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正好,晋王已经有些微醺了,笑着招呼薛长史和护卫长:“思娘说隔壁画舫还有许多漂亮姐妹,你们不如也寻一个过来……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这个时候,恐惧已经不存在了,妻子儿女的生死好像也不再那么重要,晋王有些心满意足,满面带笑的催促护卫长:“快去快去!本王做主了!”
一船舱的人轰然而笑,也尽都起哄陪着晋王开心,催促护卫长去隔壁画舫再接几个花娘过来玩乐。
可是护卫长还没来得及出船舱,船舱的门便被砰砰急促的敲响了。
守在外头的护卫紧张得神色都变了疾跑进来,连话也快说不出来的告诉晋王和一众被惊得站了起来的门客们:“王爷!出事了!外头有锦衣卫追来了,说是要盘查逃犯!”
逃犯?!
什么逃犯?!
晋王瞪大了眼睛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一时间酒意尽消,整个人都好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目瞪口呆的看着旁边同样也似乎不可置信的薛长史。
花娘早被锦衣卫三个字吓得瑟瑟发抖了,等听见面前这个穿的如同富绅的人竟是王爷的时候,更是惊得面无人色。
她虽不是官场上的人,可是在欢场卖笑久了,有些事无师自通。
哪里听说过王爷还需要隐姓埋名的找花娘的?!
而且这个王爷现在竟然还招惹到了锦衣卫,还这样惊慌失措……
她被吓得一个激灵,可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护卫长便奔出去瞧了一眼又跑回来看了一眼晋王,脸色并不好看的道:“是锦衣卫……”
可是请罪折子都已经递上去了!他已经服软了认命了,连儿子的死活都不管了,只差跟隆庆帝摇尾乞怜了!
隆庆帝怎么就这么黑心,非得借着这件事赶尽杀绝才满意?!
晋王的酒意全都化作了怒意,失望愤怒之下拿起身边的一个杯子便猛地砸碎在地上。
随着啪嗒一声脆响,登时碎片四溅。
花娘吓得不轻,捂着眼睛尖叫了一声,却立即又被晋王可怕的神色吓住,瑟瑟缩缩的蹲在一旁呜咽。
晋王顾不上管她,目光妄想旁边的薛长史:“先生说怎么办?!”
薛长史面色更加难看,神情苍白的道:“不如让他们进来……”
他见晋王面色越来越难看,便尝试着跟他解释:“王爷要知道,原本咱们的去处可不该被知晓的……别人都以为我们还跟王妃侧妃他们在一块儿……既然锦衣卫能找到我们,就肯定是已经知道了这一点。那么……就说明来者不善了。”
可不是来者不善。
晋王恶狠狠的道:“既然来者不善,再让他们进来,岂不是引狼入室?!”
薛长史便环顾了一圈船舱内面色各异的门客们,不急不慢的摇头:“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现在咱们还不知道,圣上到底是为什么说缉拿逃犯。您可是藩王,就算是世子跟小少爷犯了错,可是您总归爵位还在,还是圣上的亲兄弟。锦衣卫嘴里的逃犯究竟是何人?如果是您的话,总该要有个由头罢?就算是咱们留王妃在原处,自己先走一步了,又有什么问题?!我们又没有犯罪被捉拿,只想快点回封地理事,难不成还有过错不成?!”
道理是这个道理,简直就说到了晋王心里去,他攥紧了拳头,才发觉指尖已经冻得发麻了,瞪大了眼睛指着护卫长道:“就这么办!出去,把人给本王叫进来!本王倒是想知道知道,他们嘴里的逃犯究竟是指谁!”
护卫长连忙应是转身,却又被薛长史出声叫住。
薛长史咳嗽了一声看着护卫长:“您千万记住,只能放一二个领头的进来,其余的不许多放。”
护卫长摆弄会意,看了一眼晋王,见晋王也急忙点头,便也跟着应了是,很快便转身出去了。
等到再进来的时候,就领了个刘东进来。
刘东是从前黄俊的手下,晋王曾见过的,也曾打过交道,见了熟人便先不自觉的放松了些许,而后才问:“不知刘千户捉拿的是什么逃犯?为什么捉拿到本王的船上来了?”
刘东面色同样有些不好看,他原本是不想进来的,既然知道晋王在这里头了,直接让人上手抓便是了。
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非得听晋王的,西安来打探情况?
有什么好打探的?说来说去,船上的情形有多难猜测?那边抓到的晋王妃她们船上少了的人,就都在这里呗!
可是既然同来的那个百户是林三少的人,他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本来就因为跟错了人一直吃人冷眼了,从前错的恶事太多,不做锦衣卫以后又怕被人拆吞入复,只好忍气吞声罢了。
再说这活儿原本还轮不到他来呢。
好歹也是个王爷,又是回封地去,船上不知有多少好东西。
他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才端着锦衣卫的派头冷笑了一声,反问晋王:“我们到底是为何而来,抓的逃犯又是谁,王爷真的不清楚?!”
反正都是落水狗了,刘东本来也不是个善茬儿,便冷笑着讥讽:“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难不成王爷心里没点数吗?!”
第645章 动手
这个锦衣卫也不知道是有恃无恐还是仗势欺人,竟然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一船的人都望着他,神情不善。
都说锦衣卫是恶犬,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见了人就是要咬的。
晋王被气的更狠,瞪着眼睛猛地抄起旁边的一块墨砚便迎面朝刘东狠狠地砸了过去:“你放肆!”
刘东身手敏捷的躲开这一击,心里的怒气也忍不住涌上来了,阴阳怪气的冷笑了一声:“放肆?!恐怕不是下官放肆,而是王爷您太放肆了!我乃奉天子之命,特来捉拿你这个大逆不道的逃犯归案,你却不仅不束手就擒,还出手伤人,到底是谁放肆?!”
果然是奉了隆庆帝的命,怪不得这么嚣张!
晋王胸口起伏,冷笑连连:“好好好!好好好!现在连你这样的狗都能朝本王吠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真是不会抓重点,说了这么久了,竟然还是问不出个重点来。
薛长史在心里骂了一声,面上也义愤填膺的站了起来:“这位大人有话便说话!什么叫做大逆不道?!什么罪名才称得上大逆不道?!自古以来,非弑君弑父杀师,谁敢给别人安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大人就算是有公干在身,也不该这样污蔑我们王爷!”
晋王终于反应过来重点,指着刘东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说本王大逆不道!你以下犯上,你自己才是大逆不道,其罪当诛!”
在京城要受上头人的气,要受林三少那一派的气,回了家要受媳妇的气,黄俊跟曹安他们失势了之后,他还要受那些平常见了他本来就诚惶诚恐的官员们的气,现在竟然连一个落魄了的必死无疑的晋王的气,他难道都要受?!
刘东咬着牙冷笑了两声,皮笑肉不笑的讥讽:“我以下犯上?!我犯的是什么上?!”
他没那个耐心再跟晋王废话了,没好气的上前一步展开了手里的缉拿文书:“看见这上头写了什么吗?!晋王纵容其子谋害皇嗣,而后又畏罪潜逃,意图不轨,大逆不道,其罪当诛,着令锦衣卫和各级官员查访,将其捉拿归案!”
他看着晋王尸白的脸,不知怎的便觉得解气了许多,恶声恶气的再接再厉:“王爷看清楚了吗?您现在可不是什么王爷了,您只不过是个在逃的朝廷钦犯,若是您拒不遵旨,圣上下过命令的,我们可以将您就地正法,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就地正法!
这八个字将晋王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给浇的干干净净,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把这八个字重复了一遍,而后便冷笑出声:“就地正法?!把本王就地正法?!”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过是儿子犯错而已,他已经上了请罪折子了,也说了自己不过就是想活着,老老实实的当个富贵闲人而已,现在隆庆帝却步步紧逼,一定要他死才可以!
他气的发抖,冷笑了一声:“你们算什么东西?!”
要他去死?!
他胆子最小了,他怎么能死?要死也要别人先死!
刘东知道晋王被惹急了,这从一向温和几乎不说话的晋王已经被气的口不择言便能看得出来,可是刘东觉得这没什么。
而且他还极为乐意看这些站在云端的人吊在地上的时候那种惨状。
当锦衣卫当久了,看什么都觉得麻木了,唯有看到这些场面的时候才能刺激他的情感似地,让他觉得生活中的那些不如意尽数都消散了。
他笑的更加志得意满,啧啧了两声更加阴阳怪气的刺激晋王:“我们的确不算什么东西,可惜过了今晚之后,您也不算是什么东西了。我们本来就是泥地里的,命比不上你们金贵,可是你就算是命金贵又怎么样?还不如我们这些命如草芥的,不管怎么样,至少还能好好活着。可您呢?啧啧啧,我们离京之前,圣上就已经下令,把楚景盟斩立决了。您回到京城,犯下这么大的罪,啧啧啧,就算是不死,恐怕半条命也没有了。您有什么好嚣张的?!”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这个时候被宣布自己的儿子竟然已经死了,那种冲击力还是异常的大。
晋王倒退了一步,目眦欲裂的瞪着刘东,仿佛是在瞪着什么洪水猛兽。
薛长史就在心里忍不住感叹他还想着要怎么让这两边的矛盾激化,可是现在看来,根本就用不上他。
世子大人可是真是慧眼识人,竟然暗中活动,派了这么个活宝锦衣卫过来,就算是晋王是个活菩萨,恐怕也得被他气的变成罗刹了。
他义愤填膺的呵斥了一声,顾不得危险冲到晋王面前:“这位大人真是信口开河!我们王爷是冤枉的!我们王爷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们分明是欲加之罪!”
晋王尚且不放在眼里,一个长史更不被刘东当回事,刘东伸手拿着文书啪啪啪的打薛长史的脸:“我信口开河?看见这个了没有?这个是海榜文书,是专门捉你们王爷的文书!圣上一言九鼎,你们王爷本来就已经是个反贼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跟本官叫个不停?!”
他扬起手,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得意洋洋:“你们若是抗旨,本官现在便叫你们人头落地!”
那个一直瑟缩在一旁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的花娘登时两眼一翻,尖叫了一声晕过去了。
薛长史也颤颤巍巍的惊恐的喊了一声:“杀人了!杀人了!保护王爷!”
护卫长早已经憋了许久的气了,眼看着刘东被薛长史的话激的又往前了两步,手里明晃晃的绣春刀几乎快要贴上晋王的脸,就猛地飞身一扑,将刘东推了个趔趄,紧跟着便喊:“晋王府护卫军听令!保护王爷!”
晋王也被那把刀吓得快要晕了,不管不顾的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们想要本王的性命,把他们通通都给杀了!”
第646章 激化
一个爱惜自己性命的人,通常不会那样爱惜旁人的性命,尤其是自己的性命跟别人的性命起冲突,只能二活一的情形之下。
晋王看着那把绣春刀便觉得脑壳生疼,整个人都好似要炸开了,除了恐惧,更多的还是愤怒和激愤。
他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却要被赶尽杀绝,这一点让他的愤怒来的更加的没有理智。
护卫长救人心切,加上得到了晋王的命令,不敢耽搁,立即就抽出了刀跟刘东打在了一起。
这一下便更捅了马蜂窝了,刘东本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而且尤其好面子,现在明明是奉旨抓人,却遭遇阻挠,而且晋王的话说的又很不客气。
他便回头朝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孔鑫大喊:“你瞎了吗?!晋王抗旨,放信号让兄弟们进来,把他们就地正法!”
来的时候他们的确是接到过命令,若是晋王不肯束手就擒的话,就把他就地正法的。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句金口玉言,刘东的气焰才会如此高涨,不把晋王放在眼里,因为在他眼里,晋王根本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根本无所谓得罪不得罪,后路不后路的话。
孔鑫面露难色,却还是抽出了藏在腰间的百花筒,似乎准备点燃给岸上的锦衣卫们放信号。
之前晋王已经让护卫长出去看过了,来的锦衣卫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十多人,肯定后头还有继续跟上来的。
若是让这些人都上船来了,就算是不被砍死,肯定也要被逼得投河自尽了。
晋王顾不得那么多了,看了薛长史一眼。
薛长史也趁机朝晋王大喊:“王爷宜早做决断!”
命悬一线,千钧一发的时候了,实在是容不得犹豫。
晋王狠了狠心,冲护卫长和剩余的护卫们下令:“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护卫长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便朝着孔鑫一拥而上。
孔鑫却知机,连忙把手里的火折子甩了出去,唬的一下子就跳窗噗通一声落水跑了。