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怎么会呢?!
现在还没到动手的时候,群山他们怎么可能会提前动手?!
计划根本不是这样的!
是哪里出了差错,那现在,亲卫长出去送信,又会怎么样?
饶是他老成持重,一时之急也不由得失了分寸,惊疑不定的看着沈琛,强撑着问:“你在说什么?抢夺粮饷?简直笑话!如此多的护卫,青河县县令亲自押送,怎么可能有海寇敢劫持粮饷?!”
“这就要问部堂大人自己了啊。”沈琛皮笑肉不笑,看着刘必平还是很能稳得住:“青河县县令到底是押送粮饷去浙江,还是押送粮饷去跟海寇会和,里应外合抢夺粮饷,别人不知道,难道您心里还没数吗?”
刘必平愣在原地。
沈琛会说这样的话,绝不可能是猜测或者只是无的放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四大家族的人的面还有这么多的兵士护卫,甚至是锦衣卫的面,沈琛肯定是有真凭实据的。
可是这样才更可怕。
这个计划是绝密的。
只有他跟手底下的亲卫和几个有限的心腹知道。
这些人的身家性命全都在他手里,是不可能背叛他的,沈琛到底是从哪里知道了他的计划?!群山他们又怎么样了?
沈琛欣赏着他的表情,半点儿也不给他脸面的嗤笑了一声:“怎么?大人不会不记得群山了吧?不至于啊,今次亲卫长大人出去,不就是为了跟群山联系吗?”
至此,刘必平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刘家的老太爷也正皱着眉头,心惊胆战的看着面前的刘老爷,问他:“你说的是当真?钦差大人果真已经带人围府?!”
刘老爷急的嘴巴都起了一圈的泡,看着刘老太爷,吞了一口口水哭丧着脸几乎真的就要直接哭出声音来:“是真的!是真的!钦差连夜封锁了城门,不知道从哪里调集了城外的驻军,先是把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口守住了,而后就开始挨家挨户的找人,不知道是在找些什么人。再然后,钦差便从驿馆出发,领着两千护卫军,加上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些人,围住了总督府
!现在老七那边已经送了信过来,说是钦差已经把总督逼起来了!”
刘老太爷坐在圈椅里,原本便苍老的面容一霎那好像更加老了十岁不止,看着自己的儿子心惊不已:“沈琛此人,足智多谋且深藏不露。他自来福建以来,要么不动,要么便一击毙命。他既然敢有这么大的动作,就肯定是有了十成的把握。必平这一次……恐怕是遇上过不去的坎儿了。”
刘老爷也很是颓丧,无力的坐在一边看着他,抿着唇许久不曾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叹气:“谁曾想这回来的竟是个煞星,必平是真的栽在他手里了。父亲……”他叫了刘老太爷一声:“咱们当年也为了必平做了不少的事。这回必平被抓,我在心里寻思过了,必不是什么小事,要是儿子料得不错,钦差之所以抓了必平,大约总少不了这桩事。”
想起从前,刘老太爷也深深的闭上眼睛,一时后怕。
当初易家和彭家闹出事来的时候,那种心惊胆战的感觉还历历在目,他们谁都不想再经历一遍当时的艰难了。
他看着父亲,好半会儿才哀声道:“父亲,老七说的有道理。咱们该早做决定了。”
七老爷就早就已经决定投靠沈琛,并且靠着投靠了沈琛把孩子给捞了出来。
原本刘老爷还是对刘必平抱着希望的,至少刘必平好歹是自己家人不是?而且刘必平只要一天是福建的总督,一天就能给他们带来无数的好处。
可是现在,显然跟着刘必平只是一条死路了。
既然已经无路可走,当然不能再不顾自身利益,还要死死的站在一艘快要沉的船上。
他们一族有这么多的人!
刘老太爷也是个果断的人,几乎是在刘老爷说这番话的同时,他在心里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刘老爷说的是,他们现在已经没的选了。
家里的人不少都已经倒向了沈琛。
只是…
他们没有占得先机,现在有什么资本投向沈琛?
沈琛要怎么才会接受他们的好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刘老太爷皱眉深思:“沈琛是钦差,他是临江王养子,身份地位都是高的,什么也不缺……”
想了想,刘老爷便轻声道:“父亲,有句话说,才可通神。沈琛再怎么能耐,也不能拒绝白花花的银子吧?而且,咱们也不是只给银子,他不是跟必平结仇了吗?既然这样,那咱们送他合心意的东西,不就得了?”
第949章 入瓮
变天了。
原本台风过后才晴朗了几天的天气又变了,从晚上开始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原本雨势还不大,等到后半夜时,雨势却又加重了,而且电闪雷鸣,一阵阵雷声轰的人心里发慌,无法入睡。
这一晚原本也没有多少人能睡的,沈琛领着大批人马围府,总督势弱,并不能当场便与之抗衡,总督府已经落入沈琛手里。
这一场争斗,沈琛出人意料,发动雷霆一击,做的隐秘又干脆,让榕城震动。
大雨不休,第二天早上起来,总督府内外发生的械斗痕迹已经被冲刷的半点不剩,昨晚那一场惊心动魄的两方角力,竟像是完全没发生过。
刘老太爷颤颤巍巍的下了轿子,目光复杂的看着被冲刷的干干净净的总督府,眼光里有一瞬间的不甘。
这座总督府,是多少年来刘家荣耀的证明,是刘家横行榕城和福建的资本,可是从今以后,再也不属于他们了。
他不怪沈琛。
争权夺利这种事,自古以来就是凭本事吃饭,谁有本事压得住对方,谁赢了,就是正理。刘必平同样计谋百出,不择手段,可是刘必平到底是输了。
技不如人,就要认输。
这是他跟这个向来得意的侄子不同的地方,他老了,年轻人才不知屈服,一门心思的硬碰硬,哪怕明知道前面是南墙,也非得撞了才知道回头。
老人却知道性命金贵,却知道身后背着的包袱和身上背着的负累。
哪里能那么任性不顾一切呢?身后可还有数以千计的族人呢,难道这些人通通都不要性命了吗?
刘必平也就是死在这里。
自己族中的人尚且不知道把握。
想到这里,刘老太爷目光愈发深沉,又暗暗心惊沈琛早就算计好了,刘必平到现在,竟连能站出来的族人都没有了。
真是狠啊。
这么年轻,却有这么缜密的心机,又有这样不动声色的本事,此子往后必定是个成大事的人。
雨越下越大,旁边替他撑伞的刘老爷小声的喊了他一声:“爹,到了。”
刘老太爷才回过神来,缓缓的点了点头,上了门端出一脸小心的笑意,对门口守着的青枫道:“请上差行个方便,小老儿求见钦差大人。”
他当然认得这是沈琛身边的心腹,知道是沈琛得用的人,态度就一直放的很低,还上前两步,亲手给青枫塞了一个分量不小的红封。
刘老爷在旁边一直紧绷着心弦他是知道的,沈琛身边的人就没有省油的灯,这个面子人家给不给,还是个问题。
可是下一刻他便忍不住松了口气因为青枫竟默不作声的接过了那个红封,往里头去了。
他站在刘老太爷旁边收了伞,轻声道:“爹,钦差这是心里有数,早知道咱们会来呢。”
不然青枫哪里这么轻易就会接他们的红封。
刘老太爷嗯了一声,默不作声的等着青枫出来,才携着儿子一同进了门。
偌大的总督府如今冷清的有些吓人,四处都是巡视的护卫,走上不多一会儿还能看见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实在算得上是戒备森严。
这也正清清楚楚的昭示了一个事实这里已经是沈琛作主了。
刘老太爷在心里最后叹息了一声,再进门的时候,早已经收拾好了表情跟心态,满面堆笑的去给沈琛行大礼。
这么多年,他在福建还从来没有跟谁行过这么大的礼,这本身就已经显示出他的诚意了。
沈琛挑了挑眉,便让他起来,笑着道:“您这么大年纪了,便不必拘泥这些虚礼了,还是快请起罢。”
刘老太爷说了一声不敢,急忙在儿子的搀扶下起身,在沈琛的示意下虚虚的坐在了旁边下手的椅子上,斟酌了一会儿便道:“侯爷,我这回来,是有事想跟您说……”
沈琛仿佛早有所料,微笑着目视着他,等他说话。
刘老太爷知道沈琛的意思,并不敢卖关子,也不敢耽误,径直道:“必平他是我们刘家的人……”
他想了想,看着沈琛,试探着说道:“我们知道侯爷是个再妥帖不过的人,必平他……”
投石问路来了,沈琛心知肚明,却也并不戳破,只是淡淡的道:“总督大人多年劳苦功高,想必渐渐的,就忘记当年的初心了。”
这话说的似是而非,一点儿方向也没给指明,显然是在敷衍搪塞,并没有指点他们的意思。
刘老爷心里有些焦急,扯了扯刘老太爷的袖子。
他们原本想晚一点儿,再晚一点儿露出底牌的。
毕竟,他们到底是刘家的人,要是太轻易投靠了沈琛,出卖了刘必平,到时候未必能换来好的结果和足够的利益。
可是现在,看沈琛这副模样,他们就知道这真的是个实在太精明不过的,他们在沈琛这里,占不到丝毫的便宜。
顿了顿,再深思熟虑无数回之后,刘老太爷终于又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以头触地请求沈琛:“小老儿有话要告诉钦差,请钦差大人屏退左右。”
老狐狸终于上钩了,沈琛也知道时候差不都了,轻声道:“您起来说话吧,这里头都是我的心腹,您说的话,出的您口,入我们的耳,绝不至于外传,您不必在意。”
沈琛都这么说了,刘老太爷也知道多说无益,被刘老爷扶了起来,就干脆利落的道:“我们知道侯爷跟必平之间素有嫌隙,也知道凭侯爷的手段,必平是翻身无望了。只是,我们刘家族中上下,人数庞大,数以千计,却不能陪着刘必平一个个的全部都折进去。因此我们想跟钦差谈个交易,商量商量这件事。”
闵地宗族势力庞大,一家一族都是荣辱一体,也正因为如此,要是动他们,就等于动了一群庞大的利益共同体,这也是刘必平之前一直被朝廷忌讳,被巡按为难,最后却还是没被谁奈何的原因。
刘老太爷话音刚落,刘老爷便也跟着看着沈琛,观看沈琛的脸色。
第950章 交易
动刘必平,就等于动了他身后的刘家。
这才是之前沈琛跟卫安一直迟迟没有动手的真正原因跟宗族势力对抗,毕竟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
现在闵地很多人出了事,还有直接求助于族中,让族中长老们作主,而不通知官府的传统,可见他们对宗族如何看重。
要是贸贸然动了刘必平,沈琛跟卫安是真的有可能出不了福建的。
所以沈琛跟卫安才步步为营,设下连环套,先以市舶司的利益分化四大家族的联系,抬高许家吸引其他三家注意跟嫉妒羡慕,而后再抛下诱饵,让另外两家上当,联合了许王陈三家之后,再利用刘家那些小辈们,内部瓦解刘家的同盟。
事实上,这些招数都是很不起眼却又很管用的。
因为人始终是看重自己利益的生物。
要是这一次,沈琛没有围府,立即捉拿了刘必平,刘老太爷怕还是要隔岸观火,不在乎刘必平的那点对族中的不负责任跟冒犯。
现在却不同了,刘老太爷已经掂量清楚利弊了。
沈琛很知道他要的是什么,稍迟片刻便直截了当的说:“我来是奉了皇命,并不是为了公报私仇。刘总督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与人无尤。至于刘家其他人,若是查明并无越轨之事,那自然不会被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