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借粮,他们这些大户们在其中也少不得出力,为了这件事,在之前刘必平算计钦差的事情还没发生之前,他们可都是被请去了总督衙门做客的。
他对这件事还记忆犹新,因此沈琛一提起来,他就立即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因为需要我们四家的船,也要出些人手,因此我们都有参与,对此事略知一二。”
沈琛嗯了一声,轻声道:“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的话,会有何后果?”
当然会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浙江那边虽然已经有朝廷拨下来的银两救急,可是福建这批粮食是之前便谈了下来的,会早于朝廷的军饷到达给予支援,若是出了事,浙江那边就吃紧了。
陈大老爷以为沈琛是想在这上头动心思,来攻讦刘必平,心里不由得有些抵抗,垂了头跟沈琛道:“侯爷,这件事……这件事您是不是要再想一想?浙江那边的战事如今好容易快要近尾声,这是关乎民生的大事……”
他是想跟沈琛站在一边,可是如果沈琛想在军粮上动手脚,他实在是不敢苟同,也不敢答应。
这若是…
若是被发现了,那可是要遗臭万年的!
这样跟刘必平他们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沈琛却嗤笑了一声摇头:“陈老爷想多了,我可不是刘必平,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只是说,要当心刘必平做这样的事。”
陈大老爷更听不明白了,不明白沈琛为什么这样说,这件事可是刘必平促成的,他最希望这件事成功了才是,怎么还会在其中动手脚?
他咳嗽了一声:“侯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还请明示……”
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可半点也不好受,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做事肯定是希望知道前因后果,没有什么害处才会去做的。
沈琛嗯了一声,挑了挑眉:“是知道一些事,例如,这一次我便知道,我们大家都希望这场仗朝廷能赢,能一举荡清倭患,还沿海一个清平,可是有人不想。”
这有人指的自然就是刘必平了,都不必说,陈大老爷站在原地,知道沈琛不会无的放矢,就若有所思的拱手弯腰:“愿闻其详。”
第928章 放钩
“也没什么,只是我知道一点不为人知的隐秘罢了。”沈琛笑了笑,见汉帛已经将门窗紧闭,便看向陈大老爷,并没什么隐瞒,直接说道:“刘家为何能在榕城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稳居首位,想必您不是不知道原因的吧?”
陈大老爷便有些沉默。
同样都是做海上生意,这世上又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当然知道刘家是因为什么迅速站稳了脚跟,一路在榕城称霸,最后还扶持出了一个封疆大吏的。
只是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刘家早在两三年前就开始收手,也一直都处置的很妥当。
他们其他三家多少都有利益牵扯,不可能拿这件事出来去攻击刘必平。
他便不好再说什么。
沈琛却似乎知道他心里想什么,顿了顿便道:“陈老爷若是因为之前你们之间也都有牵涉而迟疑,实在大可不必。”
他朗声道:“因为我根本不是要拿这件事来说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刘必平想要重新联系上那批海寇罢了。”
陈大老爷登时如遭雷击,立即便抬起了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沈琛,不自觉的啊了一声才问:“这怎么可能?!”
那批海寇跟倭寇牵扯不清,现在沿海平倭患,也有一半是在平这些海寇。
而那批海寇,都跟刘必平有关系,刘必平应该是巴不得他们死的,更巴不得跟他们没有丝毫联系,怎么可能会重新联系上这些海寇?
而且听沈琛的意思,刘必平似乎还是想联系上这批海寇,对那些军粮有什么意思,刘必平莫不是疯了?!
“他本来就疯了。”沈琛挑眉,立即戳破了陈大老爷心中的一点幻想:“现在朝中局势不利于他,他接连两次出招都已经失败,这回巡按御史抓住刘家给我下春药的这个把柄,绝不可能轻易放过,刘必平还动用刘家族人,意图对我不利,更是坐实了罪名,我只要写了折子上去,他是不会那么轻易能脱身的。”
这是实话,毕竟刘必平现在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没有了夏松的支撑,他这个封疆大吏做的并不是那么春风得意。
陈大老爷有些错愕:“就算是如此,他对军粮下手……”
“自然是拖字诀。”沈琛对陈大老爷笑了一声:“想一想吧,什么情况之下,朝廷才能对福建顾及不上?”
自然是有战事的时候。
陈大老爷吞了口口水,心里骂了声娘,觉得刘必平大约是疯了,不是疯了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怎么想的?
怎么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如果真如同沈琛说的这样做的话,那就是在纵容海寇,给海寇提供巨大的支持,让海寇能迅速累积跟朝廷对抗的资本海寇本来就跟倭寇勾结在一起的!
他这是…
陈大老爷心里骂了一声,也忍不住口里骂了出来:“娘希匹,他不要命了!”
当然,站在刘必平现在的角度来看,他这样做也是在险境中求生路,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稳住榕城的局势海寇劫持了军粮,到时候就会实力大增,浙江那边的倭寇会趁机反击,而海寇们会怎么样呢?流窜到福建境内,到时候坐镇的总督刘必平,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换掉他?
他跟海寇颇有渊源,说不定还能似模似样的打几个胜仗。
甚至推沈琛出去死,就说是跟海寇力战而死。
真是…
陈大老爷不敢再细想下去,看着沈琛,半响才道:“那侯爷想我做些什么?”
他没那么蠢去问沈琛这件事是真是假。
既然沈琛会单独拿出来说,就必定是有十足十的把握,沈琛也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他一出手就必定是致人死地的狠招的。
沈琛没有迟疑,从汉帛手里接过一沓纸递给他:“这上面详细记录了刘必平的安排,包括他会在哪个区域动手,动手的人数有多少,得手之后又会往哪个方向逃走。你拿着这个,只需要去告密就是了。”
告密?
陈大老爷更不明白了。
沈琛见他看过来,便弯了弯唇,道:“这封信,是让你去带给浙江总督的。”
陈大老爷是陈家的话事人,沈琛很知道,陈家在海上是唯一能跟刘家一争的,他们更擅长海上的生意,船也是最多的。
让陈大老爷去跟浙江总督告密,一是他的身份足够高,刚好能令浙江总督相信,二是因为他能出得去。
陈大老爷背后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接过沈琛递过来的东西,有霎那间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稳住了心神,才勉强出声问沈琛:“到时候总督大人若是问起我,这消息是怎么来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沈琛莞尔:“您在海上生意众多,若是有一二耳目也是极为正常的事,至于为何告发?但凡是我大周的子民,但凡还有一点血性,去告发,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沈琛见陈大老爷似乎明白了,便一锤定音:“刘必平已经黔驴技穷,这件事是他铤而走险,不得已而为之,若是我们抓住了这一点,一击必中,那陈老爷也不必再担心事后会遭到报复的事了,不是吗?”
因为到那个时候,刘必平早已经倒了,根本不能再威胁陈大老爷。
陈大老爷心里将利弊迅速衡量,不一会儿便下定了决心,拱手应是:“侯爷放心,陈某必定幸不辱命!”
沈琛嗯了一声,又道:“这一事过后,我便会加急赶去泉州,这里的一切事宜,恐怕要托付陈大人跟许大善人多多关照了。”
陈大老爷知道了,卫老太太年纪大了,加上重病初愈,不适合远行,可是沈琛这里却担心卫安的安危。
寿宁郡主去泉州算起来也已经一两天了,可是那边瘟疫横行,很难收到消息,沈琛这里必定是担心的,因此才会决定处理完了刘必平的事情之后便要赶过去。
虽然陈大老爷很有些担心那边的瘟疫,可是沈琛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实在是没有他能反对的道理,他再三思虑之下,便朝沈琛保证:“您放心,卫老太太这里,还有榕城,我跟许大善人一定尽心竭力,绝不敢有丝毫闪失。”
也不能容许有闪失,这是关乎家族前程生死的大事,没有人会拿这个来拼的。
第929章 惊惶
陈大老爷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驿馆的门,他出门的时候,许大善人已经急匆匆的从刘家宗祠那边赶回来了,满头大汗,见了陈大老爷却还是站定了脚。
陈大老爷吞了口口水,觉得喉咙不那么干燥了,才叹了声气,看着许大善人道:“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他是有准备跟刘家拼上一拼,可没料到这一天来的竟这么快,一下子半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给他,沈琛就要让他去办这么大的事。
许大善人便挥退了跟着自己的家院,跟陈大老爷交底:“老兄,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了,我如今就跟你透个底吧,放手去干,什么也别想了。成了,自然有天大的好处落下来,是福泽咱们自己后代的事。你知不知道刚才我是干什么去了?”
陈大老爷有些愣:“你不是说去收拾刘家的事了吗?”他想起来,便不由有些担心:“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事情都办好了吗?”
许大善人笑了一声便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已经办好了。你知不知道,才刚在宗祠里头,有几个闹腾的厉害的,天降雷火,将他们烧死了。”
什么?!
陈大老爷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可是他很快就又不必许大善人的提醒就想明白了天降雷火这种事他是不信的,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有这么多的神仙来帮你惩恶扬善。那就是沈琛早就安排好的。
这也就是说,恐怕那些人算计沈琛开始,这件事沈琛就已经布置好了。
他是故意借着这件事,扣留了刘家的人,同时又安排了护卫去刘家的宗祠,因为他料到刘家的人不会放任自家的顶尖的后辈在驿馆,他们承担不起这个风险,他也知道刘家在榕城势大,因此一开始就已经想到了后招比刘家后辈还要重要些的东西是什么?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当然莫过于家中宗祠了。
刘家的宗祠可还挂着先帝御赐的牌匾,这是他们一族的荣耀。
而那些人来驿馆闹事的时候,沈琛一面把刘家的几个后生先给宰了,然后告诉他们,在宗祠那边还要杀更多的刘家后生,引得刘家的人去了宗祠。
而后在宗祠早就准备好的所谓的天降雷火就上演了。
一开始刘家用胡先生,想要用天神发怒这样的理由来陷害沈琛,沈琛现在就用同样的方法对待刘家。
可偏偏榕城百姓是信的。
而且沈琛实在是太会收买人心,他来榕城这阵子,做的每件事都是替百姓着想,也从来都不会端着身份架子,哪里都去。
这样长久的坚持有些效果。
毕竟刘必平虽然面上是爱民如子的,可是刘家到底是个大宗族,人实在也太多了。刘必平不可能管好每一个族人。
刘家多有仗势欺人的。
可沈琛却只有一个人,且他表露得如此的好心,百姓们会倒向哪一边,简直是不言而喻。
沈琛这一仗,是又赢了人心,又给了刘必平压力。
巡按御史盯着,满城的百姓看着,沈琛现在又明着指认他事多,剑锋直指他害人,他现在是不可能光明正大的站出来为刘家的人说话了。
而他不能站出来……
他不能站出来,刘家的人都快疯了。
刘家老宅里头多年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也没有人顾得上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哭的跪得,院子里乌压压的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