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嗯了一声:“您放心,都办妥了。”她丈夫喜欢赌,在外头欠下了大笔的印子钱,被人抓住了如今药剁手,她实在是没法子了,有人找上门来说不必付那笔银子,只要她趁机在荣昌侯夫人那里说上几句话,帮个忙,她一下子便答应了。
不管怎么说,冯淑媛实在是个太惹人厌恶的人,时常欺负自家姑娘,她本来就对这个大小姐心里不满,加上没有油水可捞,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
能有机会把这个大小姐排挤出去,那对于她一个新妇的贴身嬷嬷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事。
到时候没了这烦人的大小姐,府里管事的成了自家姑娘,那她以后还不就同样是管这府里事情的人?
哪里还会缺这点银两,被人差点逼上绝路?
她是真的尽心尽力的。
货郎嗯了一声:“最好是如此,我们很快便能见真章了,若是真的如你所说,你的好处少不了。可是若是事情办不成,你可得仔细你丈夫儿子!”
嬷嬷急忙又答应了一声,才回府去了。
回府的时候冯淑媛的人也已经听说荣昌侯醒了的消息,正不顾荣昌侯夫人的人的吩咐,强硬的要闯进荣昌侯房里去。
她有些急了,眼珠子一转便大声的叫喊起来:“你们干什么?!侯爷才刚醒,身子弱着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这么一嚷嚷,原本只是虚虚拦着的那些粗壮婆子们也不敢不下力气了,不断往外推人,推的冯淑媛的人心头火起。
听雪就叉着腰冷笑:“了不得了!人家都说人走茶凉,现在人还没走呢,茶就凉了!我们姑娘是侯爷的正经姐姐,你们竟然也敢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刻意的提高了声音,就是想要闹的侯爷知道。
侯爷向来是疼大小姐的,凡是大小姐喜欢的想要的,侯爷就没有不准的,要是知道荣昌侯夫人跟大小姐起了争执,又让底下人对大小姐这么不敬,是一定会生气的。
到时候夫人又怎么样?照样是得吃挂落的。
也让这底下的人都看看,是跟着哪一个才能在这侯府里站稳脚跟。
嬷嬷也有心把事情闹大。
她跟着夫人嫁过来这么久了,也算是对荣昌侯的脾气有一定了解。
这位侯爷固然对姐姐不错,是个性情中人,可是老话说得好,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连腿都快没了,自家姐姐却还是不知收敛,不知满足,圣人恐怕都会忍不住脾气。
果然,屋子里头很久没什么动静。
荣昌侯夫人在里头皱了眉头,低声啜泣:“我不是说姐姐不好,可是侯爷,您不能再这样纵着她了。她野心越来越大,这回是让您换了药陷害卫家三夫人,那下一次呢?要是她还想再对付谁,难不成您也要帮着不成?我们能帮着她多少次呢?这样恐怕不是纵容她,而是害了她……”
荣昌侯静默着没有出声。
大半年前冯淑媛如何让宫里下了懿旨申饬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难堪。
荣昌侯夫人说的有道理,她越来越不知足了。
这回要是让她如愿,对付了三夫人,那下一次呢?
下一次如果是寿宁郡主呢?
寿宁郡主快跟沈琛成亲了,沈琛那个人,是半点亏都不能吃的,最是狡猾不过的人…刘必平都栽在了他手里。
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吩咐自己的下人:“让她们别再闹了,这样闹下去成什么样子?!”
可是外头的喧闹更静下来没多久,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大小姐亲自来了。
荣昌侯夫人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冯淑媛就已经进门了,板着一张脸看也没有看她,径直便坐在荣昌侯身边:“弟弟,你好些了没有?外头那些下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说的话竟不管用了,想是因为我跟弟妹吵了一架,底下的人便不把我当回事了……”
这样的状她已经告过无数回了。
从前每一回都是由荣昌侯夫人低头赔罪结尾。
荣昌侯没有说这件事,而是说:“这个药还用?现在不是已经说了,是孔供奉用药不当吗?”
冯淑媛伸手揽住他的胳膊:“锦衣卫还在查,而且你伤势好的越慢,到时候卫家那些人得的惩治才会越重……”
荣昌侯夫人面色越来越难看,紧抿着唇看了她一眼就挪开目光,生怕脏了眼睛。
隔了许久,荣昌侯才嗯了一声。
第973章 到头
冯淑媛怒气冲冲的从荣昌侯房里出来。
虽然荣昌侯接下了她带过去的药,可是竟没有处置荣昌侯夫人,甚至连大声呵斥都没有,这让她心里极为不舒服。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的弟弟向来跟她最亲,什么事都听她的,都会跟她商量。
从前只要是她跟荣昌侯夫人有了争执,他都是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就连大婚当天,自己说了一句新媳妇儿不必太娇惯着,惹得荣昌侯夫人娘家人不满,他也是淡淡的就把她们给打发了。
府里的人也都因此知道该跟再谁后面才有好处。
可是现在…
冯淑媛心里有些难受,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了。
听雪脚步匆匆的跟在她后面,好容易才追上了她:“姑娘也别生气了,您想想,过些日子,就能看卫安的笑话了…”
因为冯淑媛极为憎恶卫安,府里的下人也都知道如何讨好她,在她面前贬低这位寿宁郡主。
冯淑媛面色果然好看了许多,她看了听雪一眼,没好气的问她:“那边怎么样了?人回来了吗?”
“听说是今天回来。”听雪松了口气急忙跟上:“昨天是钦差回京的日子,听说礼部派了小秦大人亲自去迎钦差进宫,圣上还特意留了钦差和临江王世子一同再宫中用膳……”
冯淑媛的面色就有些复杂。
沈琛真是如同一颗明珠,越发的光彩耀眼。
只可惜,明珠的眼珠子却是瞎的,看上的竟是卫安那个毒如蛇蝎的讨厌鬼。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少年时候得意些的,飞扬些的少年郎呢,沈琛无疑是很符合女孩子们喜欢的样子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听雪,问她:“没问你这些,卫家那边怎么样?”
听雪压低了声音:“姑娘,后来公主的人便没再给咱们送消息来了,想是因为锦衣卫看的紧……”
说起锦衣卫,她的表情便有些不大自然。
毕竟林三少上次来的那趟,那个眼神到现在都还让她记忆犹新,如坠冰窖。
冯淑媛也显然不想听见锦衣卫三个字,说了声知道了,便道:“吩咐厨房,那边最近火气太盛了,不宜吃那些好的东西进补了,让她们多送些黄连汤过去,也让她消消火气!”
虽然已经有了新妇,可是侯府的中馈一直都是她这个大小姐在管着。
她要是不舒服了,就能让荣昌侯夫人更不舒服,荣昌侯夫人想喝热的,她就能让她喝冷的,荣昌侯夫人想吃这个,她就能让她吃那个。
荣昌侯夫人怕是忘记了。
不过没关系,她提醒提醒就好了。
听雪想起上一次荣昌侯夫人病了,病中要喝汤补身子,冯淑媛却硬是让厨房的人给她做了一个月的苦瓜汤的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了,难得大胆的跟冯淑媛道:“姑娘可真是促狭。”
不过只要冯淑媛不生气,不把这一招拿来对付她,这一切就都是不严重的。她笑着答应了去了。
等到稍晚些的时候,嬷嬷便又是难堪又是难过的进了荣昌侯的屋子,欲言又止的看着荣昌侯夫人,结结巴巴的道:“夫人,您…您是不是回房中去用饭?”
可是之前已经说过了陪着荣昌侯一起用饭的啊。
荣昌侯夫人疑惑不解的看着她,不一会儿便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平静的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荣昌侯也跟着抬起眼睛。
荣昌侯夫人对他的关心他是看在眼睛里,关心和爱护这种东西,做不得假。
他心里门清。
因此见到这主仆俩这副形容,他便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嬷嬷咬了咬牙,似乎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才道:“…只怕今天的饭菜侯爷他不能用。”她说着,便冲外头扬声喊了一句,从进来的婆子那里说道:“打开给侯爷和夫人瞧瞧。”
那婆子也是荣昌侯夫人房里伺候的,闻言便低声应一声是,抽开了食盒。
里头静静的放着一碗已经冷却了的棕黄色的汤。
“这是什么?”荣昌侯面无表情的问。
那婆子不敢瞒着:“是黄连……”她垂着头低声道:“大小姐说,夫人最近火气大,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需要饿一饿,静静心就好了。”
饿一饿,静静心?
荣昌侯夫人手里捧着给荣昌侯的药碗,低着头一言不发。
显然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司空见惯,连火气都提不起来了。
荣昌侯便转过脸看她:“这种事时常发生?”
机会来了!
嬷嬷手激动的有些发颤。
荣昌侯夫人便平静的将碗交给了嬷嬷,叹了口气看向他:“也不是时常发生。”她看着目瞪口呆似乎不知道说什么的嬷嬷,又转头正视荣昌侯:“只是每每我有什么事不如姐姐的意,才会被如此对待。”
嬷嬷觉得她说的太过轻描淡写了,忍了又忍,想起丈夫儿子,还是忍不住在旁边插嘴:“上回…我们夫人请了太医,大小姐便嘲讽夫人娇嫩金贵,该吃些苦瓜忆苦思甜……”
荣昌侯夫人的娘家不显,因此冯淑媛一直看不惯她,拿这个来嘲讽她打压她。
这是常有的事了。
只是都瞒着荣昌侯一个。
其他下人是不敢得罪冯淑媛,而荣昌侯夫人却是因为时机没到,知道自家丈夫一定会更看重多年姐弟情份。
可现在,这些就或许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是可以说的。
荣昌侯果然面色阴沉,许久许久阖着眼睛不曾发话。
如果真是这么说的话,那么,冯淑媛未免太过分了,就没有这么办事的。
自己这个姐姐向来如此刻薄。
其实荣昌侯是知道的,只是从前总是记挂着哪点情分,觉得可以忍,便觉得这些刻薄也没什么,何况这些刻薄并不针对他。
可是现在,冯淑媛的野心已经让她连弟弟的腿都不当一回事了,这是不同的,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淡淡的叹了口气,
不能再容忍她这么下去,她再这么目中无人,再这样下去,那整个侯府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