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印鉴的事若是真的是卫家所为,卫家有这个能耐,就不会这么多年活的都如同一条狗没什么两样了。
卫老太太的性格他最知道了,她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若是知道这件事,不可能若无其事的瞒着这么久。
她也没那个胆子。
所以他一接到那个印鉴,立即便知道了这是别人陷害卫家的连环计。
有了郑王府的先例在先,加上这些人的手段,他很快便意识到,是有人故意想要把卫家跟郑王府推出来,用以掩盖他们自己的罪行。
因此他特意让锦衣卫严审郑王府的那些内奸,很快就顺藤摸瓜的把陆元荣给揪了出来。
正说着,外头便传说是沈琛来了。
沈琛养病的这些日子,少有进后宫的,隆庆帝知道他是特意因为永和公主的事在避嫌,也并没有强行要求他来林淑妃处日日请安。
现在林淑妃算起来,还是这个把月来头一次看见沈琛,一见到沈琛,她便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清减了不少。”
隆庆帝也跟着点头,让沈琛起来,就问他:“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沈琛答应了一声,还特意谢过了林淑妃:“娘娘派来的太监很妥当,我的东西也并不多,很快就都收拾好了,我是特意来跟娘娘道谢的。”
林淑妃笑了笑叫他起来,看了隆庆帝一眼,忍不住便拿他取笑:“什么东西不多?我听林嬷嬷她们说过了,他们过去的时候原本也没什么东西了,东西都被你自己收拾好了,你这么急着出去,是不是急着看寿宁去啊?”
提起寿宁郡主,隆庆帝就想起什么事来:“对了,早就让寿宁进宫来瞧瞧的,可是竟就混忘了……”
事情太多,后来卫家自己也接连出事,进宫的事一拖再拖,现在沈琛都要出宫了。
林淑妃扑哧一声笑了:“进宫不进宫,也不打紧,她是郡主,原本初一十五便能进宫来请安的,再说,以后跟阿琛成亲了,进宫的机会还少吗?”
的确是这么回事,隆庆帝也不再提这件事了,反倒看着沈琛问他:“去山东平叛不是件简单的事,加上郑王也是在那里失踪,你千万要打起精神。”
沈琛应了声是,在隆庆帝跟前少了些从前的肆无忌惮,隔了一会儿才有些迟疑的问隆庆帝:“圣上,我听说卫家跟郑王出事……”
这事儿闹的很大,沈琛在宫里听见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隆庆帝干脆就直接把这件事跟他说了,隐去了印鉴的事,直接又道:“陆元荣畏罪自尽,没问出其他的来,已经下令押解荆西知府进京了,他那里总知道更多,该挖出来的也就都挖出来了。这些人居心不良,且下手狠毒,不弄明白他们的用心,朕难以安心。”
沈琛皱起了眉头,似乎很是担心:“他们为什么总盯着卫家?”
“朕身边的老人不多了,他们这些人是故意跟朕过不去。”隆庆帝心知肚明,是那些人觉得卫家一来好欺负,二来毕竟有明家的事在先,好算计好设计,设计他们也有由头,更容易让人相信,只是这些原因就不必跟沈琛说了,他顿了顿,就叮嘱沈琛:“其他的话也不必说了,这件事我已经严令刑部的人去处置了,保准不会冤枉了卫家和郑王,你有时间,好好想想去山东的事罢。”
“我就是去担个名儿,不是还有兵部尚书大人吗?”沈琛笑了一声,很是放松:“有他们在,还能有我什么事儿?”
隆庆帝瞪了他一眼:“你给朕老实点儿!这是为了你好,你父王即将进京,你们当初闹的那么僵,总得有个和缓的机会才好。这件事成了,朕也好让你这个平西侯当的更名副其实些,你自己争气些!”
他竟然开始给自己和临江王和好铺路了,沈琛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知道隆庆帝经过这次卫家和郑王府被陷害的事,大约是更加着急的想要考验临江王,并且决定下一步究竟怎么做了,就一副不怎么听的样子,胡乱的答应了几声就跟隆庆帝告辞。
林淑妃也在一旁替他说话:“人家这么多天没去卫家了,卫家刚好又刚出了事,担心也是难免的,圣上您再要是这么留着他不放人走,他到时候可得急了!”
隆庆帝难得的脸上有了些笑意,摇了摇头,再说了几句平叛的事,跟他说了分派的人手,才让他走了。
等他一走,隆庆帝便跟林淑妃道:“时常召他进宫,让他跟小六儿亲近亲近。”
林淑妃有些茫然:“圣上?”
“沈琛是个重情义的。”隆庆帝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声,面色沉沉看不出喜怒:“小六儿跟他走得近,日后总有他的好处。”
临江王很重视这个干儿子,而且最难得的是,沈琛自己也有能耐。
他得把沈琛培养的更有能耐一些……
林淑妃也有些明白了,并没再多问什么,很是乖巧的垂下头轻声答应:“臣妾知道了。”
第1053章 不对
天渐渐的黑了,天边的夕阳隐在云后,露出一点余晖,染红了云彩。
荆西已经渐渐的开始进入夏季,就算是已经到了傍晚临近夜晚,也仍旧热的厉害,四处的树叶纹丝不动,无一丝风,猫儿狗儿都伸长着舌头,无精打采的发蔫儿。
走到门口,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伸脚自然而然的踹了一脚台阶旁边的流浪狗,面色匆匆的上了台阶敲门进了院门。
院子里刚洒了水,虽然也仍旧热,却比外头要好的多了,男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熟悉的绕过了回廊到了坐在假山旁边的书房,立即跟书童开口:“进去告诉长史一声,就说老三回来了。”
书童打扮的人却人高马大,显得有些怪异,一见着他便先笑了:“是!您稍等,我立即便去通报,长史正等着您呢,这几天几次问起您了。”
男人点头,等到里头传出了薛长史的声音,就收拾了身上,立即进了屋子,一进屋子,他便急着给薛长史跪下了:“长史,出事了!”
薛长史面色不大好看,见了他原本刚有一丝笑意,一听说出事了,那丝笑意便全数隐去了,整个人立即变得阴沉异常,看着面前的男人,盯着他看的他不安的喊了一声长史,才不动声色的扬了扬下巴:“起来罢,先起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他顿了顿,就皱眉:“老三,你素来稳重,若不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不至于如此神情,到底是怎么了?”
原本事情还算进展的很顺利,他设计先把谢良成给捉了起来,也已经跟鞑靼人商量好了,就等着寻一个恰当的时间,把谢良成推出去,当成跟鞑靼勾结的主谋,通过谢家把卫家跟郑王府,那些算计过楚景行,也让他九死一生的人通通都给弄死。
让他们也尝一尝,曾经他所受过的痛苦。
可是事情偏偏就出了偏差。
他有些烦躁的皱起眉头,催促着老三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不会是大同那边出事了吧?”
老三是负责看守谢良成和跟鞑靼人联系的,他匆匆忙忙的赶回来,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一听见薛长史这么问,老三的面色也变得更差了,一张脸简直黑成了包公,却不敢耽误,立即就应了是,顶着压力咳嗽几声才道:“先生,您不知道,有人盯上了我们……”
他们在大同原本的确是藏的好好的,可是自从徐阁老的外孙女洪和在大同被找到之后,事情就起了变化。
原本洪和被找到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是他们特意安排的,可是唯一没料到的是,在洪和被找到了之后,大同的守卫却森严了很多。
原先因为生意被他们收买了的那些守将,已经完全翻脸不认人了不说,更高层的诸如大同守将和巡城御史他们,都好似在城里找什么人似地。
他们一开始倒也没有太当回事,毕竟是阁老的外孙女儿丢了嘛,牵涉到了许多人,那些人为了讨上头欢心,尽心尽力,严厉管制一阵子也是可能的。
可是渐渐的他们就察觉出不对了那些人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除了徐阁老的外孙女之外,他们还在继续找别的人,而且之前收了他们不少银子的那些守将,也没有一个敢再透露口风的。
他们东躲西藏,就是为了躲避官府和那些隐在暗处不明身份的人的追捕,可是最后却还是失败了。
老三的声音低沉的厉害,简单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就忍不住道:“肯定是有人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快就找到我们?我们在大同的消息,是很隐秘的…谢良成身份要紧,又得让官府最后看到一面活着的他,我们不能杀了他,一直都很小心,而且跟安排掳走洪和的那批人也完全在面上没有半点关系,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暴露了行踪的……”
薛长史的面色越来越阴沉,脸色难看至极:“谢良成丢了?”
老三的性格他知道,一出了事就喜欢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来推卸责任。
肯定是出事了。
老三话音一顿,喉咙里像是梗了一块石头,觑着薛长史的脸色越来越差,显然是动了大怒,便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口水,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先生,是真的丢了……”
薛长史一下子几乎没站稳,少见的对着老三疾言厉色的喝骂了几声:“平素里我说你虽然油嘴滑舌,可是总是靠得住的!可是你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对得起我,你对得起殿下?!”
这些话说的就太重了,老三跪在地上不敢动,又觉得有些委屈。
他已经尽力的隐藏行踪了,可是大同那块儿地方原本就不大,当地人还鬼精,他们能藏到哪里去?
藏来藏去,官府一出手,加上那些原本就不好应付的人,他们就露了行迹了。
而且他在发现了被人跟踪之后,就已经做出了反应,想要先杀了谢良成,毕竟谢良成死了总比活着的好。
死了的人不会开口,活着被人找到,那就真的有了大麻烦。
可是还没等到他动手,就已经没了机会当天晚上,他们所租住的民宅就起了火,浓烟密布之下,他们的人急的四散救火,而等到反应过来了之后,火虽然扑熄了,可是谢良成人却不见了。
“不见了你们就不会去找?!”薛长史急的喉咙里发涩,又痛又难受,强忍着喉咙里的那股不舒服:“你知不知道丢了谢良成,我们就危险了!让他跑了,岂不是就让卫家跟沈琛都知道了是我们绑了人,是我们在设计他们?!”
老三静默不语,好一会儿才道:“我们找了,可是……可是官府查的严,我们没有法子,总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找……暗地里查了好些天,却还是一点踪迹都没有,我们又跟关外那边也断了消息,实在没法子了,我才回来了……”
第1054章 灭顶
跟关外也断了消息?
薛长史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整个人周遭都好似被冰冻住了,僵硬冰冷得吓人,看着老三的眼神头一次半点善意都没有了,冷冷的笑了一声:“让你们看着人,给了你们多少人手?又给了你们多少银两?现在你们告诉我,人丢了。人丢了也不要紧,可是现在你们还说,跟关外的联系也断了?!那要你们有何用?!”
薛长史猛地坐在了椅子上,顺手抄起了旁边的端砚,一下子就砸在了地上,看着面前的老三,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狰狞了起来:“没法子了?!没法子了?!你现在跟我说没法子了又有什么用处?人不要了不要紧,还有补救的法子,你可知道关外的消息一断会有什么后果?他们那些人可是蛮人,蛮人可不会跟你讲什么情分,你断了联系,他们哪里还会帮你?!”
老三被砸的头破血流,却不敢抱怨,知道他生气,也不敢再推脱责任,只是垂下头认错:“先生,的确是我的错,可是您不知道,那边是真的看管的极为严格,这在之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官府那边追的紧,进出城门都已经是极为危险的事,我们又因为丢了谢良成泄露了行踪,而一直被追查……这才跟那边断了联系……”
外头更黑了,屋子里没有点灯就显得很是阴暗,薛长史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瞪了老三一眼才嘲讽的笑了一声:“送出去那么多银子,竟然都打了水漂,那批人,简直吞人都不吐骨头……”
知道他说的是大同的守将他们,老三也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我们偷偷摸摸还想着找上门,可是人家根本就不认不说,当天晚上就带着人找上门来了,要不是我们早有准备,知道事情不好,肯定就被人家一锅端了。”
他很是不解,见薛长史伸手让他起来,就急忙站了起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走到薛长史面前,很是困惑的问他:“先生,是不是上头出了什么事?按理来说,咱们的关系可是经营的很好很全的,若是京城那边仍旧有人撑着,怎么至于大同的守将嚣张成这样?”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路奔驰回来的原因。
薛长史说起这事儿心情就更加不好,坐在椅子上苦笑了一声跟老三说了实话:“你当我为什么你一回来就问你是不是出了事?还不是因为京城那边也出了事,陆大人那边,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
什么叫做许久没有消息?
老三本能的觉得不好,捂着受伤的额头痛的半死,却还是强忍着道:“这怎么可能呢?我们的消息都是走水路,极快的,基本上一旬能最少有两封书信,遇上加急的事,便是一月四封五封也是做得到的……怎么会忽然断了联系呢?”
陆元荣是当初萧家的人,他能考上进士,还是萧家的资助,虽然萧家出了事,可是他们却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后来薛长史在从临江王那里逃出来之后,就奉上了极为丰厚的酬劳,跟陆元荣重新取得了联系。
他们做事这么顺利,在京城那边也能掌握卫家和沈琛的动向,也是陆元荣的功劳。正是因为陆元荣在,谢家的消息才送不进京城卫家手里,因为早就被劫走了。
荆西的知府也已经收买,京城又有内应,薛长史自认为这个局纵然不是十全十美,也已经是没什么纰漏的了,谁知道偏偏就出了错。
两个人正相对疑惑,外头就乱起来,书童急匆匆的拨开门进来,一进来就看向了薛长史,面色极为难看的说:“先生,巡抚衙门来了人,说是奉旨将知府大人押上京城受审……”
知府!
薛长史的脸色一下子难看到了极点,看着他简直不能置信。
老三也一下子就蹦起来,怒道:“胡说八道!”
虽然早已经觉察出了事情不对,可是他当然知道如果荆西知府被抓了说明了什么要是京城那边一切顺利的话,谢家跟卫家现在应该已经完了,他们也应该收到了消息。
而荆西知府,更不该会被押送进京。
如果他被押送进京受审的话……想起那个可能,老三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的干干净净,看着进来的书童震惊的问:“是什么原因,打听过了没有?!”
他们在知府衙门里有不少人,有什么事,都能很快知道消息。
“说是,说是……涉嫌贪腐……”书童脸上惨无人色,看看薛长史又看看老三:“他们动作极快,而且很难接近,府里的人都不知道事情到底怎么回事,知府就被抓了。”
知府向来替他们搜集谢家的情报,而且帮他们迷惑谢家,现在抓了知府,他要是一扛不住,那什么事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