麻烦你了。”褚韶华笑嘻嘻地说,她真没想到,闻知秋这样的人,竟有这样的妹妹。闻家的脑子是不是都长闻知秋身上去了。
闻知秋轻嗔妹妹,“别胡说八道,越发不着边际了。”
“是啊,少奶奶,你这口气大的,我要是不知道闻先生只是市政厅秘书长,还得以为他是北洋政府的大总统呢。”褚韶华瞥闻春华一眼,慢调斯理却是一语说破闻春华的心思,“少奶奶放心,虽令兄屡有追求我的意思,我已拒绝过他许多回。这回承他人情,也不是白承的,那次陆家舞会,我亲自引荐他与胡少帅认识,他这次是还我人情。我过来做客,也是令兄亲自邀请,绝对没有要做你家大嫂的意思。”
闻春华的脸登时赤红一片,闻太太连忙道,“这是哪里话,春华说话就是这样不留心,褚小姐,你切莫多心。”
“伯母放心,我再不是个多心人。”褚韶华笑,“伯母怕是不知道,我现在正守着寡,老家还有一个女儿。闻先生虽有凤求凰之意,可我这个人,再明白不过。如今虽说是新时代,可这成亲嫁人,也讲究个门当户对。我与闻先生,门不当户不对。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是再没有嫁人的意思的。”
闻太太一听褚韶华是这么个情况,脸上的笑也有些发僵,闻知秋还是一派从容风度,笑眯眯道,“那咱家差不多,你是寡妇我是鳏夫,还都是有女儿,这要不叫门当户对,什么是门当户对?”
“闻先生要般配的女子,第一要大家出身,毕竟闻家也是苏州名门。第二必要贤良淑德,我看伯母也上了年纪,你家中还有幼女,如此可帮你上敬母亲,下养孩儿。第三,还得好生养。闻先生毕竟这把年纪,只有一个女儿可不成,你们这样的门第,这样的家境,老话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闻先生当早些成亲,也好开枝散叶,子孙繁茂,此乃昌盛之家。起码有这三样好处,方能配得上闻先生,方不委屈闻先生这样的人才。”褚韶华伸出三根手指,徐徐的帮闻家分析着。
闻知秋的视线随着褚韶华那白生生的手指晃了又晃,将削好的苹果给她,“若是这样的女子,我何必等到如今。我不慕大家闺秀,就心仪褚小姐这样思想独特的女子。”
褚韶华眼波斜斜的瞥过去,“我要是想结婚,有你这样的男子追求,还有什么不满足,早该答应你了。我并无此意。”
闻太太心灵上的巨大撞击总算缓了过来,此时此刻,闻太太绝对是与闺女闻春华心有灵犀,母女俩想的都是:儿子(大哥)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
非但家境不好,还是个寡妇,老家还有孩子!
儿子(大哥)这是中了什么邪啊!
闻太太干巴巴的道,“褚小姐怕还是念着先头先生吧?”
“一死百事消,前人没什么好念的,我单是不愿意再给哪个男人当牛做马。”褚韶华没接闻知秋手里的苹果,“不瞒伯母,我与先夫是自小定的亲事,我成亲时年纪也不大,那会儿就觉着,每个女孩子到了年纪都得嫁人,我也就嫁了。到了上海才知道,女人一样有机会自己挣钱过日子。我现在虽是租的房子住,生活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休假的时候原意怎样就怎样。我自来了上海,从没做过一餐饭,衣裳也是花钱给附近浆洗衣裳的大嫂去洗,我只要专心把工作做好就成,有空还能看书学习,结交朋友。说真的,我不需要一个男人来做依靠,如府上这样的富贵,我眼下虽差的远,可我还年轻,我到闻先生的年纪,不一定比他差。我要什么,自己会用双手得到,无需借助别人。”
闻春华眼中透出轻蔑,忍不住轻哼一声,心说,什么无需借助别人,还不是靠男人!
闻知秋看向妹妹的眼神已是大为不悦,闻太太也觉女儿有些失礼,不禁看闺女一眼。褚韶华根本没理会闻春华,她与闻太太道,“我与闻先生是在育善堂认识的,那时我正在先施公司做售货员,后来升为经理助理,我与瑞和洋行的褚先生共同成立了一家商行,如今做些小生意。伯母,您只管放心,您虽对我不大了解,应该了解您的儿子。您将闻先生教导的这样优秀,我能做闻先生的朋友,就因我平日间行的端做的正。今天既拜望过伯母,时间不早,我也要回去了,商行还有事,不好耽搁,下次有空我再来看望伯母吧。”
褚韶华提起包就要走,闻太太千万留客,“饭菜都备好了,再忙也不差这点吃饭的功夫。”
“是我们青岛的客商过来,这位客商是我在青岛联系的,他头一回来上海,褚先生也不大熟,我得过去打声招呼,不好失礼。”褚韶华笑,“有空我做东请伯母吃饭。”
闻知秋去衣架拿了大衣过来,褚韶华要接,闻知秋已是一抖,将大衣展开,服侍着褚韶华穿上,闻太太不禁责怪,“阿秋,你不留褚小姐,怎么倒给褚小姐递衣裳?”
闻知秋自己也取了大衣,头也不回的说,“我送褚小姐出去。”
结果,一送就没回头,闻知秋在外请的褚韶华吃饭。
第136章 跑没影儿
闻知秋褚韶华一走,就没见回来,一大桌子菜,母女俩吃吧。
闻太太也没什么胃口了,说闺女,“你今天是怎么了,在褚小姐跟前可太失礼了。”
闻春华亦知今日在褚韶华面前失了面子,她自觉一派好心,叫屈道,“妈,你难道就看着我哥娶个售货员!你知道售货员不,在百货公司站着卖货的,全靠一张脸勾引客人。”
“行了!人家闻小姐都说了,并没有嫁给你哥的意思!你看看你,都说的叫什么话。让你这么一说,百货公司全成窑子了!”闻太太也是每天都会看报纸的人,自然知道女售货员在报纸上的评价并不大好,可也没有闺女说的这样夸张。闻太太也去过百货公司,那是个高档地方,叫闺女说的也太不成样子了。
“妈,那是你不知道先施公司俞小姐的事。你不晓得,一个售货员,就因生得有几分姿色,便与督军府的公子勾勾搭搭,可不是惹恼了陆家老太太。你看看这褚小姐,一身的妖气,这能是什么正经人?她要不是全凭这张脸,我哥能这样神魂颠倒的?”闻春华劝她娘,“你也别因着我哥不成亲就忒不挑剔,这要是进了咱家门儿,出去应酬,别人家的太太奶奶都是名门淑女、世宦大族,就我哥这个,百货公司卖货的。我哥可是做官的人,在官场上,叫不叫人笑话?!这可是正经续弦,不是妾室姨娘!”
“人家并没有答应你哥的追求,你不当这样无礼。”闻太太叹气,说闺女,“你先无礼,这下子,理亏全在咱们了。你看看,你哥也不回来了,定是请褚小姐在外吃饭去了。你这叫做的什么事,这是你哥请回家的客人,别说人家没要说嫁你哥,就是人家说了,这也是你哥愿意。你有本事倒是说说你哥眼光的事,没的对客人无礼,传出去你成什么了。行了,赶紧吃饭,吃过饭赶紧回你家去。”
“还不是你请我过来的,看我没用,就要撵人了。”
“要不你就在娘家住下吧,看你哥回来不骂你。”
闻春华也知道惹大哥不快,她哪里敢在娘家住,生怕受大哥收拾,吃过饭说两句话就赶紧坐车回婆家了。闻太太直叹气,一则是褚韶华除了身材相貌,其他委实不合闻太太心意;二则看儿子那模样,当真是对褚韶华上心;三则听人家褚韶华说话,很是个明事理的人,人家又没缠着她儿子,是她儿子死求白赖的喜欢人家,这叫闻太太想生气也不好生褚韶华的气。
闻太太在家叹半晌气,一桌子好菜都没动几筷子,闻知秋与褚韶华两个倒是在外有说有笑。
闻知秋还以为褚韶华怕是要生气,殊不知褚韶华见过的蠢人多了,哪里会为着一个闻春华气坏自己,褚韶华就是觉着不可思议,问闻知秋,“你家这个样子,你还敢娶媳妇,你真是胆量不小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么。”闻知秋见褚韶华并不曾恼怒,心下轻松不少,还是先跟褚韶华道歉,“春华自小就笨,长大不知怎么回事,越发的蠢了。今天更是昏头,对不住了。”
褚韶华忍不住笑,“怎么这样说你妹妹。”
俩人就在租界的大街上漫步,难得这样的晴天,阳光洒落,给这个初冬添了几许暖意。闻知秋与褚韶华说到家中事,“因我少时念书,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何况那时候,学校也不招女生读书。族中有家境好的,都是请了先生回家教自这女孩儿。春华又小我几岁,她小时候就是我有空教她认了些字,妈也教她一些,她天生不爱读书,不然我家还是有不少存书的,也从不见她去翻阅。后来我在国外境况转好,寄钱回家是想她正经念一念女中的,她全无兴趣。到年纪说了门亲事嫁了人,平时就爱跟一群婆姨在一处说长道短,还特爱掺和娘家事。说她吧,她也改不了。我每每见她便十分头疼,她自己也挺乐呵,觉着我现在官职不错,还能给她在婆家撑腰。成天坐井里头人,叫人没法说。”
褚韶华跟闻知秋打听,“以前她也这样?”
“一直这样。”闻知秋无奈的摊摊手,“现在知道了吧,我也就是面儿上瞧着光鲜。我真是宁可光棍,也不娶糊涂人的。你说,万一娶个我妹这样的,我这一辈子就完了。”
褚韶华给闻知秋这刻薄话逗的直笑,闻知秋叹,“族里也是一堆的事,如今我在上海,但有族人,只要过来,必要来我家的。也就我妈还能周旋这些个族人。你说说,我家难的时候,把族里传下的水田都卖了,也没人帮扶一把。如今倒要我为他们当牛做马,这不是发梦吗?偏因我如今在政府任职,还不能直接把人得罪光,江南这些家族,各种枝蔓关联,得罪君子还好,得罪小人,不知什么时候就给你一刀。”
褚韶华道,“原来你也有这诸多烦恼。”
“所以,你也别说门不当户不对的话,有什么门户不对的,略知我家内情的,人家都得思虑再三,舍不得把闺女嫁给我。”
“闻先生自谦,田老爷这样的人物,都肯把千金小姐下嫁,我不信这些家中事族中事能难得住你。”
“虽难不住我,到底繁琐。不瞒你,以前我也是想娶妻帮我料理家事的。我妈毕竟上了年纪,况如今年代不同,老一辈人毕竟是老了。后来遇见你,我方知我这想法太自私了些,我对妻子有这诸多要求,我又能给妻子什么呢?”闻知秋低声同褚韶华诉说着心事,“像你,你并不需要依靠我得到物质上的满足。我自从认识你,对许多事的看法都不一样了。我妈先时也催我快些娶妻,一则有个当家理事的人,二则能帮我照顾孩子,我跟我妈说,这些事请个佣人就能做,我要是为这个娶妻,那还不如娶个佣人就好。韶华,如果我们衣食皆不周全,遇着亲事必要先虑衣食之事,如今你我皆衣食丰足之人,我想娶你,或者因你漂亮、因你能干、因你性情,我无一不喜。我想,我这样的喜欢你,或者,这就是西方说的爱情。”
“你不肯嫁我,不想再为男人当牛做马。韶华,我明白你的意思,女人一旦结婚,为男人为家庭付出的就太多了。我也见过许多新派女性,读了很好的学校,学识与成绩都是极好的,嫁了男人后便是相夫教子的过日子,甚至还要与别的妾室外室争夺丈夫。首先我外头并没有女人,这个你放心,我若不是洁身自好,怕你根本不会同我走到这一步。你或者还担心孩子的事,我受的是西方教育,如果我们结婚,自当视彼此的孩子为己出。就是你的事业,我从没有介意过女性有自己的事业,如果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不会对你倾心。”
“韶华,不知我这样说,你能不能明白?”
闻知秋眼睛像一泓阳光下的秋水,透着殷殷恳切,望向褚韶华。阳光下,褚韶华眼中似有一层水光流动,褚韶华知道,人的生命中不会总有这样合适的人在等你,可能,错过闻知秋后,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人对她说,这就是西方说的爱情,也不会再有人说自当视彼此的孩子为己出。褚韶华忍不住抚上闻知秋的脸颊,透过闻知秋的眼神,褚韶华知道,起码在这个时刻,闻知秋是真的这样想。如果她从没有成过亲嫁过人,这样的男人,她不论如何都愿意冒险一试。可是,如今的褚韶华,已禁不起半点风险。她已经不愿意在婚姻上冒险了,她此生再不能将自己的一生寄托于一个男人身上。褚韶华这声叹息似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惋惜,“闻先生,知秋……”
褚韶华的手放开闻知秋,却被闻知秋牢牢握住,不待褚韶华的拒绝说出,闻知秋更进一步,觉声道,“韶华,我不信还有人比我更真心。”
“如果我们更早相见,我说什么都会嫁给你这样的人。如果再晚一些,等我可与你比肩,我也不会拒绝你。”
“我们并没有什么不能比肩的,韶华,我尊重你如果尊重我自己。何况,你可不是这样不自信的人,你也说过,当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不见得就不如我。”
“你现在是市政厅的秘书长,我只是小小商行的合伙人,这叫比肩吗?你的确不介意我们的身份差别,我也不认为我会不如你。我们做朋友,这没什么问题,可我不会同你做夫妻。商场上不合适,无非是一拍两散,银钱上的计较。夫妻不合适,要分割的不只是钱,还有血亲骨肉。做生意,做合伙人,必要势均力敌。做夫妻,一样是这个道理。”
“势均力敌?我们是要做夫妻,又不是要做敌人。做夫妻,难道不该想着百年相守,难道要想着拆伙时如何分财产分骨肉?你不如我,怕拆伙时吃亏?”闻知秋平生未闻此等谬论,不可思议的问。
“对。”褚韶华抽出手腕,却是没抽动,“爱情当然很好,可我们不是活在爱情小说里。你说的很好听,可我这个人,只信自己。”说完就要甩开闻知秋的手,闻知秋偏生握紧不放,褚韶华去掰闻知秋的手,闻知秋一米八的身高,虽是文人出身,力气总比褚韶华大。他硬是不放,褚韶华掰也掰不开。
褚韶华咬牙,眼中迸出恼怒,“你给我放手!”
“不放!”闻和秋话都没落地,褚韶华已是凶狠的扑上前撞入闻知秋怀里,曲膝就给了闻知秋的小腹一下子,闻知秋疼的,脸都白了。褚韶华立刻甩开闻知秋,拔腿跑远,闻知秋又疼又气,风度全无,想追上去偏又疼的紧,扶着街头墙壁喊,“你他妈的,褚韶华,我他妈的……你给我站住!”
褚韶华早嗖嗖嗖的跑没影儿了,闻知秋躬身揉着小腹,气的恨不能再飙两句脏话,边儿上忽传来一阵大笑,闻知秋回头,见一辆汽车缓缓驶来,车窗落下,露出老友席肇方那张端方脸,含笑眼,席肇方强忍笑,问侯,“闻老弟,要不要送你去医院检查身体?”
第137章 闻太太
闻知秋当时的脸色就甭提了。
席肇方打开车门,席知秋坐了进去,问,“席兄怎么有空来上海?”
“真不用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