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旧。”临江王一锤定音:“我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回了京城,你便是临江王府的王妃,阿琛虽然已经认祖归宗,继承了平西侯的爵位,可……可他终归是没能正经帮他的长辈,他的婚事,自然是要由王府来操办的,你不必费心,我会让人去办这件事,只是到时候,你总得露个面。”
婚事啊。
她可太久没有见过喜事了,只是,卫安和沈琛的婚事,她却真得亲眼见识见识。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您放心,我心里都清楚。”
知道便好了,临江王又看了她一眼,让她起来,宣了午饭吃了饭便又走了。
秦嬷嬷就忍不住忐忑:“王妃,您怎么也不留王爷小憩?”
“慢慢来。”临江王妃眉头也没有动一下,跟从前已经判若两人:“他现在对我还疑心未消,做的太殷勤了反而显得刻意。你没听见吗?他让我安守本分呢。”
秦嬷嬷应了一声是。
临江王回头再瞧了掩映在香樟树底下的正院一眼,才垂下头面无表情的往瑜侧妃的院子踱步去了。
说到底,他心里仍旧是不相信临江王妃的。
可是正如同幕僚属臣他们所劝的那样,王妃纵然是不贤善妒,可是现在也不是处置的时候,闹大了,实在是费事。
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瑜侧妃的院子,他没让人通传,进门便瞧见瑜侧妃正坐在书桌后头看书,便咳嗽了一声。
瑜侧妃立即便惊起了,看见是他,便笑着放下书站起来:“王爷来了?是从正院那头过来吗?”
临江王没有回她,径直走到她刚才坐的地方坐下了,不答反问:“你在做什么?”
“正看书呢。”瑜侧妃自然的回答了,便替他倒了茶放在面前,笑了笑又道:“东西都已经开始收拾了,我闲坐着也是闲坐着,便找些事来做。”
她手里的一些事已经分给了临江王妃,自然比从前清闲很多,临江王看了她一眼:“你手下的那些人办事的确是过分了些,阿吾寄来的信也敢克扣,想来也是欺负王妃去清修了。”
他是不喜欢王妃,也的确因为她所做的事起过废了她的念头,可是说到底,现在他还没有换人做的打算,毕竟瑜侧妃自己有儿子,她若是真的越过了王妃做了正妃,必然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到那时,他的后宫俨然就是另一个隆庆帝的后宫。
没有人希望看见自己的妻妾斗争腥风血雨,看着自己的孩子斗得不可开交。
他虽然不能避免,却也希望这纷争尽量可以少一些。
因此他一直旗帜鲜明,就算是楚景行犯了错,也毫不犹豫的扶着嫡出的小儿子上位,就是为了让后院的侧妃和妾侍们看清楚,他的决心。
瑜侧妃正给他切苹果的手便顿了顿,侧头看了他一眼,才毫不犹豫的承认了下来:“底下的人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见我得势,便顾着讨好我,竟去磋磨王妃,这些事…的确是我的过错,让王妃受了委屈,也让底下的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第1069章 心机
瑜侧妃一直是个顶聪明的人,虽然不想进王府,可是进了以后,她便很务实的开始操心如何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
因此她做了很多努力,才能到今天这个位子,才能牢牢的把控王府后院。
就像是现在,她深知临江王不是因为王妃受了委屈而生气,不过是因为竟然有人敢克扣楚景吾的信而发怒。
这在他看来,是不能容忍的,楚景吾是世子,是他的继承人,没有人该小看他,而府里的人却敢私自扣下他给王妃的书信。
这让他觉得,授意底下人这么做的,是她跟楚景谙。
这个时候,否认就落了下乘,因为不管你怎么否认,他心里的疑心仍旧也是在的,仍旧觉得你别有用心。
那就只能反其道而行。
原本就有的事,她便坦坦荡荡的认了下来,见临江王瞬间看了过来,也仍旧将腰背挺得笔直:“这半年来,王妃在庙里清修,谙儿又日渐得您宠爱,底下的人便以为我们母子得势了,借着各种由头想要讨好我们。我就算是不知道,可是这其中的缘故,也是出自我跟谙儿身上,是我的过错。”
她认的这么坦荡,临江王反而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才道:“正是紧急关头,你也知道,自从彭德妃的事情后,他便只剩下两个儿子了,还有一个是彭德妃的,他是不可能叫彭德妃的儿子得意的。”
彭德妃跟林淑妃已经结下血海深仇,五皇子若是真的登位,头一件事只怕就是让林淑妃和六皇子给彭德妃陪葬。
除非没有选择了,否则隆庆帝是不会这么做的。
瑜侧妃缓慢的点头:“我都明白……您放心,我绝不会学她的。”
彭德妃才是真正的搅屎棍,是她一步一步的,让方皇后的儿子也出了事,后来野心又过度膨胀。
瑜侧妃知道临江王说这些话的目的,她极尽努力的让临江王认为她和楚景谙没什么野心:“嫁进王府的那一刻我便认命了,我也知道,阿吾是您最珍爱的儿子,连当初的世子也不能及。您放心……”
她向来知道临江王最在意的是什么,临江王的确是很宠爱她,可是更看重后院的安宁,更看重嫡庶之分。
她也知道,临江王虽然对每个孩子都很看重,可是却终归不能容忍兄弟倾轧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楚景行才会惹怒他,最后让他动了亲自除去楚景行的心思。
不然的话,以临江王这样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会轻易动自己已经册立的世子的。
现在她绝对不能跟这件事扯上关系,她手底下的人故意刻薄临江王妃在庙里的用度是真的,克扣下楚景吾从京城送来的家书也是真的。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否认,否认了反而才真是落了下乘。
而她刚才虽然已经把这件事推给了下人,可是她心里知道,要让临江王完全打消疑心,这样还远远不够。
要取得一个人的信任,不能只说假话,真话跟假话要搀和着说,只有自己都分不清楚真假了,才能骗过想骗的人。
临江王听见她说认命,便又想起了从前的旧事,临江王妃总是不相信,瑜侧妃真不是勾引了他,也不是自愿要嫁进王府来的。
她当初是想做人家的正头娘子,因为误闯了他所小旗的地方,她吓得战战兢兢惨无人色,当场便晕了过去。
而后醒过来便求着他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可是彭家哪里那么简单让她如愿?她们本来就是故意把瑜侧妃送来给他的,估摸着时间,已经把事情闹开了,故意说瑜侧妃不见了,引得人到处去找。
这一找,就在他的卧房里找到了。
他至今也还记得当时瑜侧妃的神情,她两眼放空,跌坐在地,整个人都好像是懵了,绝望的攥着自己的裙子。
他也正是因为看见了她这副样子,才忽然改了心思他当然知道这是彭家故意献媚讨好,也知道彭家的意思,原本他是最厌恶人如此做的,可是当时他偏巧看见了瑜侧妃的不愿意,他也知道,事情已经闹大了,若是他不让瑜侧妃进府,那瑜侧妃的名声就尽毁了。
她照样不可能再去做人家的正室了。
想起旧事,他看着瑜侧妃的目光便温柔了许多,和缓的叹了口气便让她起来:“算了,这次的事便这样罢,你待王妃恭敬些,彭德妃犯了什么忌讳,不必我说,你心里也清楚……旁的事情我都能忍,可是唯有这一样,我不能容。”
他看着瑜侧妃,轻声道:“嫡庶一旦混淆,便容易出大事。谙儿也是我宠爱的儿子,可是宠爱是不同的,为人父母的,没有不为自己孩子打算的。谙儿的将来,我自然有我的打算,绝不会亏待了他,你放心,也不要为了他去谋夺什么。”
这个警告就已经说的极为明显了,瑜侧妃急忙跪在了地上,仓惶点头:“王爷放心,我若是有这个念头,不得好死!当初我进府之前,便已经发过誓……我不会背誓的……”
临江王便觉得没什么好再说的了,点了点头,便出去书房了,他即将离开藩地,还有许多事得交代清楚。
他一走,楚景谙便从内室出来,看着仍旧还晃动的帘子,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你做的太急躁了。”临江王妃蹙眉看着儿子,面上带着不赞同的神色:“为什么要扣下楚景吾寄来的信?”
楚景谙坐在母亲下手,见母亲冷淡着脸,便很自然的认了错:“是儿子不好,是我做的太急躁了。”
在他看来,当时临江王妃已经完全失去了临江王的信任,去了偏院的寺庙里清修,正是最好动手的时候。
要是让她不知不觉的就消失病死了,楚景吾迟早是立不住的没有母亲维护的孩子,下场就没几个是好的,因为男人总是薄情,等到临江王真的登位,他还会有许多女人,会生下更多孩子。
第1070章 不对
瑜侧妃纤细白嫩的手抚上自己的护甲,好一会儿才有些无奈:“我早就说过了,她在你父王心里如今还有用处,你太早动手了,反而会引起反作用,你就是不信。”
楚景谙处处都好,就是太沉不住气了。
这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事,临江王妃做了这么多年王妃,哪里真的那么容易下手,要是真的能杀了她,她早就动手了,哪里还会让儿子脏了手。
楚景谙眼里闪过一抹杀意,很快就又收敛干净,换上了认真的神情:“是我小看了王妃了,王妃娘娘借着我这次的失误,成功又回来了,做的真是干脆利落。”
瑜侧妃嗯了一声:“她原本就不是省油的灯,否则的话,为什么沈琛跟卫安两个人这么狡猾,却还是不能真的拿她怎么样?要对付她,不必费那么多功夫。”
她看了儿子一眼,笑了笑,意有所指的提醒他:“何况,现在要对付她可用不着我们出手,这位王妃,她是个极其固执的人,你当她真的会修身养性,把从前楚景行是怎么死的忘干净?也只有男人会信女人说不恨了的鬼话。”
楚景谙若有所思:“母妃是说,她还是会对付沈琛跟卫安,我们只要在旁边静观其变,坐山观虎斗?”
瑜侧妃挑了挑眉:“是啊,现在我们的地位已经逐渐稳固,你在你父王跟前也好不容易洗刷了之前的过错,别为了她再前功尽弃。”
从前是她自己太急功近利了,觉得尽快除掉了王妃,就能站稳脚跟,自己坐上正宫的位子,让儿子也摆脱庶出的身份。
可是她却忘记了临江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跟隆庆帝不一样,自来就把后院的嫡庶之别看的很是清楚,不容许妻妾斗争。
她为了之前杀沈琛嫁祸王妃的事情,在临江王那里差点儿彻底失宠,若不是因为彭德妃的事情扳回一城,现在王府恐怕已经没有她站的地方了。
有些错犯了一次就够了,再犯第二次,就没什么挽回的余地。
要是再让临江王觉得她们又野心,想要在后院掀起波澜,那么她们现在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就全都毁了。
她语重心长不厌其烦的劝告儿子:“你听我一句,没有必要这个时候上去硬碰硬,王妃不是个省心的人,我跟她相处了这么多年,最知道她的性子,不是个眼里能容沙子的。她现在不报复不过是在隐忍罢了,我们等着瞧罢。”
楚景谙就默不作声的垂下了头。
他知道自己母亲看人的眼光极准,如果临江王妃真的还会出手对付沈琛,那当然再好也不过了,那她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自己作死,省的他再费心了。
他答应了,就又听见瑜侧妃提起最近时常提起的事:“你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
这个事说的多了,他就觉得烦,不由便蹙眉:“母妃,我现在年纪也不算大,何况父王如今正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时候,焉知日后没有更好的等着我?我若是已经奇货可居,又何必担心会没人来迎合我?”
心比天高,瑜侧妃皱了皱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瞧,很是不赞同的摇头:“你说的是什么话?婚事难道真的全然只是一笔交易而已?再说了,就算真是抱着功利的目的,你也得想想,又一门得力的姻亲和没有的区别。也不只是你而已,楚景吾难不成就不结亲了?你不成亲,他等你吗?”
如果临江王真的能进一步,那么作为世子,楚景吾越快生下嫡长子就越是有利,到时候就算是他自己有什么事,承继世子位子的,也应当是他的儿子。
这也是有旧例在先的。
当初世祖不就是在死了儿子之后,宁愿亲自教养长孙,也不愿意把帝位交给已经成年,而且素有军功的其他儿子们?
怕就怕爱屋及乌。
子嗣这种东西何其重要。
加上以临江王对楚景吾的爱重,沈琛和卫安跟楚景吾的关系,一定会给他找一门极其好的亲事,这种情形之下,再不好好准备,就更被动了。
楚景谙便没有再说反对的话,看了母亲一眼,似乎有些厌倦:“既然如此,那就任由母妃安排罢。”
从前跟他提起亲事,他没有说过反对的话,而且还跟她商讨过人选,绝不是如今这副态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瑜侧妃敏锐的察觉到了儿子的变化,紧紧盯着他一瞬,见他很是烦躁不自在,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不对劲,她生的儿子她最清楚,他自从去年开始经历过了许多事之后,就历练的越发的成熟稳重,从来没有这样烦躁焦躁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