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节(1 / 1)

楼明安心不甘情不愿,但有羽林卫押着,他连话也没能多说几句,就被人拖了出去。

至于他带来的那些府兵,一个没落,全部拖出去砍了头。

定北王府还是他住着,但府里从侍卫到婢女,已经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听他使唤了。

圈禁!

对于皇室宗亲来说,圈禁只比赐死好那么一点点。

——对,至少还好那么一点呢!

只要人活着,将来什么事不可能发生?

楼明安咬牙,回过头来怨毒地盯了楼阙一眼。

御书房中重新安静了下来。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声:“阙儿,欠了你二十年的,朕今日还给你了。”

宁丞相和大理寺卿忙向楼阙跪拜:“恭喜太子殿下!”

楼阙面向皇帝跪下,行了大礼。

从始至终没有推辞避让。

那些什么“才德不堪当大任”之类的谦辞,他连一个字也懒得说。

皇帝哈哈大笑:“你呀,连面子功夫都不肯做,将来朝中那些老古板有的磨牙了!”

楼阙站起身来,神色平淡:“父皇,大悲大喜,于龙体无益。”

“哈!”皇帝笑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不见了,语气变得有些严厉:“你还知道关心朕的死活?朕来问你:这几天你躲到哪里去了?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早给朕送个消息?!”

楼阙低头躬身,语气淡淡:“儿臣落水之后染了风寒,又听闻定北王府在秘密搜捕,因此躲在客栈之中未敢出门。”

楼明安暗地里派人搜捕,这件事大理寺已经审出来了,皇帝也知道并无虚假。

所以,皇帝很轻易地就信了楼阙的话,又叹息了一声:“朕虽知道明安气量狭窄,却万万没想到他歹毒至此。这半年你所受的委屈,朕竟是直到此刻方知!”

“不值一提。”楼阙淡淡道。

皇帝忍不住又笑了:“你还是一句好听的话都不肯说!”

楼阙神情不变,念书似的一本正经地道:“都是因为父皇福泽庇佑,儿臣方能侥幸不死。”

皇帝哭笑不得:“好好的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怎么那么像讽刺呢?算了,你还是别这么说话了!”

“儿臣谢父皇宽容!”楼阙再次躬身。

皇帝起身走过来,牵起了他的手:“自你登科以来,朕日日都在想,如何恢复你的身份才能名正言顺、如何安置你方能让天下信服……若非明安闹出那些幺蛾子来,朕真不知道还要犹豫到什么时候!”

楼阙扶着皇帝出门走到廊下,似笑非笑:“父皇如今不犹豫了?”

皇帝冷哼了一声:“犹豫有何用?该来的总会来,朕再犹豫下去,等你又被什么不明不白的人给害死了,难道要朕追封一个死人做太子去?”

“一切都在父皇一念之间。”楼阙淡淡道。

“不错,”皇帝扶着栏杆叹道,“几道旨发下去,朝中和民间差不多要炸锅了。可是那又如何?朕相信你有本事处理好。”

“不是吧?”楼阙苦笑,“父皇开恩要还我身份,还要我自己来对付那些麻烦?人家当爹的宠儿子,不是都替儿子把风浪挡在外面的吗?”

皇帝白了他一眼,冷哼道:“连这点儿麻烦都对付不了,如何配做朕的儿子!”

楼阙有些傻眼。

他的父皇似乎比先前……无赖了许多?

不会是跟他学的吧?

事情有点糟糕啊……

这时两位大臣终于有机会插上话,除了颂圣之外,自然还是要提一些小小建议的。比如说:“今日皇上和太子殿下父子相认,此乃天大喜事,自当君臣同贺……”

皇帝立刻笑道:“不错!三日后福安殿设宴,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皆可参加,朕要君臣同乐!还有,待太子归宗、行罢册封礼之后,朕要下旨大赦天下,这具体事宜你们要事先拟好,不得有误!”

宁丞相忙答应了下来,喜形于色。

皇帝又攥紧了楼阙的手,笑道:“你母后惦记了你多少日子了,今后你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宫来见她了!你可不知道,当初殿试的时候,朕说你的卷子只能勉强进一甲,不能点状元,皇后差点气得把朕的御书房都给掀了!朕必须告诉你,你这个状元啊,其实是你母后给你争来的,她就为了可以亲手给你簪花!”

楼阙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也笑了。

后宫干政这种事儿本来是挺忌讳的,可是这件事实在太特殊,因此,宁丞相和大理寺卿都没有说什么扫兴的话,陪着笑了几句“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就过去了。

皇帝心中欢喜,紧攥着楼阙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走,朕亲自陪你去见你母后!今儿朕把事情解决了,看她今后还怎么念叨朕!这两天她可为你哭得厉害呢,咱们也给她来个大悲大喜,看她会不会乐昏过去!”

堂堂帝王,欢喜之下,居然露出了几分孩子气的顽皮。

楼阙不忍扫他的兴,只得笑着跟上。

帝察觉到他的情绪有几分不对劲,只当他在为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麻烦发愁,便劝道:“此事不必过虑。你在朝中颇有威望,应当不会有太多人质疑。他们要质疑也无妨,当年的事,朕本来就留下了一些证据,以待今日。至于百姓那边——你早有手段控制流言的风向,更是大可不必担忧。”

“儿臣知道。”楼阙苦笑。

皇帝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知道?朕看你有心事!为的是什么?对楼梦锡的封赏不满意?对楼明安的惩处不满意?还是——为朕这二十年未曾尽到责任而心怀怨愤?”

楼阙忙躬身道:“父皇为保儿臣性命百般筹谋,苦忍二十年牵肠挂肚,儿臣心中只有感激,并无不满。”

皇帝皱眉:“既然没什么不满,那你在思虑什么?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

楼阙叹了口气,躬身道:“父皇,儿臣……儿臣有心事,怕母后担忧,不敢面见。”

“什么心事?”皇帝大惑不解。

楼阙忍不住露出了焦灼之色:“楼明安查到了郑氏藏身的客栈,先前曾以她的性命威胁儿臣就范,儿臣未曾理会。可……郑氏如今下落不明,儿臣实在不能放心!”

皇帝略一思忖,脸色便沉了下来:“一个女人而已,你把她看得比你的母后还重要吗!”

第117章 有了媳妇忘了娘

楼阙满心为难:“父皇,这并不是一回事……”

这时,皇后早已听见消息,由小宫女搀扶着匆匆赶了过来:“阙儿!”

楼阙只得跪下行礼。

皇后蹲了下去,一把抱住他的肩,泪下如雨。

小宫女在旁笑劝道:“状元郎平安回来,这是天大的喜事,娘娘怎么还哭呢?”

张平在旁提醒道:“今后要唤‘太子殿下’了。”

皇后擦了泪,拉着楼阙一同站了起来,扶着他的肩膀上看下看,边哭边笑。

楼阙重新见礼,笑道:“母后放心,儿臣平安无事,连一根毫毛也没有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皇后又擦了擦红肿的眼睛。

旁边宫女擦泪道:“自从太子殿下出事以来,娘娘哭昏过去好几次,日日以泪洗面,食不下咽……如今终于好了,殿下回来了,娘娘这颗心也可以跟着回来了!”

皇帝在旁哼了一声,板着面孔道:“人没事,你还哭什么?朕早就跟你说过,阙儿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出事的,你偏不信、偏要哭!这会儿人回来了,你还不好好把眼泪擦干了,又在孩子面前擦眼抹泪装可怜!”

皇后狠狠地在脸上抹了两把,抬起头来:“你不哭!你有先见之明知道阙儿能回来!我看你就是个事后诸葛亮!前两天也不知道是谁在本宫的屋子里哭得连晚饭都吐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谁擦眼抹泪一夜没合眼,早上起来那枕头都湿得能拧出水来!”

张平和皇后身边的几个宫女齐齐低头,忍笑忍得很辛苦。

皇帝脸上微微泛红,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西池之事,是明安那逆子下的毒手。朕已将他削爵圈禁,算是给了你们母子一个交代,不必哭了。”

“圈禁,便宜他了!”皇后冷哼一声,攥紧了楼阙的手。

张平忙在一旁赔笑脸道:“皇后娘娘,皇上已经下旨恢复殿下的身份、立为太子了!明早圣旨下发晓谕天下,下月十六行册封礼,您和殿下母子分离这些年,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

皇后的脸上已露了笑容,见皇帝看过来,她却又板起了面孔,不咸不淡地道:“这本就是阙儿应得的。若不给他,难道留给楼明安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成?”

皇帝无言以对,只得转过头看向别处,眼角却瞥见自己的亲信太监张平拼命忍着笑,半点儿同情心也无。

于是皇帝觉得自己很悲催。好像儿子回来了,他在皇后面前就失宠了。

皇后重新看向楼阙,脸上的笑容渐渐绽开:“你父皇总算是办了一件人事。从今儿起,母后终于不用再遮遮掩掩地见你了。走,到母后那里去,今晚咱们好好聚一聚!”

宫女在旁凑趣道:“娘娘总不肯好好吃饭,咱们小厨房的人愁了好几天了!今日他们终于有机会大显身手,一定不会给娘娘丢脸!”

皇后满意地笑了一声,拉起楼阙便走,笑容满面,神采飞扬。

楼阙的脚下却有些迟疑,走走停停,欲言又止。

皇后终于也察觉到了,只得站定,转过来看着他:“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楼阙摇头否认,屈膝跪了下来:“母后恕罪,儿臣尚有要事在身,不能回宫服侍母后用膳。”

“已经平安回来了,还有什么‘要事’?”皇后拧紧了眉头,话虽是问楼阙,责备的目光却只看向皇帝。

皇帝冷哼了一声:“别看朕,朕可没给他派什么差事!你的好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这不能怪到朕的头上来吧?”

“他何曾有媳妇……”皇后愣了一下,随后便想明白了:“是那个郑氏又出幺蛾子了?”

“母后,”楼阙低头,“郑氏下落不明,极有可能已落入歹人之手,儿臣实在不能放心。”

皇后微皱眉头,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叹道:“罢了。毕竟怀着你的孩子,你挂心也是应当的。去找她吧!”

楼阙忙道谢起身,正要离开,皇帝却又叫住了他:“找到以后,带进宫来看看吧。朕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有本事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楼阙胡乱答应着匆匆走了,并没有听到皇后的那句抱怨:“一个轻浮放荡的女子,有什么好见的?将来生下孩子以后,那女人可得妥善处理掉!阙儿的长子,怎么可以有一个那样声名狼藉的母亲!”

出宫之后,楼阙策马扬鞭,直奔齐家客栈。

却,扑了个空。

客栈所在的那一条街,如今已经只剩了一片灰烬。没烧完的房梁倒在地上,冒着呛人的黑烟。

周围有人在哭。

跟着楼阙过来的几个羽林卫忙过去打听,不多时便探来了消息:“殿下,火是巳时左右从齐家客栈烧起来的。幸好是在白天,火势控制得及时,只有十余人受轻伤,没出人命。”

楼阙并不想听这些。

还是钟儿知道他的心思,忙跑到灾民之中去,把齐家客栈的掌柜和两个伙计揪出来了。

楼阙看见他们,便下了马,厉声问:“人呢?!”

齐掌柜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过来便要抱楼阙的腿:“状元公,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先前您夫人刚走不久,店里就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说是要搜捕什么‘要犯’,把小人的店铺里里外外打砸了一遍不说,最后还放了一把火,连累了整条街……”

楼阙退后两步,依然紧盯着他:“你说她是自己走的?”

“正是正是,”掌柜的点头如同鸡啄米,“是自己走的!夫人她执意要出门,小人和店里的伙计们百般苦劝,夫人只不肯听,还威胁小人说要向您告状……对了,夫人还向小人要了一套男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