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侧妃被儿子说的垂下头,思索了半日才嗤笑了一声:“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不敢相信了,这么多年她都在我之下,我斗的她缩在屋子里,一步一步让她失去了王爷的欢心,让她跟沈琛越走越远……”
“那不过是她愿意罢了。”楚景谙一语中的,看向有些难堪的瑜侧妃,牵了牵嘴角,加重了语气:“说到底,那不过是王妃自己的意愿,她因为父王看重沈琛不开心,因为父王为了沈琛罚她冷落她而跟父王离了心,便不愿意兜揽父王,而跟沈琛疏远,那就更不必说了,那就是她一直以来也不怕做给父王看的事。之前您占了上风,不是因为您的能力比王妃强,也不是因为您比王妃厉害,而是因为您刚好算计中了王妃的心思。”
“后来王妃因为楚景行的死而迁怒沈琛和卫安父王,那就更不必说了,她根本连活下去都不想了,只想给楚景行报仇,您不必算计她,她也是势必要对沈琛他们赶尽杀绝的,她才不会管父王到底开心不开心,乐意不乐意。”
楚景谙长出了一口气,目光有些阴冷:“她恨沈琛恨得深恶痛绝,没理由去了一趟庙里就改性了,要知道,去庙里也是沈琛害的呢。”
瑜侧妃完全领会了儿子的意思,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看着儿子皱眉问:“你的意思是,她根本就没有改,而是…韬光养晦?”
楚景谙点了点头。
瑜侧妃一时没有再开口,看着屋子里的更漏出神。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临江王妃回来,倒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临江王妃固然是深谋远虑,可是沈琛和卫安却也不是好对付的,这么多次看他们死里逃生就明白了。
可问题是,临江王妃想做的还不止是这些,她看着儿子,替他盖上被子,不紧不慢的道:“可是她也没有放过我们,还没找沈琛的麻烦,就先找了我们的麻烦。”
“所以她说到底还是一边想报仇,一边想替她儿子打算。”楚景谙嗯了一声:“她的野心也不小,恐怕是庙里的苦日子让她知道了,消极应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是这么说,可是这么说的话,那就更让人害怕了。
瑜侧妃有些头痛:“现在又不能对付她,可是光是防着,也让人防不胜防。”
“不是的。”楚景谙支撑起身子,看着丫头端了药进来,摇了摇头:“这是一件好事,不管怎么说,知道敌人在哪里,总比两眼一摸瞎要好不知多少倍了。”
瑜侧妃默默地听完了这句话,还是觉得不得要领:“可是知道是知道了,却不好防。”
“不必防。”楚景谙咳嗽了一声,牵引得身上的伤口也痛的有些难以忍受,急忙忍住了咳嗽,等到伤口处不再隐隐作痛了,才放平了语气提醒瑜侧妃:“她能离间我们,我们也给她找些麻烦就是了,横竖先撑过这一段罢。”
瑜侧妃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可是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一再的觉得心浮气躁,不知怎么的就是忍不住心里头的烦躁。
一个从来不是她对手的,没被她放在眼睛里过的人忽然翻身了,而且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并且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个下马威,要说她心里不紧张不着急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更多的却是对失落和失望带来的无力感。
楚景谙看出了她的情绪不对,忍了忍,低低的道:“母亲,从此以后,不要再替我作主了,不管怎么样,儿子已经长大了。”
瑜侧妃猛地抬眼看着他。
楚景谙便又面无表情的道:“一出事,我就先把我身边的人拘起来了,长丰长路是告诉了您我的行踪,和翠羽的事,而长亭,他是听了那边的话,撺掇着我不去看您,以为您是在装病,这一来二去,造成了两边都误会了对方,才会把事情闹的这么严重。王妃分化人心的本事这样厉害,我们往后只能更加谨慎小心,否则走错一步就可能是万劫不复。”
瑜侧妃重重的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愧疚又有些恼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输给一直瞧不起的对手。
她替儿子掖了掖被子,才出声保证:“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母亲绝不会再自作主张,不会给那边可乘之机。”
她咬了咬牙,顿了顿,接过之前的话又冷笑道:“只是,这个仇却不能不报。从前还没有撕破脸,只是两边角力,可是现在王妃却已经是等同于正面跟我们宣战了,若是我们这一次被打压了就半点反击也没有,恐怕王妃下一次就不是离间,而是直接杀人了。”
屋子里只有他们母子俩,该说的话都能说,瑜侧妃并没有什么顾忌。
楚景谙却蹙了蹙眉:“我却以为,现在还不是时候,要是耽误了父王回京,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过错,父王不是只有我跟楚景吾两个儿子,其他的儿子还都老实听话,再不济,他要是真到了那个位子,也多的是人给他生,您看不懂这一点吗?”
瑜侧妃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却还是觉得心里委屈得发慌:“照你这么说,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我们就只能咽下这个苦果?”
“咽不下也得咽下!”楚景谙保持着绝对的耐心:“我已经跟您说过了,这个把柄等待日后再用,有事半功倍的效果,现在我们该担心的不是如何报复,而是如何让父王回心转意。”
瑜侧妃抿了抿唇,想了想,最终还是咽下了心里头的那点不甘心,接受了儿子的意见,不情不愿的叹了口气,眉头紧皱布满阴云的道:“如你所说,讨你父王的欢心的法子我们还是有的。”
第1093章 笼络
瑜侧妃安安静静的呆了好些天,每天除了去看楚景谙,便是在小佛堂里诵经绣经。
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反应,临江王妃这边却传来的都是喜讯。
先是楚景吾的信。
这是久违了的,她儿子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给过她只言片语了,就算是有,也不过是身边人敷衍了事,最近的一封,还是质问她究竟是不是幕后黑手的。
可现在拿在手里的,却是儿子语重心长的问候。
这可的确有些值钱。
拿在手里掂量了掂量,临江王妃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轻飘飘的将信交给了伺候的秦嬷嬷,低声道:“总算是有些盼头了。”
过日子过日子,丈夫离心,儿子疏远,过的有什么意思?
她凭什么就该过这样的日子,受着丈夫的冷淡,受着丈夫的气,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这些苦都不是该她受的。
从头到尾,她不过就是不喜欢一个长乐公主生出来的儿子,竟然就遭到这么大的惩罚!
越是想,越是能觉得心里彻骨的冷,她闭了闭眼睛缓和了情绪,问秦嬷嬷:“那边有消息传来了吗?”
秦嬷嬷的丈夫也去了一个来月了,总算是请了那么多人跟着,不管是不是达成了目的,总该有一言半语送回来让人安心才是。
提起这些事,吟霜就极有眼色的看了清霜一眼,急忙放了扇子起身:“王妃,厨房里还给您炖着雪参炖鸡汤,我去瞧瞧好了没有。”
清霜后知后觉,却也知道接下来的话她不能听了,急忙也跟着起来。
等到帘子放下了,秦嬷嬷便拾起了扇子,不紧不慢的给临江王妃轻轻的扇风,一面回她的话:“昨儿刚有一封信回来,是送在了城外了您说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得小心行迹的,我们便商量了,把信寄在我那口子的兄弟家里。”
这也算得上妥当,毕竟没人会去大张旗鼓的查一个管事的兄弟家里,临江王妃缓缓点了点头,等着她说下去。
秦嬷嬷便又忙继续道:“我那当家的说,还没有找到曹大人听说那边的确是乱的很,旱灾过后就是水灾,东昌府闹的厉害,那些暴民杀了几个县的县令之后,干脆就占领了府衙,四处都很乱,到处道路不通。因为这个,音信也就堵了我们当家的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听说曹庭曹大人是去了临沂,已经赶去了。”
她这话说的小心翼翼,生怕触及了临江王妃的眉头,毕竟已经这么久了,却还没有办成事。
可是临江王妃却没有太过生气的意思。
她知道打起仗来到处都是乱的,能在乱军之中找到人就已经极为难得了。
之所以派人去,就是怕被沈琛捷足先登。
现在沈琛那边还被困在京城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发前往,她这里自然也就不那么急,怕沈琛先行一步了。
总归是占了先机,她点了点头:“你去信告诉他,慢些不要紧,只要把我吩咐的事情办的好了,耽搁一阵子也没什么,等他回来,我许诺的东西,自然作数。”
秦嬷嬷千恩万谢的答应了,弓着身子很是恭敬的朝着西边努了努嘴:“那那边的事儿……咱们是不是该得继续想个法子?到底他们现在才被打压下了一些气焰,若是不趁机彻底把他们那点儿苗头给摁下去…”
临江王妃知道她的意思,难得的笑咩咩的极轻极轻的摇头:“见好就收罢,你跟一头牛打架,纵然是把它打伤了,可一时不能要它的性命,被它反过来撂了蹄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事缓则圆,慢慢来。
秦嬷嬷飞快的应了一声,打了扇子又去倒茶:“那王妃您歇着,我这就出去办事了。”
临江王妃点了点头,吩咐她:“让抚州知府的嘴巴严一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个数儿……”
正说着,外头传来噗通一声响,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临江王妃和秦嬷嬷俱是忍不住一怔。
反应过来,秦嬷嬷便轻手轻脚却又动作迅速的飞快的撩起了帘子。
透过敞开的帘子,能看见清霜红透了的耳根,正半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拿了帕子去替什么人擦鞋上的污渍。
这个时候,能出现在内院里的男人……
临江王妃眼里闪过一抹暗沉,心里突了一下,很快便扬声假作不知:“出什么事了?”
秦嬷嬷也已经反应了过来,机灵的顺着她的话也拔高了音量:“王妃,不要紧,是清霜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了,端盆水也端不稳,冲撞了王爷了。”
一面说着,一面急忙出到外头去指着清霜骂了两声:“这些小事也做不好,素日看王妃宽待你们,便越发的眼里没了主子了,还不快跟王爷领罪!”
临江王妃也穿了鞋自己掀了帘子出来,瞧见这场面便皱了皱眉:“好了,不必太过苛责,想必也是不小心。”
一面又快步到了临江王身边:“这幸亏水是冷的,否则烫着了更不好……”又去问临江王:“您没事吧?”
临江王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子有些疑惑,总觉得好似十分的眼熟。
只是他一时之间实在想不起来这个女孩子究竟是在何处见过的了。
临江王妃冲着清霜颔首,让她下去:“下去吧,下次当差小心些。”
清霜感激万分的退下去了,临江王便顺势进了门,在临江王妃旁边坐了,看着炕几上的茶和果盘,便随口道:“你倒是清闲。”
临江王妃抬了抬眼,见秦嬷嬷上来奉了新茶,便笑了:“长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罢了,王爷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她其实心里知道,出了事之后,临江王对瑜侧妃毕竟心里还有些芥蒂,因此有些事碧娜不愿意十分给她做脸,怕她真的恃宠生娇,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这次过来,也不过是做给瑜侧妃那边看,好督促那边谨言慎行,不再犯错的意思罢了。
可是知道,却也不必说出来。
第1094章 恶意
临江王看了她一眼,喝了口茶放下茶盏:“也没什么,来问问你,你自己在这里的田庄别庄等东西处置好了没有。”
他顿了顿,没等临江王妃回话,又问她:“阿吾给你来信了?”
这些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的,临江王妃如实的点了点头,带了一抹局促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因为之前的事伤了情分,阿吾不肯信我,以为我跟阿琛的事情有关……是我之前的过错,才让自己儿子都不肯信任。”
先示弱,才又道:“我写了信给阿琛,不管怎么说,之前总是我这个做长辈的太苛刻了,他肯不肯原谅我是其次,可是我自己该做的事却是要做到的。”
临江王不置可否。
其实他也不相信一个人能一下子改变这么多,能把根深蒂固的那些成见都撇除。
要知道,如果临江王妃真的能看得开的话,那楚景行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之后的一连串事就更不会发生。
临江王妃温柔的替临江王将果盘推了推,又苦笑了一声:“到了这个年纪,还得低声下气的哄着儿子,也不知道是我前世不修还是这一世行事太过刚硬的报应。我已经同阿吾说清楚了,我没那个本事,在庙里清修那段日子,连家信都收不着,屋子里蚊子都没一只,找谁替我办事啊?更别提能预知千里外的事了,他也把我这个母亲想的太无所不能了。”
话说开了,反而不惹嫌疑了,临江王倒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啜了一口茶终究还是微笑点头:“阿吾是怎么说的?”
临江王妃已经摸清楚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脾性和喜恶,叹了口气学着楚景吾的样子道:“他说,既然没有,那便更好了,母亲千万别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儿子顿首。”
嫡次子向来是心头肉,临江王笑起来了,想着楚景吾的语气和那副神态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还是这么副性子。”
话说开了,临江王便又道:“王妃庄子上若是还有没处置好的事,也赶早罢,京里又来信了,怕是要提前动身,至多再拖上三四天,不能再拖了。”
先前可没有说要这么紧急的,临江王也想迟些进京好捡个现成的去。
临江王妃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是不是京中又出了什么事?”
临江王沉默了一瞬,才叹气道:“六皇子又出了些事,圣上恐怕是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