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拆穿他道:“我记得遇到你的时候,你车上还有三坛醉清风,你说是要送给天玄门的。”
哥舒似情不要脸地大方承认:“我喝光了。”
她就知道。
宴到入夜,已是满桌狼藉,弟子把桌子清理干净后,再上新菜,并倒上酒。
这已经是第三回 了,满堂尽欢。
周梨吃撑了,已举不动筷子,靠在江重雪肩上做垂死挣扎,还想再吃块美味的黄金蟹,但着实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哥舒似情把那块黄金蟹放进嘴里。
哥舒似情吃得不多,他更多时候只是喝酒,这一筷子算是他今天的第三次举筷。
背后几桌人许多都已喝醉,围着新郎闹腾不休,就连他们这桌的人也去凑热闹了,剩下他们三个懒得不想动。
哥舒似情道:“这里太无趣,我去别处逛逛。”
他拎起一坛酒,风姿绰约地游荡到别处去了。
凉风习习,半轮并不亮堂的月牙挂在天上。
走了一会儿,看到一处荷塘,月映浅水,风吹水面,画成涟漪,他觉得此处甚好,便坐在荷塘边的亭子里喝酒。
喝完后又漫无目的地走了会儿,谁知越走越深,到了后院。
后院有个后门,通到一条僻静的林间小路,两旁林子茂盛。
哥舒似情看这里暗暗淡淡,无甚有趣,便要折返。
他鼻子好,尤其闻酒味和毒味,就更敏感。
鼻翼忽然抽了抽,他警觉地转过头。
后门开着,在风里轻轻摇晃。
因为今日有宴席,柳明轩买了洛阳城里的好酒,让店家派人今日送来,所以后门一直开着,就是用来运酒和一些新鲜的海货的。
他走到门口,看到几辆运送酒食的小推车歪七竖八地躺着,地面有酒液的湿润痕迹,应该是运送时不小心打碎了一坛。
他沾了一点在指腹轻嗅,然后以舌尖微微一舔。
哥舒似情放下手,眸光急遽亮起锋芒。
此酒有毒。
他蓦然挥袖,往宴席方向疾步而去,身法和轻功并用,转眼就掠过了三四重庭院。
天玄门周围的密林中,明哨暗哨少说有不下五十人,是什么人可以躲过这些岗哨潜入进来。
宴席上的酒他也喝了不少,但都是无毒的,也就是说下毒的人一直在等,等他们酒醉人乏,警惕心放弱的时候,再在后续的酒坛里下毒,一击致命。
他一边急掠一边思绪飞转,忽然之间,背后有一道古怪的阴影倒映在地上。
哥舒似情快速回身,立时向那个阴影出手。
那阴影大概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被月色的倒影暴露了自己,哥舒似情出手之际他还微微意外了一下。
这人的脸藏在漆黑里,哥舒似情看得不是太清,他脚尖一踢,一块小石子凌厉地飞向那人,只见那人突然伸出两指,把石子夹住了,再扔了回去,正中哥舒似情胸口,哥舒似情只觉内息一滞,动作慢了下来,不等他撒出毒药,那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好快的身法,好厉害的功夫。
他不是这人的对手,这人的武功恐怕能与谢天枢比肩。
毒一定就是此人下的无误。
哥舒似情没有去追他,追恐怕也追不上,他赶紧穿过方才的荷塘,再过一道拱门,宴席上的热闹扑面而来。
酒已不知过了几巡,柳长烟被灌得晕头转向,有人还不肯放过,摇着坛子里剩余的一些酒,故意摇得哗哗响,拉着柳长烟,一定要他全部喝完才许走。
这边异常喧闹,周梨那一桌上,只剩下她和江重雪两人悄声喝酒说话。
她看酒已尽了,便又取了一坛来,拍开泥封,往杯子里倒酒。
酒才倒到一半,只听极细极尖的一声异响,她觉得捧坛的手一重,手臂往下沉了沉。
厚实的酒坛竟被人用内功隔空击破,流出汩汩清液。
周梨瞪大眼睛看着忽然现身的哥舒似情,手里的酒坛一时未放下。
哥舒似情道:“酒有毒,不能喝!”
哐啷,酒坛跌地,碎声极响。
第88章 中毒
满堂诡异地安静下来, 所有人刷刷地往他们这里看。
柳明轩最先反应过来, 急问一句:“毒从何来?”
众人讳莫如深地死死盯住哥舒似情,好像这毒是他下的, 又好像他说了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在场人中,只有他最擅用毒。
他若要毒人,还会等到现在?这群人脑袋进水了。
哥舒似情并不解释, 连嘲讽都懒于表现, 只对周梨道:“下毒的人就在这里,小心。”
一片哗然,所有人震惊不已, 酒意醒了大半,软软摊倒在桌上的柳长烟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
柳明轩道:“哥舒公子,还请实言相告,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人开口:“中毒?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哥舒似情冷笑:“你若很想有感觉, 不妨就运一下功。”
“不可运功!”周梨忽然厉喝,她一只手撑着桌面,眉心有汗, “运功便会毒发,不要运功……”
她尚未说完, 江重雪已将她摇晃的身体抱住。
哥舒似情走到周梨身边,稍一探脉, 知她是毒发了。
他目光看向地上的碎片。
方才他使了三分内力击中酒坛,周梨能捧住不落,说明她运了功。
这是周梨的下意识举动, 危险来临,自然是以内功相抗。
他原想阻止她喝下毒酒,不想却令她第一个毒发。
哥舒似情先取出一颗药丸给她喂下,然后信手将药瓶甩给柳明轩,看也不向他看,吃或不吃,都随他们。
那瓶子细小,只有十颗不到的药丸,根本不够分给所有人。
而且哥舒似情知道,他的药解不了这毒,只能暂时抵御一下毒性。
这毒并非普通的毒,看来是江湖上的制毒高手炼制而成。
柳明轩自己不吃,先让弟子把药丸分给宾客。
一群人蜂拥而上地抢夺,没抢到的满脸暗沉。
柳明轩正想先去打探一下虚实,人只走了两步,便让哥舒似情止住:“我劝柳门主不要轻举妄动,小心门一开,便身首异处。”
这话吓得了别人,吓不住柳明轩。
柳明轩边走边道:“那就让他试试。”
柳长烟叫了声爹,疾步跟上,父子两并肩同去。
天玄门的大门霍然洞开,身后数十把刀剑紧张出鞘。
林中寂静无声,天上悬着明月,树木的投影在地上摇晃,树叶发出声浪。
门楣上挂的两盏红底喜字的灯笼亮澄澄的,火光中,的确有起伏的人影不断地向这里靠近,看样子,人还不少,有二十多个。
柳明轩目光聚变,是梅影么。
他向前走了一步,脚底踩到了什么,低头看时,脸都歪曲了。
柳明轩脚下所踩,不是其他,正是天玄门的匾额。
这匾额就是脸面,现在它却被人劈成了两截。
柳明轩绕是再不看重身外之物的性子,也不由怒气横生。
他举起两块断木旋身而起,把匾额放回了原位,扬声道:“什么人闯我天玄门,快现身一见!”
他说完没多久,那二十多道人影转眼就到了他面前。
柳明轩原以为是梅影,但等那些人走过来时,却没让他显出惧色,而是怔了怔,凝住了眉头。
这些人里,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看到的是那两张面孔,惊讶道:“陆贤侄?”
陆蕴陆藉就站在那些人里为首的位置,所以柳明轩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两。
至于身边的那些,或高或瘦,或矮或胖,衣色各不相同,手里皆握兵器,脸都是陌生的脸,但每张脸上都带着阴沉的表情,个个都一副要让这喜事办不下去的架势。
柳明轩看他们来者不善,遂先向陆家兄弟问道:“陆贤侄,你们这是做什么?”
陆蕴手里握了把剑,腰上悬了张弓,一派让人吃不消的傲气。
灯笼打亮了殷红的一圈光影,他保养得白皙稚嫩的一张脸映照在灯下,哼笑道:“今天是天玄门的大喜之日,我们当然是来喝杯喜酒啊。没想到天玄门这么小气,请帖也不发给我青城派,那我们只好不请自来,讨杯喜酒喝。”
柳明轩道:“两位贤侄要喝喜酒,我自然欢迎,那就请两位贤侄进门,我们好好喝一杯。”
他只请陆蕴和陆藉,要把其他人关在门外,这意思已经很明显。
陆蕴笑道:“你们看,我都说天玄门小气了,只请我们喝,不请我们的朋友喝,难道天玄门只多出了两只杯子不成。”
陆藉暗自皱了下眉头,到现在为止他还未说过话,此刻却想拍陆蕴一脑门。
这小子真不会说话,什么朋友,怎么能把这些人说成是青城派的朋友。
他怕陆蕴再说错,只好截住陆蕴的话头:“柳掌门,喝喜酒是后事,待把前事了一了,我们再慢慢把酒言欢不迟。”
柳长烟忍不住了:“今日是我天玄门大喜之日,这就是今日的正事,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后事前事。”
“你没有,这些武林同道们却有,”陆藉飘了身边的人一眼,又看向天玄门的一众人等,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冷冷地问:“碧水宫陈妖何在,还请天玄门把她交出来,这里的武林同道有许多事情要与她了一了。”
周梨看向哥舒似情,哥舒似情本来只是抱着看戏的态度,现在知道了这些人是冲着陈妖而来,眼神变了变。
从青城派到天玄门也有好几日路程,看来这些人早有预谋,他们肯定很早就上路了,就等着在大喜之日来找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