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以“秋”字取名的男人少,沈清月无意识地捋平了书,仔细地端详起来,这个“秋”字,难道是顾淮母亲的名字吗?
可沈清月记得,顾淮的父母亲好像是顾家庄子上的同宗远亲,他的母亲会取这样文雅的名字吗?
罗妈妈歪头瞧着沈清月的眼睛,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沈清月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我想吴氏应该要狗急跳墙了。”她不动声色地合上了书,将顾淮的那几本书单独放在旁边,打算还给他。
毕竟有他的笔记,她留着不大好。
罗妈妈没看出端倪,点头赞同道:“除了老夫人,没人能帮三夫人了,她怕是要去老夫人院子里求救。”
沈清月看向窗外,冬雪回来了。
而与此同时,吴氏也的确去了永宁堂。
老夫人本不愿意见吴氏,听说是和沈清月的婚事有关,才叫人将吴氏领了进去说话。
☆、第59章 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
吴氏到永宁堂来见老夫人的时候, 苏老夫人也正在房里跟老夫人说着话, 她一进屋子,先同苏老夫人对视一眼, 随后才同老夫人请安行礼。
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 她脚边的小杌子上坐着一个丫鬟正在给她做抹额,她瞧了一眼吴氏,淡声道:“坐下说话。”
另有丫鬟给吴氏端了凳子过来。
老夫人便问道:“说罢, 到底什么事?”
吴氏坐在靠背椅上, 笑道:“老夫人, 媳妇给月姐儿看了一门好亲事, 不过媳妇不敢做主, 请您来拿一拿主意。”
老夫人睨了吴氏一眼, 道:“你们夫妻两个不会商议吗?要我一个老婆子拿什么主意。”
吴氏嘴角微动, 面有为难之色, 道:“媳妇到底不是月姐儿的生母,只怕做的有失偏颇,您一贯看重月姐儿,便想请您拿个主意。”
沈清月翻了年就足足十五岁, 她的亲事该定下了,老夫人道:“说罢, 你看中了哪一家的郎君?”
吴氏一笑, 道:“正是我那不成器的亲侄子, 鸿飞今年也快十六, 年纪轻轻, 就中了秀才,虽然和老二不能比,但也算青年才俊,他在东昌府的时候,县里还授了他‘贤良方正’的美名,而且鸿飞模样也不差,若不是相看来相看去实在找不到配得上月姐儿的人,媳妇倒还不敢提这事。”
老夫人若有所思,她低了低眼皮儿,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和吴鸿飞有关的事,旁的不说,吴氏眼下说的倒都是真的,这些条件一摆出来,配沈清月还真是绰绰有余了。
吴氏又道:“吴家就鸿飞一个独苗,将来月姐儿嫁过去就能主持中馈,再生个哥儿,等鸿飞高中,入仕做官,多体面。”
她见老夫人正在考虑,便道:“东昌府也不算远,若老夫人您想月姐儿了,或是担心月姐儿过不好……”
然而这两点老夫人并不关心,甚是不想听到。
苏老夫人凌厉地瞪了吴氏一眼,吴氏立刻闭嘴不言,转而道:“我的兄嫂十分疼爱鸿飞,他若是娶妻,聘礼肯定不会少,肯定把月姐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苏老夫人扭头同老夫人道:“这倒是门体面婚事,月姐儿一个……三房长女,嫁去吴家也不错了。”
老夫人这才轻缓地“嗯”了一声,点着头道:“是很体面。”她扫了吴氏一眼,面无表情地问:“既然这么体面,你说给老三听,他还能不答应?”
吴氏讪讪一笑,绞着帕子道:“老爷本来是想答应,不过鸿飞这孩子近来做了件糊涂事,惹老爷生气了。老爷的脾气您知道,拧巴的很,妾身又不会哄人,就僵持住了,实在没有法子只好请您拿个主意。”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说罢,是什么事儿?”
吴氏自然是站在吴鸿飞的角度上,委婉地解释了一番,最后还说吴鸿飞有一片赤城的向学之心,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老夫人“唔”了一声,似在考量着……其实这件
事不是大事,又没有杀人放火,年轻小郎君,有一点点不为人知的瑕疵,不大要紧,主要是吴鸿飞的家世和他本人的才学,的确体面。
她点着头道:“是不错,你回去吧,我一会子叫老三过来说话。”
吴氏大喜,起身拜过,又笑望了苏老夫人一眼,便离开了。
老夫人等人走后,便问苏老夫人:“你也觉得很好?”
苏老夫人饶有深意道:“沈家给她寻这样一门亲事,真是够抬举她了,当初合该溺死她的。”
老夫人闭紧了嘴巴,苏老夫人并不知道当年全部的事,她也不会主动说,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吴氏走后不久,苏老夫人也离开了,老夫人就着人请了沈世兴过来。
沈世兴少有到永宁堂来,他一进来作了揖便问道:“母亲找儿子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老夫人冷淡地撇着他道:“月姐儿的婚事,你可有主意了?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沈世兴微愣,没有当即回答,他的脑子里却莫名出现了顾淮的模样,新科解元,虽无父无母,但是前途无量,而且没有父母其实也是好事,沈清月嫁过去了直接就能主持中馈,还没有婆媳矛盾。
他也就是想想罢了,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儿,他摇摇头道:“还在拿主意。”
老夫人道:“我看你媳妇的侄儿就不错,他来我这里请过几次安,我瞧着是个周正的郎君,听说家世也还可以,还是‘贤良方正’之人。”
沈世兴一下子就猜到吴氏肯定来过了,他拉着脸,双手背在身后,道:“母亲,这个孩子不行,他心性坏了,娶了月姐儿回去,不会对她好的。”
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她道:“那事儿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点小事到你口中就说得这样厉害。他也是为了跟着你做学问,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你别一惊一乍,全盘否定了他。”
nbsp; 沈世兴不悦,胡子微动。
老夫人一个眼神压下去,直起身子冷声道:“他做的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你说,算得了什么?”
沈世兴一脸羞愧,他狠狠地低下头,小声道:“……母亲说的是。”
老夫人这才软下了肩膀,道:“那就这样定了。”
沈世兴犹豫着道:“这太快了,儿子有些舍不得月姐儿。儿子答应您,再考察考察,但是不能定下。”
吴氏都到永宁堂替吴鸿飞说情来了,老夫人心想,吴氏不会傻到让吴鸿飞再犯错,便道:“那你再看看罢,不过不要拖太久,月姐儿及笄之后能嫁出去最好,家里其他女孩儿也大了,她不嫁,她妹子们也不好说亲。”
沈世兴作揖道:“您说的是。儿子告退。”
他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琢磨吴鸿飞的事,其实老夫人说的也对,吴鸿飞犯的错只是小事,他的动机不是坏的,只是用错了法子,但他年纪还小,可以教,不如……再给他一次机会。
沈世兴打定了主意,又暗地里重新观察吴
鸿飞。
沈清月这两日没听到沈世兴要赶走吴鸿飞的动静,便知道沈世兴又心软了。
她与罗妈妈关上门在屋子里说话,她请求道:“罗妈妈,能不能请您的儿子去东昌府跑一趟,打听一些吴鸿飞的私事。他私德有损,肯定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吴家常常借沈家的势,估摸着他在东昌府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什么‘贤良方正’,只怕也是县学里的人,看在他家里人的面子上才授给他的。”
罗妈妈点头道:“倒是可以,正好我儿子跟东昌府那边的几个做绸缎绣品生意的掌柜有些来往。”
沈清月心中一松,道:“若是能拿捏到证据就更好了。”
罗妈妈不敢保证,她来的时候,主家只交代她好好照顾沈清月,没说旁的,她便道:“那我去试一试。”
沈清月颔首,送罗妈妈出去。
罗妈妈出了沈家,没有坐沈家的马车,她走到胡同口,打算雇车离开。
顾淮坐在马车里,看着罗妈妈上了一辆马车,便也吩咐车夫跟上。
罗妈妈的车,是往青石斋去的。
顾淮从前在青石斋做事的时候,见过这位妈妈,那是在胡掌柜请他画牡丹之前,而且胡掌柜和这位妈妈的关系,不像是做买卖,而是像是有交情,虽只有一面,他记得那时候他们两个交谈的神情。
他一路跟去青石斋,又见罗妈妈走后,胡掌柜离开店铺,去了一间酒楼,与人密谈,约莫谈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
与胡掌柜密谈的人,当天就出城往去了。
这一切都证实了顾淮的猜想,沈清月果然有来头,否则胡掌柜何必为她一个内宅女子大费周章?
顾淮吩咐了顾三拨给他的随从福临,带着两个人,跟踪那人。
福临是顾家的家生子,祖上几代都是顾家的忠仆,福临他的祖父以前跟着顾老太爷走镖的时候,救过老太爷的命,因此福临大小就很受顾家重视,是个有眼力有手段的人。
他跟了几天,到了东昌府便停下了,当天他便传信回京城,告诉顾淮,那人到东昌府打听吴鸿飞的事儿。
九九重阳节的时候,顾淮还没收到福临的信,但他前一天已经收到了沈正章的邀请,去沈家作客,同时来邀请的还有顾家和其他想结交他的人。
顾淮给顾家人回了信,重阳节那日,便领着小厮去了沈家。
沈家只就请了顾淮一个外人,其他都是沈家自家人,便没有见外,过节的人都聚在花厅里,小娘子们则在暖阁里。
沈清月坐在暖阁里,桌前摆着菊花酒,她听到外边大伯笑着同顾淮道:“……我与你的老师汪大人甚是熟稔,前几日我还听他提过你。以后就不要见外,要常常到沈家来教他们做学问才是。”
沈大老爷说的汪大人是今年乡试的主考官,也算顾淮的老师,这样说起来,关系就亲近了不少。
沈大老爷以前不是没招揽过顾淮,不过被顾淮婉拒,如今重阳节顾解元肯来,他当然要好好拉拢。
顾淮笑着举杯共饮,沈大老爷愈发高兴,向来刻板的他,难得笑了笑。
席间,沈世兴喝了酒,有些含糊地道:“正好过几日我要过生辰,贤侄要是不忙,过府吃顿便饭。”
沈清月竖耳听着,眉头一皱,她父亲真是,顾淮是看重大房与沈正章的情谊才来沈家过重阳节,他跟顾先生又不熟,来凑什么热闹。
顾淮可不是谁的账都买。
花厅里,顾淮声音清朗笃定地道:“您放心,晚辈一定过来。”
沈清月被顾淮客气的语气惊到了,手里的菊花酒一抖,差点撒到她衣服上,她悠悠地看过去……他客套客套就好了,怎么真的答应了!
☆、第60章 第 60 章
第六十章
沈世兴要过生辰, 吴鸿飞少不得借这个机会献媚。
沈清月跟罗妈妈坐在罗汉床上, 旁边是冬雪和夏藤伺候茶水。
她道:“我父亲的爱好,也就那些, 我看不如挑一副字画送给他。”
老夫人还在世, 沈世兴年纪也不算大,沈清月送祝寿一类的东西的确不太好,字画倒是很合适。
罗妈妈笑道:“那就字画, 不过我不精通这些, 姑娘可有主意?”
她是不精通, 但是粗通, 要拿主意还是能拿, 这么说, 不过是为了和沈清月两个在冬雪面前做戏。
冬雪凝神听着, 她的眼睛盯着脚尖, 一动不动,心思却很活络。
沈清月道:“主意我是有的,近来道山真人的画很讨喜,我听哥哥们说朝中一二品的大臣都赞赏过, 还有阁老收藏他的画,我父亲估计也喜欢, 就买一副他的画送给父亲好了。”
罗妈妈笑道:“听起来倒是不错, 那我下午出去替姑娘看看?”
沈清月蹙着眉摇摇头, 道:“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