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口茶又话锋一转:“不过你考虑的是,卫家的确是早些处理的好,不必着急,我有法子让卫家动不了身,跟沈琛一道走。”
或者,干脆就不必走了。
长安长公主便来了兴致,一扫之前的颓丧问他:“什么意思?”
楚景行并没再多说。
晚间的时候,卫家门房上来了镇南王府的人求见。
他们来的很是匆忙,一个劲儿的说是要求见卫五老爷是卫七小姐,之前并没有递帖子,也并没有来打过招呼。
因为来的奇怪,又的确是镇南王府的人,门房上的人片刻不敢耽误,立即报了进去。
三老爷亲自出来在花厅见了镇南王府的管家,见原本老成持重的管家一进门就跪倒了,便知道事情大约不是什么好事,不由吃了一惊,皱了皱眉头按捺住心里不好的预想,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老王妃出了什么事了?”
老王妃年纪大了,且最近总是说生病,前阵子四皇子闹着说是生病了的那一阵,其实老王妃也病的极重,镇南王四处请医问药,连圣上那里都去求了,最后圣上拨了个院判下来。
老王妃才转危为安了。
后来三夫人她们还跟着卫老太太一起去看望过,都说老王妃精神头瞧着并不好。
卫老太太因为物伤其类,又因为长宁郡主的事已经过去,便很是感叹伤怀了一阵。
三老爷印象深刻,现在王府来人,他头一个反应也是觉得大约是老王妃怕是不好了,所以镇南王府才来人报信了。
毕竟两家是亲家。
老管家面有急色,见三老爷这么问,也顾不上恼,忙摇了摇头,急忙道:“不是…不瞒亲家老爷您说,是我们王爷如今遇上了些麻烦了。”
三老爷心里放松下来。
毕竟卫安眼看着便要启程去福建了,若是老王妃出了什么事,卫安理所应当留下披麻戴孝的,可随即他的心又提了起来,有些焦急的追问:“你们王爷?你们王爷不是在京营练兵吗?他能出什么事?”
“便是京营出了事。”老管家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和急躁,想也不想的跟三老爷说了实话:“京营前些天操练的好好的,只是…只是从前天开始,便陆续有中军营和五军都督府的人下来查案子,说是有人吞了军田,害的士兵们走投无路,卖儿鬻女,并且老无所依…查到今天,忽然查到我们王爷头上,说我们王爷乃是罪魁祸首,人都已经抓走了!”
第658章 交锋
可是镇南王现在只是游击将军而已,虽然是管着京营,可是却并没有太大的权柄。他怎么可能是左右军田的罪魁祸首?
连三老爷这个文官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不对,神情严肃的看着管家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里抓的人?”
并没有听说朝廷有整治中京营的风声啊。
如果有的话,卫阳清便是兵部左侍郎,他怎么可能听不见半点消息?
管家磕了个头,老老实实的跟三老爷说:“是刑部来抓的人,我们王爷连丹书铁券都拿出来了,可是竟也没用……”
三老爷的脸色便又难看上了几分。
丹书铁券,是当年太祖赏赐给从龙之功的少数封爵的人家,大周立国到现在,总共也就是在太祖时期有十七家王爵侯爵有这东西。
而后每代皇帝发放这东西的次数也都屈指可数。
因此数一数,这盛京有这东西的,传到如今没犯事,这东西还在,算一算,基本也不超过十户了,镇南王府就是其中一户。
丹书铁券一出,命是必定能保住的。
毕竟哪个皇帝都不敢不孝,不把太祖的东西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把丹书铁券都拿出来了,竟也没有用处。
镇南王究竟是犯了什么事了?
三老爷不敢耽误,立即让人去后头通知了卫老太太,听见说里头卫老太太请镇南王府的管家进去之后,便亲自领着镇南王府的田管家一同进了后院。
卫老太太正在摘星楼看着丫头们卸上元节时四处挂的彩灯,得了消息便知道是出了事,片刻也没有犹豫,便让刚回来不久的卫瑞去请五老爷。
自己在摘星楼第一层的敞厅里等着三老爷和田管家,等田管家进来正要行礼,她便立即让免了,神情严肃的摇头:“有什么事直接便说吧,不必行那些虚礼了,时间紧张,你选那些要紧的说。”
虽然最近两家关系有所回暖,可是田管家来找卫家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发怵的,总担心卫老太太不会管自家的闲事。
现在见卫老太太是这个态度,他心里的大石头瞬间便落下了,哽咽着大声喊了一声是,便跟卫老太太说了事情的原委。
末了又道:“我们王爷实在不是那等做得出插手军田,催促缴税又占为己有的人……那些军户们之前更没有谁闹出事来说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他皱着眉头,仔细的斟酌着措辞,尽量把自己知道的和听见的消息都告诉卫老太太和三老爷,让他们自己分辨:“可是不知道怎么,前几天忽然就开始出事了,听说这回出事的是保定的一个卫所,那里的军户都已经被逼得无路可走了,家里从军的死了儿子,上有老下有小,可朝廷说好的抚恤银子却一文没有……从前这些事是没闹出来,现在都闹出来了,一股脑儿的全都压在了我们王爷头上,我们王爷如今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卫老太太的眉头越皱越紧,面色也很不好看。
她当然知道扯进这样的事里头有多严重。
隆庆帝最忌讳的事除了通敌卖国和谋反以外,便是贪污军饷了。
碰上这根高压线的就没有全须全尾的全身而退的。
三老爷也觉得为难,想要插嘴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田管家便擦着眼泪:“亲家老太太,我们老王妃原本身体就不大好,听说了这事儿,当场几乎被气的就要晕过去,好容易才稳住了,让我们来这里求见您跟姑爷和小姐……”
这个时候,卫家是镇南王府最靠得住的姻亲了。
卫老太太嗯了一声,让他不要着急:“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你让老王妃先不要心中发慌,我们总不会袖手不管的。”
都是姻亲,且五老爷是镇南王的妹夫,又是兵部的人,说的难听点,这事儿若是不管的话,迟早可能会烧到他们自己身上。
田管家当即便不断的要给卫老太太磕头。
卫老太太连忙让免了,听外头报说卫安来了,便急忙让卫安进来。
卫安是去郑王府了,郑王妃虽才新婚不久,可是竟便已经有了身孕,虽然日子还极浅,可是毕竟是孔供奉亲自看的,十之八九便是真的喜脉了,卫安便时常过去陪着郑王妃说话。
她一回来便听说镇南王府来人了,跟卫玠对视了一眼,都以为老王妃身子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急忙赶过来。
谁知道一进门便看见田管家在下跪磕头。
卫老太太伸手叫了她在身边,又看了卫玠一眼,顾不上问郑王妃的事,西安把镇南王被刑部抓了的事情告诉她,又皱眉:“吞军田,强征暴敛,哪一个都不是什么轻易能脱身的罪名,要是真的被定罪,恐怕丹书铁券都救不了王爷的性命。”
镇南王向来是个忠厚的人。
他跟镇南王妃不一样,从来都没有对老王妃动过什么不好的心思,就算是对她也一直都是宽容和善的。
卫安也知道他的为人,他从来就不是不择手段的人,绝不会冒着风险去做这样的事。
而且他还不是五军都督府的首脑,更不是京营的首脑,从上一次镇南王府的事情过后,他便只是管着京营的操练罢了,其他的事根本轮不到他来管。
他就算是想要有这么大的能量,也没这么大的本事。
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想要整治他,找他的麻烦定他的罪名,所以才给他栽赃上一个贪污军饷,中饱私囊,逼死手下的罪名。
卫安挑了挑眉,问田管家:“现在王爷那里有什么消息没有?”
田管家便连连摇头:“不准人看,我们去刑部衙门许多次了,也托了关系,可是上头都没有几个敢插嘴的,都一问摇头三不知,我们现在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才心里发慌,老王妃便让我们找过来了。”
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老王妃是不愿意来麻烦卫家的,这一点在座的大家都心里有数。
第659章 透露
卫安点了点头,见田管家焦急得甚至都掉汗,便温和的安慰他:“您不必着急,我们已经知道了,既然您知道的都已经告诉我们了,我们便会想法子的。”
田管家知道卫安如今受宠,也知道她是卫老太太的心头肉,她说的话便是卫老太太的意思,激动得连连应是。
卫安便先让人带了他出去休息,看着若有所思的三老爷和卫老太太,轻声道:“这事儿恐怕是冲着我们来的。”
卫老太太蹙着眉头没有说话。
三老爷便接了话头过来,焦虑的问卫安:“你是说,这又是冲着我们来的?”
说是又,是已经很有经验了。
卫安点了点头,跟他们说起另外一件看似丝毫不相关的事:“在这之前,我去了一趟凤凰台,沈琛劝我先走一步。”
她看了卫老太太和三老爷一眼,轻声道:“沈琛说,他或许有些事,不能那么及时启程去福建了,所以要耽误一阵,让我跟祖母可以先行一步。可是在这之后,就出了这样的事。”
她说的这样的事,指的就是镇南王出事。
三老爷有些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有些茫然的摇头:“这个跟镇南王的事是冲着我们来的有什么关系?”
“有的。”卫安知道他们都一头雾水,便叹了口气道:“沈琛留下的原因,是因为他发觉楚景行并没有真的放过王府的权力,他在隐藏实力,并且好像在背后做推手让京城的局势变得复杂。他觉得楚景行会因为想要对付楚景吾,所以对付他们两个。所以让我们先走。”
“可是如果真的是沈琛所猜测的那样,楚景行真的是有心对付楚景吾跟他的话,那么对付我,对付卫家,其实也不过是顺手的事,不是吗?”
卫安说的很是轻松随意,好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三老爷却听的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那你的意思是,对付镇南王,不过是留下你跟母亲的一个幌子?其实他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并且这回对付镇南王的,也是楚景行了?”
他觉得这未免有些可笑和荒唐了,便犹豫着摇了摇头:“这不至于的罢?”
都投向临江王了,怎么说以后楚景行也是临江王的继承人,他真的就至于卫家是被沈琛和楚景吾带进王府这条船,便丧心病狂至此吗?
卫安知道三老爷的疑虑是因为什么,耸了耸肩笑了一声:“有些人是不能用常理来推断的,三伯父,您想想,晋王跟他同样没有利益牵扯,甚至未必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可是一旦成为他计划中的一份子,照样要出事,就明白了。”
虽然还是觉得楚景行如果真的那样做的话未免是失心疯了,可是三老爷也知道卫安说的并不是没有可能,便道:“既然如此的话,那现在该怎么办?”
三老爷想了想,便道:“刑部侍郎安庆和,不知能不能利用的上?”
这倒是跟卫老太太想到一起去了,卫老太太也看向卫安道:“安庆和的女儿都被楚景盟和楚景行给毁了,为了这个,他对楚景行向来厌恶透顶,说不得他那里真的能查到一点儿东西。”
卫安嗯了一声,立即道:“我让人去陈御史那里。”
陈御史是都察院都御史,地位高又算得上是皇亲国戚,最重要的是跟他们的关系表面上并没有可怀疑的地方虽然陈绵绵定给了卫玠,可是陈御史自己本人的态度却跟卫家半点儿不亲近,这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连圣上也曾经问过陈御史为何跟卫家走的这样疏远,问他是不是不满意这门亲事。让他去问最合适不过了。
三老爷和卫老太太都点了头。
陈御史的动作很快,信送过去不过一天便有了回应。
告发镇南王的是保定卫所的千户长董思源,他在折子里附上了一份万言书,上头都是保定那一片的军户们的口供,都说是军田被占,本来分给他们的军田,他们却还得按时按季的交租,若是交不上,租子便又会较往年提高一倍。
若是不交?
不交的,之前从战场上下来缺胳膊少了腿的士兵们,都能给你再把手脚给打断一遍,更别提还有被催逼要债受不了,因为拿了媳妇儿女儿抵债而自杀的。
当地的老人们一到冬天便要接连的死。
都受不住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