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琛意识到了不对,抬眼看着她,也同样一脸郑重:“你说。”
“若是往后你不再喜欢我了,一定要如实告诉我。”卫安认真的看着他,抬手打住他要出口的话,慢慢的说:“我没有怀疑你的心意的意思,可是我们也同样都知道,人的喜好这种东西,最容易变的。娇妻美妾,大约是这世上所有男人的美梦,我知道你如今不同,可是我不能保证你永远不同,所以我想跟你说一声,让你答应我,如果有这么一天,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会另谋出路,和离也好,若是不能和离,那就远远的各自过各自的日子。
她没有对沈琛动心的时候,也想过自己要嫁人,想过以后如何拴住丈夫的心,管理好妾侍通房,怎么维持自己的地位。
可是这个人选换成是沈琛的话,她想到要用这些手段,忽然就觉得倒胃口了。
她不是不能算计,可是付出真心之后,在被抛弃而后要小心翼翼的用算计手段来维持感情,只要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可悲,所以格外不能接受。
沈琛被她说的愣住了,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仔细的盯着她半响,见她眼睛里头亮亮的,漂亮的眼睛雾蒙蒙,心里头不被信任的那种愤怒感一下子便尽消了他看出来了,卫安是哭了。
她从来都这样倔强,哪怕是心里再难过,面上却总是不肯认输的,连要哭,也只是眼眶红红,眼泪一滴都不肯掉出来。
他也跟着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握住卫安的手,心意已经表明了无数遍,那些承诺说的再多,也不过是空口说白话,他定了定神才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不会变心的。”
卫安点点头,面上看着是信了,可是到底什么也没再说,转移了话题:“那五姐的事情还是要劳烦你了,我们家人…不好出面。”
三老爷是朝廷命官,总不能豁出脸面去女婿家里说什么,三夫人去过了,只可惜被堵了回来,人家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把人的路给堵死了。
要走正道让那帮人低头看样子是不能了,也就只能让沈琛这种厉害的来出面对付。
沈琛还想再说几句,可是见卫安蔫蔫的没有精神,垂着头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心里就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完全没有用,便答应下来:“你放心吧,我都知道了。”
等出了门,汉帛凑上来再说清霜的事,他便有些不打耐烦了,想了想还是说:“先让她在侯府呆着罢,你们给她寻个轻省的事做就是了,等过一阵子再说。”
到时候看她愿不愿意去跟着卫安,若是愿意,那就又更好了。
汉帛见他脸色不大好看,心情好似也不是很好的样子,就大着胆子问他:“是不是郡主生气啦?”
沈琛就觉得有些奇怪,他又没有说过卫安生气的事,汉帛也没有跟着进到里头去伺候,怎么会知道卫安生气的事,不由便奇道:“你怎么知道?”
汉帛有些小得意,又觉得自家主子有些不上道,不由得啧了一声:“您怎么这么傻?人家说什么新妇最忌讳的是什么?最忌讳的当然就是成婚之前丈夫身边那些亲近的伺候的丫头啦通房啦之类的,您还自己跑来巴巴的跟郡主说您救了个丫头回去,专门放在家里头养着,郡主若是不生气,那才是真的有些奇怪了。”
沈琛抬手猛地给了他一个栗子,痛的他弯了腰才道:“胡说八道!”
第1224章 端着
汉帛捂着头痛的叫了一声,见沈琛不以为然,便挣扎着辩解:“我说的是真的!您还真别不信,原本人家姑娘最厌恶的不就是之前跟丈夫亲近的女孩子吗?清霜是跟您不算亲近,这我也知道,可是郡主不知道啊!郡主只知道您是为了清霜还专门得罪了王妃的,又是恩人的妹妹,还得养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待着,这轻了不是,重了不是,原本就麻烦啊!”
沈琛的脚步就有些迟疑,看了他一眼狐疑的皱着眉头。
对于女孩子的心思,他向来揣摩的的确是不能算是精准的,归根结底还是没有太跟女孩子打交道,以至于这些事情都只能自己琢磨。
如果真的是如同汉帛说的这样,那他岂不是犯了忌讳?
可是他想到一开始他和卫安说起清霜的事,卫安的反应根本就稀松平常,半点不对劲也没有,就又觉得汉帛是多想了,忍不住嗤之以鼻:“你少拿这些事情来说事,她就不是这种小心眼的人,我对她也没有隐瞒,跟她说这些事就是怕她会误会,她心里肯定都知道的,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生气?”
说到底,卫安心里不舒服,还是因为卫玉攸的事情。
卫玉攸的丈夫是个负心汉,弄得她也生出了物伤其类的心思。
沈琛想到这里,冷笑了一声,吩咐汉帛:“你去一趟当铺。”
汉帛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有些稀奇:“您怎么忽然想起当铺来,难不成…当铺里还有什么能叫郡主开心的东西?”
不能怪他凡事都往卫安身上想,毕竟沈琛除了正事,对他其他的吩咐那都是关于卫安的。
沈琛就拿手又凿了他一下,道:“去跟他们说一声,以后但凡是李家的东西,都把价钱再压低三分了。”
典当这行业,原本就是杀价杀的狠的,要是再刻意把价钱压低三分…那当东西的人日子可就难过了。
汉帛立即明白过来,头脑灵活的应了一声。这是沈琛要给卫家帮忙了,他心里知道,这件事之前还是他去做的。
等到沈琛吩咐完,他又想了想,才问:“侯爷,当铺压低价钱,他们会不会从别的路子弄银子?”
沈琛便哂笑:“他们还能从哪里弄银子?他们家早已经败落的差不多了,那个败家子别的本事没有,败家的本事却是一流的,家里田地没了,总不能去把现在住着的宅子卖了罢?不然也不会这么催逼着媳妇儿卖嫁妆了。你等一等,把价钱再压低一些,他们手里没钱,自然就狗急跳墙了。”
李家也算得上是读书人家,可是出息的却只是李家大爷一个,他一死,底下的人自然也就不行了。
这个弟弟原本也算得上被他压着读书厉害的,考中了举人也算得上是有些出息,可是李家大爷一出事一去,家里就渐渐的支撑不住。
李家这个小的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见天的跟在徐家那帮人身后乱晃。
他会这么对卫玉攸,也多半是有徐家人说了些什么话的缘故在里头。
所以他才敢这么大胆,不就是还算有几分小聪明,觉得得罪了卫家也能讨好徐家,所以才这么坐得住这么横行吗?
现在他们家人是还有些底子,李家大爷到底能干,李家老太爷也有些本事,积累下来了些名声,所以他们才能跟卫家死扛着,敢朝卫家甩脸子。
可是一旦这些东西都没了,那他们又得跟卫家对着干,又不能光明正大去跟徐家要银子,那就只能钻圈套了。
沈琛原本也没想着下重手的,要是他们懂的见好就收,在卫家提出要和离的时候就老实些把这婚给和离了,双方和和气气的不撕破脸,他们爱怎么站队就怎么站队,爱怎么奔前程就怎么奔前程,他也没什么好对他们出手的。
可是现在偏偏他们却不知死活,不仅不肯放人,竟然还敢把人给扣住给卫家难堪,甚至还影响到了卫安,这就不是那么简单能了结的事了。
他总要叫这些人付出代价的。
汉帛立即就明白了,听见沈琛说去找谢良成,更是笑的眼睛都弯了:“落到谁手里不好,落到谢二爷手里,只怕真的连皮也要脱下来了,谁不知道谢二爷对郡主多好啊!”
沈琛不乐意听这话,皱了皱眉踹了他一脚。
他笑嘻嘻的跑了。
卫安是个好主子,他喜欢的很,他也知道自家侯爷是真心喜欢郡主,更是盼望着他们两个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成了这门亲事,所以有些话不管沈琛听不听的进去,他总是要说的。
只是有些人的日子却要难过了。
李家的日子最近的确不怎么好过,卫家的人来的勤快,一开始是卫三夫人打着看女儿的幌子来,他们想尽法子给打发了,然后就是卫二夫人跟卫三夫人一同来,他们也不管会撕破脸,也把人给堵走了,最后干脆连面上的和气也不要了,直接就说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话,说现在卫玉攸已经是李家的人了,她得了疯病是会过人的,传扬出去别人会说李家的媳妇儿都不看好,得了疯病还不好好在家里养着云云,把二夫人三夫人气的够戗。
可是面上是威风了,得罪了卫家,心里头这总是不安的。
卫家可是侯府,虽然卫三老爷自己官职不高,可是现在卫老太太还在,卫家没有分家,那卫玉攸就是侯府千金,从前都是好吃好喝好言好语的哄着的,现在这么作践人家,她们自己心里其实也没底。
李家大儿媳妇虽然寡居,却也时常忍不住要说几句,叫她们好歹收敛些的。
可是李家老太太却一门心思的听小儿子的话,一听她这么说便忍不住数落:“你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老大死了,家计艰难,卫家可给咱们什么门路走了没有?帮了什么忙了没有?这样的亲家,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既然这么看不起我们…”
第1225章 出路
李家大太太有些不安,李家的人实在是太贪婪不知足了。
当初卫玉攸嫁进来的时候,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嫁妆足足七十二台,连手都插不进去,首饰都是足金足银,分量十足的,连带着外头的铺子,京郊的田庄…一样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那么多银子,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哪怕小叔子一辈子都坐着吃,他们小两口,也差不多了。
李大太太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如果,若是有如果的话,她的丈夫不死,家里也不会成这样。
李老太太是个没什么自己主意的老太太,这一辈子,从前听丈夫的,丈夫死了听大儿子的,大儿子死了以后就听小儿子的,几乎没有自己作主的时候,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有她们这些儿媳妇说话的份。
她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却还是尽力劝着:“就算是…过不下去了,跟卫家闹翻了,只怕也没有什么好处,小叔不是往后还要谋个职位吗?他毕竟没考中进士,是个举人,往后若是没有岳家扶持…不如就收手罢…”
李老太太不耐烦,竖着眉毛指着她大骂了一顿:“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勾搭成奸,没有一个是真心替我们李家考虑的!一个两个的,胳膊肘都开始朝外拐了,我还没死呢,你们就这么忍不得,等到我死了,还不知你们怎么刻薄欺骗我儿!”
李大太太登时住了嘴,木着一张脸又恢复成了泥菩萨。
等到丫头扶了她出了门,便轻声劝她:“太太,您别生气,再熬一熬,也就好了。”
李老太太的脾气实在是太坏,动不动就要数落人,把人说的一文不名,李大太太从前还是新媳妇的时候老太太就这么难伺候,时间越过越久,别人都说熬一熬就过去了,可是熬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老太太的脾气有半点起色,仍旧是这样的胡搅蛮缠,蛮不讲理,活生生的把人都恨不得推到十里之外。
李大太太早已经心如死灰,连笑也不会笑了,牵了牵嘴角,半响才无言的叹了口气。
从前李大老爷在的时候倒是还好,老太太听大儿子的,李大老爷是个省事而且能干的,从来不会想那么多花花肠子,老太太塞来的丫头,他转脸就用各种理由给打发了,也从来不因为老太太的挑拨就对李大太太有什么隔阂。
李大太太想起李大老爷,便面色复杂的道:“去三太太房里罢。”
丫头忍不住瞪大眼睛压低了声音咳嗽:“太太…老太太这里正生气呢…”
原本日子就很不好过了,老太太不是个好伺候的人,一天到晚都苛责,没事都能扯出事情来闹,要是再去看现在风口浪尖上的卫玉攸,可不就是故意在得罪老太太?之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李大太太却不理会,坚持要去看。
丫头拿她没法子,只好战战兢兢的跟着去。
三房里头冷清的很,李三爷是个纨绔,却是个爱玩的纨绔,因此他们的院子是很有些意趣的,花木都打理得极好,一颗木棉树已经冒出了花苞,映衬着天色,很有几分美感。
可是这样好的院子,她们只到了廊下,就不能再进了几个丫头仆妇拦住她们的去路,恭敬客气却又坚决的不准她们进去,面上的话说的滴水不露:“三太太病的厉害呢,连小公子也不认得了,前天还把小公子咬了一口,三爷交代过了,不准人进去探望,免得被伤了。”
李大太太从不惹事,是个最好说话的主子,但凡是死了男人的寡妇,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是厉害的。
可是这回她却不知怎么了,竟没有顺着丫头仆妇的话转头回去,淡淡的道:“就是她病的这样重,我才要看看她,听说她睡不了一个整觉,所以特意带了参汤来,总能安神。”
她到底是主子,态度这么坚决强硬,丫头婆子们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嘀咕了一阵到底是让开了:“既然如此,那可请大太太快着些,送完了参汤就出来,也免得被误伤了,到时候老太太和三爷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
李大太太没理会她们,径直上了台阶进了门,转过了做隔断的博古架,便看见月洞门雕着八仙过海图样的架子床上,卫玉攸正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
她叹了口气,面上总算是有了些情绪,几步上前坐在床沿上,撩开帐子轻轻喊了一声:“三弟妹……”
卫玉攸却没什么动静,她有些紧张,生怕卫玉攸已经死了,急忙推搡她,一面叫她:“三弟妹,你醒醒……”
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卫玉攸才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娘。
李大太太顿了顿,一时竟不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又喊了一声:“三弟妹,是我。”
卫玉攸扁了扁嘴,似乎想哭,却又忍住了,费力的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看清楚是李大太太,竟也没闹,只是精疲力竭的喊了一声:“大嫂。”又苦笑着道:“恕我不能见礼了。”
李大太太一愣,见她散落的头发遮住的一处可怖的伤口露出来,又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一道狭长的伤口从她的额角处一直横亘到了脸颊,之前掩映在阴影里看不出来,现在一看,李大太太忍不住低声问:“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女孩子的面貌何等重要?尤其是这种娇生惯养的人家出来的女孩子,看脸更是看的如同命一般,如果真的是李三爷所为,那他也太不是人了。
卫玉攸苦笑了一声,再抬头的时候却云淡风轻的,淡淡的道:“我跟他吵起来,他不耐烦,随手推了我一把,我磕在了地上的碎瓷片上,就成了这副模样了。”
摔了一跤,脸上当场就见了血,可是李三根本就不去请大夫来看。
也正是因为她的脸成了这样,李三根本不敢叫她见到卫家的人,怕卫家人把他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