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1 / 1)

原来生孩子真的不容易,原来男人和家族殷殷期盼着的“血脉”“香火”,真的是女人用性命拼来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楼阙不断地在自责、在后悔,在怨怪自己当初因为一己私欲,强硬地替郑娴儿作出了决定。

这种自责一直持续到那天,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个孩子在跃动的时候。

那是个孩子。他已经来了。做父亲的还能怎样?担心无益,唯有竭尽全力护他母子二人周全了!

幸好,郑娴儿的身子素来强壮,心也大。几日相处下来,楼阙又渐渐地燃起了几分信心。

眼下还有一点点小麻烦需要解决,只要过了这一关,他就可以安心在家陪他的妻儿了!

楼阙轻抚郑娴儿的后腰,迟疑着开口说道:“明日,我怕是不能陪你去庙会了。”

第115章 你会死得很优雅

庙会去不去,郑娴儿其实并不十分在意。

只是,楼阙离开客栈以后,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寂寞便如期而至。

手中的绣针拿起又放下,放下再拿起,绣线迟迟没能在素绢上留下痕迹。

心烦,意乱。

亲身经历过西池那一夜的恐慌,又从黎赓的口中听到那些旧事之后,她实在没有办法再像从前一样没心没肺一身轻松。

楼阙有危险。

不是偶然,不是特定在某一天某一刻,也不是因为某一件具体的事,而是时时刻刻都有人在谋算他的性命。

这是郑娴儿先前从未想到过的局面。

这种局面的出现必定有其缘故,但楼阙显然并不想让她知道。

他既然不肯说,她也就不多问。

就如今日,他只说是出门有点事。至于是什么事,有没有危险,什么时候回来,他一个字也没有提。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仿佛先前所有的情深义重同进同退都是假的,真遇上大事的时候,他还是选择独自一个人冲在前面。

躲在后面的她,是被保护着,又何尝不是被排斥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诗案获罪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一个人在前面冲锋陷阵,留她在家里一无所知干着急。

真是个混蛋!

郑娴儿坐不住了,“啪”地把手里的绣花绷子一扔,起身出门。

店掌柜匆匆迎了上来:“夫人,状元郎嘱咐过了,您有事可以吩咐小的们去办,不必亲自出门。”

“是‘不必’还是‘不许’?”郑娴儿追问。

店掌柜尴尬地笑了两声:“状元郎说了,这两天外头不安全。——夫人,小的们也是冒着犯欺君之罪的风险在奉命办事呐,您就别让我们为难了!”

郑娴儿扶着楼梯旁的栏杆,低头笑道:“知道你们为难,我这不是在帮你们嘛!一会儿说不准要有人到你这店里来搜查,若是发现我在这里,你可不就是不折不扣的欺君之罪?你放我走了,你这客栈里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谁来搜都不怕了,你说是不是?”

店掌柜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儿。

可他还是不放心呐。

郑娴儿走下楼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傻啊?状元郎回来若是生气,你就把事情往我身上一推,他能把你怎么着?齐掌柜,你难道不曾听说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女人’吗?”

店掌柜听着这话不对,忍不住纠正道:“夫人,不是‘女人’,是‘小人’!”

“什么?你说我不是女人,是小人?!”郑娴儿瞪圆了眼睛。

店掌柜傻眼:“小的不是那个意思……”

郑娴儿将脸一沉,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就是那个意思!反正你已经得罪我了!除非你即刻借我一套男装恭恭敬敬送我出门,否则等桐阶回来我肯定告你的状!”

店掌柜看着郑娴儿嚣张的样子,只得乖乖从命。

谁不知道这个女人受宠啊,状元郎对她俯首帖耳的!

恃宠而骄的女人真的很招人烦,但偏偏谁都拿她没办法!

一刻钟后,郑娴儿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男装,拱肩缩背贼头贼脑地出了门。

先去了缀锦阁,意外地发现店里的柜台已经搭了起来,程掌柜正带着几个伙计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完全没有因为她的“死”而耽误了什么。

郑娴儿说不出是欣慰还是失落。

怎么她死了也并没有人很伤心啊?她做人这么失败的吗?

郑娴儿在门口站了一阵,默默转身。

身后的店里却猛然窜出了一道人影,撞过来抱住她便不撒手。

“放手,我没钱!”郑娴儿压着嗓子,装出沙哑的声音。

身后的小枝“嗤”地笑了一声,抹一把眼泪擦在了郑娴儿的背上:“没钱,就把你自己卖给我好了!”

郑娴儿转过身,低头笑了:“怎么,姑娘的意思是要嫁给我吗?”

“好!”小枝高声应道。

程掌柜和几个伙计听到了,愕然地看了过来。

郑娴儿向他们眨眨眼睛,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好几个伙计立刻抹起了眼泪。

肯从桑榆县千里迢迢跟到京城来的,心中自然都有几分情义在。

小枝哭够了,不客气地将郑娴儿一把推开:“你回来干什么?你怎么不真死了呢?”

郑娴儿吸了吸鼻子,一脸委屈:“你为什么盼着我死?你又不是我媳妇儿,等我死了才好改嫁……”

小枝忍不住又笑了:“你当我是你啊?!”

程掌柜和几个伙计围了上来,喜形于色。

郑娴儿抢在他们开口之前,摆手说道:“先不要问。我是偷偷溜回来的,现在还不能让人知道我们活着。你们就算不伤心,也得装出伤心的样子来,别让人给看出破绽了。”

“你们为什么要装死?”小枝皱眉。

郑娴儿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反正装死也不是什么难事,装就装呗。”

程掌柜正色道:“五公子如此安排必有深意,咱们不必想明白,只管照他的吩咐去做就是了。——东家,您这次回来是有什么吩咐?”

郑娴儿一脸无奈:“没什么吩咐,出来散散心而已。看到你们一点也不难过,我就放心了。小枝,陪我出去走走吧。”

小枝擦擦眼泪答应了,郑娴儿便笑嘻嘻地牵起了她的手。

程掌柜咳了一声:“东家,您现在穿的是男装。”

“所以呢?”郑娴儿装作不懂。

程掌柜干笑不语,二山子便在一旁笑道:“青年男女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有伤风化啊!”

“我们不单拉拉扯扯,我们还搂搂抱抱呢!”郑娴儿随手揽过小枝的腰,扬长而去。

当然,在自家店里可以嚣张一点,出门还是要老老实实坐马车的。

这次的目的地,是济世医馆。

小枝不明白郑娴儿为什么那么着急去见一个乞丐,郑娴儿自己也说不明白。

她只是想去。

医馆的人听说小枝是缀锦阁的,二话不说就放她进去了。至于郑娴儿,他们想当然地认为是缀锦阁的伙计,连问也没问。

虞叔的伤其实不严重,这几天住在医馆也不过是每天换一次药而已,其余时间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很省事。

让郑娴儿颇感意外的是,骆小莹竟然也在这里。

看到郑娴儿的时候,骆小莹微红的眼睛立刻瞪大了,整个人失态地跳了起来:“郑姑娘!”

郑娴儿下意识地躲到了小枝的身后,心中暗叫“糟糕”。

她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熟人!

这位骆小公子跟虞叔的交情不是假的吗?怎么这时候又会出现在这里?

该不会是为她来的吧?

如此耐心,到底有什么目的?

骆小莹被小枝拦住,在郑娴儿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双目含泪:“郑姑娘,他们都说您死了。”

郑娴儿避开目光,语气生硬地道:“死了就死了,有什么稀奇?”

骆小莹摇摇头,神色哀戚:“我去过您家,可是小厮不肯放我进门;我去过缀锦阁,可是伙计们都不理我……我知道我是个外人,如果您真的不回来了,我连哭一哭的资格都没有……”

“骆小公子,”郑娴儿一脸无奈,“死个人而已,不值得你哭。而且,你哭起来一点也不好看。”

骆小莹立刻把眼角擦干了。

郑娴儿松了一口气,迎着虞叔的方向走了过去。

虞叔早已坐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郑娴儿,神色似乎有些欢喜。

小枝进屋去搬了一只小方凳,郑娴儿便在虞叔的面前坐了下来。

然后,骆小莹又跟来了。

郑娴儿看着虞叔,骆小莹就看着郑娴儿,眼巴巴的,欲言又止:“姑娘,既然您平安无事,状元郎他是不是也……”

郑娴儿转过脸来,冷冷地看着他。

小枝看不过眼,在旁冷笑:“怎么,我们爷死了,你好高兴?”

骆小莹慌忙摇头。

小枝还待嘲讽,郑娴儿已捂着脸哭了起来:“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有找到他!”

骆小莹脱口而出:“可您不是跟他一起……”

郑娴儿的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全京城都在传说她是殉情而死,骆小莹为什么会知道她是跟楼阙一起落水的?

骆小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又改口道:“我听人说,您已经到西池去找他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