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1 / 1)

楼夫人点头道:“这也不难。我去盯着宁萱堂、寒香斋和书房,你大嫂照管寄傲轩和慎思园,祠堂、会客厅和听松苑就交给你,务必处理得干干净净!”

郑娴儿点头:“没错。到时候他们不来搜最好,要是来了,咱们就跟他们撒泼打滚,死咬着说咱们府里的人都不读书,他们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

“可是,如果他们要搜藏书楼……”胡氏发现了最大的漏洞。

郑娴儿昂起头,绷着小脸一字一顿地道:“藏书楼,我守着!”

有了这句话,楼夫人和胡氏就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于是楼家各房各院的丫头小厮们都行动了起来,捆书的捆书、收字画的收字画,忙而不乱。

贵重的字画用箱子装了,稀罕的书本捆成大捆用白纸包了,那些不知道有用没用的字纸也结结实实地捆成小捆,悄无声息地送进了藏书楼。

郑娴儿看着藏书楼前来来往往的丫头小厮们,心中稍定。

看来,宁萱堂和寄傲轩那边的事,暂时用不着她操心了。

听松苑这里却稍稍有点儿麻烦——楼阙院子里使唤的人少,最得力的钟儿又跟着一起关在了牢里,这会儿遇上收拾字画、分装书卷这些需要用心的活计,便多少有些手忙脚乱。

好在小厮们都还是勤快的,忙是忙了点,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书籍字画全都送走以后,卧房里便空了大半。郑娴儿带着人从库房里搬出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瓶瓶罐罐来,疏疏落落地摆在了空下来的书架上,乍一看倒也还算雅致。

这一收拾,就收拾到了日落时分。

郑娴儿见搜查的人迟迟没来,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谁知一转眼就听到了消息,说是在褚先生的家里发现了好几本大逆不道的诗集,还有一些书稿也都是很骇人听闻的。这会儿,褚先生的老伴和儿子儿媳并几个孙子都被捉了去,押进大牢里关着了。

楼夫人听见这话,立时骇得面如土色,急急地来找了郑娴儿:“褚先生一向看重阙儿,如今褚家遭了难,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咱家了?”

郑娴儿坐在楼阙的书桌上,怀里抱着那幅“软玉温香抱满怀”的刺绣,发了一阵子呆。

“你说话啊!”楼夫人急了。

郑娴儿苦笑了一声:“恐怕是跑不掉了。我先前还存了几分侥幸,想着今天既然不来,或许就不会来了,谁知……那帮人恐怕是在褚家折腾了一天,找到了‘证据’才肯罢休的。照这个规矩下来,轮到咱家的时候自然也是一样的下场。”

楼夫人像是掉了魂似的,好半天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郑娴儿忽然问道:“要不,咱们今夜点一把火,把藏书楼烧了?”

楼夫人一惊,忙道:“不成的!水火哪有听人使唤的?今儿刮的是东北风,一个控制不住,全府都得给烧干净了!更有甚者,就算你把全府烧干净了,藏书楼里也未必能烧得彻彻底底,只怕到时候‘证据’没销毁,反落下个‘毁灭罪证’的口实!”

郑娴儿听到这话,心里反倒镇定了下来:“既然这样,咱们也没法子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楼夫人知道这是实话,一时也没有旁的可说。

郑娴儿站了起来,叹道:“太太先回去歇着吧,明天说不定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不错,”楼夫人的脸上也添了几分坚毅,“楼家还没倒!就算他们找到了‘罪证’,不到砍头的那一刻谁也说不准后面会怎么样!咱家只有女人撑着是不假,可也未必就弱了!我是二品诰命、你有‘贞妇’的身份,这都是咱们的本钱,你得跟我一起撑住!”

“太太放心。”郑娴儿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还记得先前来过这院里的那只鸽子,带来的消息是“灯节”。

灯节当日,京城里必有重大变故。郑娴儿虽不知详情,心里却莫名地坚信:过了灯节,一切都会好的。

只要不着急杀头,熬过十天半个月有什么难处?

楼夫人看着郑娴儿的脸色,心中暗暗欣慰。

其实,她这次到听松苑来,就是来试探郑娴儿的。

郑娴儿的身份特殊,即便楼家判了罪,她也不会被拉去一起砍头。

楼夫人知道郑娴儿是个硬心肠的,因此生怕她在这个紧要关头撇开楼家众人自寻生路去。

如今看来,倒是可以暂时放心。

无论如何,一定要拖着她跟楼家共进退!——楼夫人在心里暗暗地想着。

郑娴儿送了楼夫人出门,回来就吩咐小厮们:“把我的这几个箱笼也一起抬到藏书楼去!”

“奶奶不在这边住了?”小厮们有些惊愕。

郑娴儿点点头,把听松苑的几个小厮都叫过来,嘱咐道:“你们记着,明日若是有人来,就大大方方地让他们搜。谁也不许说我来住过,旁人若问起,一律说我自从落桐居被烧之后就一直在藏书楼住着!”

小厮们立时明白了她的意图,一迭声地答应着了。

郑娴儿看着他们抬箱笼,又嘱咐了一句:“我走之后,你们再细细地把这里检查一遍,凡是发现有字纸或者我的东西落下了的,都要送到藏书楼去给我!”

千叮万嘱,心里终究还是不安的。

藏书楼一向忌讳生火,如今却也顾不得了。

郑娴儿住进了二楼那个隐蔽的房间,叫丫头们点了好几只火盆烘了大半夜,总算是把这冷冰冰阴森森的屋子烤得暖和了些。

郑娴儿一夜没睡好,快天亮时才勉强合了合眼,还没睡稳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吱吱喳喳的说话声。

“怎么了?”郑娴儿起身叫人。

小枝立刻扑了进来:“奶奶,官府来人了,说是要搜府!太太那边正在顶着呢!”

郑娴儿披衣起身,宁萱堂的珍儿便走了进来:“太太一个人怕是顶不住,奶奶您……”

郑娴儿淡淡地道:“我去了一样顶不住。对方背后是钦差,奉的是皇上的命令,咱们谁敢阻拦?”

珍儿知道这是实话,眼圈立刻就红了。

郑娴儿拍拍她的手,笑道:“别怕。回去悄悄地跟太太说,拦不住就别拦了。别这桩案子没掰扯干净,又给自己招来了旁的罪名。”

珍儿没法子,擦着眼角出去了。

郑娴儿起身找了一套银白的袄裙穿在身上,自己梳了个式样最简单的圆鬏儿,光秃秃的只插了一根素银簪子。

小枝在旁笑道:“你嫁到楼家也有一整年了,只有今天的样子最像个寡妇!”

“像寡妇,那就对了!”郑娴儿自嘲地笑了笑,坐到窗前开始绣花。

小枝呆了:“都大祸临头了,你还有心思绣花?”

“不然怎么办?出去跟人拼命么?”郑娴儿反问。

小枝想了想,笑道:“你至少装装样子,免得别人说你是缩头乌龟!”

郑娴儿白了她一眼:“缩头乌龟就缩头乌龟!你有在我这里说嘴的工夫,先到外头找根绳子替我挂到走廊的梁上去!”

“干嘛?你要上吊啊?!”小枝跳了起来。

郑娴儿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没错啊!官差都打上门来了,咱不上吊怎么办?难道真让他们拖到县衙里去扒了裤子打板子么?”

小枝打了个哆嗦正要出门,便听见楼下嚷了起来:“奶奶,不好了!太太拦不住,官差往后院来了!”

第91章 三少奶奶上吊啦!

“来了就来了呗。”郑娴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还是小枝替她问道:“人到哪儿了?”

韩婆子在外头回道:“一半去了寄傲轩,一半去了听松苑。听松苑那边的小厮们二话不说就放人进去了,大奶奶那里还在撒泼打滚!”

郑娴儿不置一词地笑了笑,继续绣她的花。

过了不足一刻钟,楼夫人和安姨娘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去了听松苑的那部分官差一无所获,拷问了几个小厮,人人都说五爷在家的时候从来不读书写字。官差虽不信,一时却也没有法子,只好丢下听松苑,跟着往寄傲轩去了。

胡氏的性子本就是个泼辣的,如今遇上大事,更是把三分脾气发了十二分出来,抓脸扯发哭闹打滚撞墙上吊无所不为,硬是把官差拦在寄傲轩门外足足小半个时辰。

最终还是闹到了精疲力尽,被几个官差扯住胳膊拿绳子绑了,又堵住了嘴巴才肯安静下来。

众官差受了这一番磋磨,本以为在寄傲轩能有所发现,谁知进去翻了一圈,结果竟跟听松苑毫无二致:一无所获。

众官差都有些抓狂:既然什么都没有,这个大少奶奶撒泼打滚闹个什么劲儿?

憋了一肚子气的官差们把寄傲轩众人全都绑了,挨个抽了一顿鞭子逼问书籍纸张的下落,得到的仍是跟听松苑一样的回答:大爷在家的时候从来不读书写字。

众官差傻了眼,只得又浩浩荡荡地冲进了别的院子。

慎思园是货真价实的“从来不读书写字”,楼老爷的屋子里摆着的尽是些俗不可耐的金银器皿,祠堂里除了牌位和几幅画像之外一无所有,佛堂里只有几本到处都能买到的寻常佛经……

众官差转了一大圈,终于又回到了东北角这一片地方来。

落桐居是郑娴儿的院子,众官差一听是寡妇的地盘,便住了脚,没有硬闯。

剩下的就只有藏书楼了。

官差闯到门口,韩婆子立刻迎上来,拦住了。

“怎么,这里不敢让搜?”官差心里有数了。

韩婆子不慌不忙地道:“爷们恕罪,这楼里住着我们三少奶奶,一向不许外人进来的。”

官差闻言便冷笑了起来:“你们家有几个三少奶奶?”

韩婆子平时咋咋呼呼的成天扯着破锣嗓子乱嚷,遇上事了竟极沉得住气,脸上那是半点儿慌乱之色也不显:“三少奶奶自然只有一个,可是年三十那天晚上府里失了火,好巧不巧的就只烧了三少奶奶住的卧房。这不没地方住了嘛,府里只有这座小楼空着,三少奶奶就暂时安置在了这里,预备开春化了冻再叫人修房子!”

这番话有一大半是真的,说出来自然是格外顺口,完全没有破绽。

众官差细品了品,心里直觉有鬼,却说不出什么不对来。

韩婆子一脸难色:“不是我们府里的人不懂事,实在……唉,落桐居里如今只几个丫头住在厢房里守着,照理说已经不算是寡妇的院子了,只是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落桐居’三个字就代表了三少奶奶,若是让爷们进去搜查了,三少奶奶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众官差都是有眼力劲的,站在门口一瞧就知道院子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因此他们对落桐居的兴趣并不大,只是盯着眼前的这座小楼不放。

这小楼是全木架构,南北开窗,既敞亮又通透。

这种结构的房子赶在夏天最干燥的时候把南北的窗子一开,痛痛快快地过几天风,管保一整年清清爽爽不生虫。

住人却是不合适的,冬天太冷夏天太热,还不隔音。

读书人家单独建一座这样的小楼是为了什么?傻子也知道只有一个缘故:藏书!

虽然小楼上并没有挂什么牌匾,众官差却已经准确地猜到了它的用途。

鉴于府中一直没有搜到书籍笔墨,官差们甚至已经认定了,这座小楼应当是兼着读书和藏书两大功能,他们想要的东西,就在此处无疑!

问题是,这会儿怎么进去搜?

众官差站在门口一个劲地向内张望,心里暗暗想着对策。

郑娴儿站在楼上,挑破窗纸看着外面的情形。

楼夫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连连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